宋太医赶忙上前,倒也没想到康熙爷这般快便醒了,且瞧着康熙爷面色红润、声如洪钟的样子,宋太医心中便不住的发沉。
康熙爷这样子,可绝不是什么好的现象,倒是有些像回光返照似的。
正欲给康熙爷诊脉,可康熙爷抬抬手让宋太医下去,他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情况,前几日他还难受,气力难以为继呢,可今儿却是犹如年轻时那般气力强盛,这若说没事儿,他自个儿都不信。
怕是也就这两日的功夫了。
康熙爷心中不由得叹息,可生老病死乃自然之道,他便是再怎得强求都不成的,以前也不是没试过什么能成仙得道的法子,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几个江湖道士骗人的把戏罢了,如今他便也不必自欺欺人了。
“行了,都哭什么,朕好着呢,朕觉得从未这般好过。”
只一听康熙爷说这话,众人一时间悲伤更甚,倒也想到这定是康熙爷回光返照了,怕是时间所剩无几了。
“魏珠,给朕倒盏茶来,要朕一贯喜欢的洞庭碧螺春,隆科多你们也不必在这儿了,且都先出去吧,朕和老四说会子话,不消你们陪着。”
康熙爷又笑着开了口,这辈子怕是都难得这般和颜悦色的,隆科多等人不好再留,只得又再三拜了退下,这会子屋里便只余三爷和四爷了,康熙爷亦是没有和三爷多说的意思,且叫人一并出去候着,寝殿中便只留了四爷。
“胤禛,朕睡了几日了”
康熙爷靠在大迎枕上,现下身子有些轻盈的感觉叫他舒服极了,多少年没有这般轻松的时候了
康熙爷细细的想着,总觉得自个儿从幼年登上这皇位时,便再没了什么轻松的感觉了,肩上背负的是整个大清的安稳,便是连呼吸都是沉的。
四爷这会子泣不成声,抽着气回着“皇阿玛睡了两日了,这两日无论是西藏还是京中,且都是安稳的,皇阿玛您放心吧。”
康熙爷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指了指自个儿腿边的榻沿儿,让四爷起身坐了“大清有你看着,朕再放心不过了。”
且听着皇阿玛来了这么一句,四爷连哭也顾不得了,抬头直直的瞧着皇阿玛平静的脸庞,平日里倒是个明白的,可偏这会子心中一时迷惑,着实不知道皇阿玛说着话的意思。
皇阿玛不是极属意十四吗,怎得这时候又说将大清交给他放心呢
“儿臣、儿臣不敢当。”
康熙爷瞧了四爷一眼,笑了一声儿“都这个时候了,你有什么不敢当的,老四,我知道你想做皇帝,以前你倒也在朕跟前儿承认过,怎得这会子倒是惧了”
“朕八岁登基,十四岁捉鳌拜时且都没惧过,你都这般年纪了,怎得还怕你可别这时候告诉朕,是朕看走了眼,你爱新觉罗胤禛,配不上那个位子”
康熙爷将话挑明了说了,着实让四爷惊诧着,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想到自个儿前一阵子还怀疑皇阿玛属意十四爷,误会了皇阿玛,他心中便自责的紧,又是一阵刀绞似的难过。
“皇阿玛,儿臣、儿臣绝不负皇阿玛嘱托,只是没想到,儿臣一直都觉得您是属意十四的。”
一提起十四爷,康熙爷眼中便浮现出了些个恍惚,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摇了摇头,如今这时候了,他倒是没了什么帝王的样子,有了难得的坦诚。
“且在你们兄弟间,十四确实不俗,只是十四没有你瞧得深远,更是没有你的一分善念罢了,空有一腔的胆色,能为将能为王,若说撑起大清,还差得远呢。”
“十四不服你,厌你,朕也都知道,老三、老八、老九的野心在朕眼中亦是和儿戏一般,老四,你什么样子,你打算了什么、做了什么,朕亦是都清清楚楚。”
“朕不厌你的手段,甚至还对你的手段含着些欣赏和赞许,胆大心思,用在你身上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康熙爷只一句胆大心思,便叫四爷吓得通身冷汗直冒,皇阿玛虽是没点透他做了什么,可偏四爷就觉得皇阿玛是在说他仿造假圣旨的事儿。
原四爷还依着皇阿玛的吩咐坐在了龙榻上了呢,这会子也是不敢再坐了,赶紧的“噗通”一声儿跪倒在皇阿玛跟前儿,肩膀都有些微微的颤,不敢抬头正视的皇阿玛。
倒也不知道皇阿玛是怎的得知他的手段和兄弟们的作为的,他原还觉得有些事儿已然是隐秘的不能再隐秘了,可如今瞧着,皇阿玛知道的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
康熙爷盯着四爷紧贴地面的头看了好一会子,说来他原知道老四筹谋那般大逆不道的事儿时该怒不可遏的,可听着下头的人细细禀来,他竟奇迹般的一丝丝气愤也无。
而后他细细想来,对老四有的只是欣赏和赞许罢了,他们下头兄弟众多,若是没有点儿壮士断腕、孤注一掷的勇气,想来还真成不了什么事儿。
下头的皇子里,就没有一个不想当皇上的,那明里暗里的手段层出不穷,每每都有些个新花样来,可细究起来,旁人且都是一个劲儿的互相倾轧罢了,唯老四最能沉得住气,手段也是最最厉害高超的一个。
就瞧那一腔能忍的劲儿,便和他当年伺机拿下鳌拜时一模一样的,想来便是因为这一点,他便也格外的欣赏老四些。
既是心中对老四没什么气的,这会子也就不吓人了,康熙爷有些费力的伸了伸手,用了些力气去拍四爷的肩膀。
“阿玛若是想治你的罪,你现在便是想跪也跪不得了,起身吧,阿玛没有怨你的意思,只是想和你随意的闲话些个罢了。”
康熙爷这一声儿阿玛直让四爷又红了眼睛,这会子心中越发的愧疚了,越发的觉得自个儿不该对皇阿玛这般不敬、这般不满,以至于做了蠢事,让皇阿玛容忍他了这么久,还愿意将皇位传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