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重新回到手里,沈南希莫名松了口气,收起手机,当先一步,进了电梯。
池非昀跟在她身后,进去,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的男朋友,没有过来看你吗?”
沈南希的目光,倏然射向他,眼睛里,有着防备。
她自认和他不熟,没有和他说过,什么男朋友的事情。
池非昀笑看她:“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这个年纪,有男朋友很正常啊!”
沈南希:“……”
他的这个解释,倒也还算正常。
电梯门开了,沈南希径自走出去,边淡淡回了一句:“他很忙,没空过来。”
沈南希没有看到的是,走在她后面的男人,听到她的话,一张俊脸,刹那黑沉,深邃的眸子里,火光跳跃。
可在她回头,看过来时,男人迅速恢复神色,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矜贵先生。
沈南希站在他家门前,等他过来。
池非昀按家门密码时,没有避讳,当着沈南希的面,就按了。
他的速度太快,沈南希的视力也不错,避开不及,看到了密码前面四位数“9409”。
她倒没有多想,只是,看到这几位数,就记起了她的出身年月日:1994年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
念头刚落,耳畔便传来,男人的低沉嗓音:“密码是940909。”
940909?
沈南希看他,皱眉:“你把你家密码告诉我,做什么?”
她不会自作多情,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听到池非昀的话,沈南希只觉他,莫名其妙。
哪儿有人,随随便便,就把家里的密码,告诉一个,连朋友都不算的人啊?
池非昀推门进去,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女士拖鞋出来,拖鞋上,还挂着标签。
他把标签摘了,俯身,放在她面前,边回答她:“你如果要过来,有密码,会方便很多。”
沈南希没打算进屋。
她过来,纯粹只是想,帮他把行李带过来。
所以,她没动,假装没看见,地上的拖鞋,只是站在门边,将他的行李,放到鞋柜上。
“我为什么要过来?”沈南希更莫名其妙了。
池非昀看了眼,她面前的拖鞋,是粉白色相间的款式,和他的蓝白拖鞋,是一对。
不过,他没有拿出来,那双男士拖鞋,还在鞋柜里,同样没有摘标签。
他一直在等她。
等她穿上、用上,他为她准备的,一切生活用品。
可现在,她不愿意,他为了维持,虚伪的绅士,自然也不会勉强她,
池非昀语含歉意:“……我的伤势,还没好,可能,有时候,还需要再麻烦你。”
沈南希嗤笑:“你不是说,我给你送饭,我们就两清了吗?”
她确实做不到,只送几次饭,就把人家救了自己的事情,给抹的一干二净。
可是,这也有一个前提,她的做不到,取决于,池非昀的态度。
如果,池非昀蹬鼻子上眼,她可不会,再有什么“做不到”了。
“我以为,经过那么多天的认识,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池非昀扶额,无奈一笑,然后,又一脸诚恳:“不过,你若是为难,我不会强人所难。”
一心等着,男人蹬鼻子上脸的沈南希:“……”
……
男人告诉的密码,沈南希最终还是,用上了。
就在出院这天的半夜时分,男人打电话过来了。
那会儿,沈南希正在洗澡。
带了手机进去,一边听美文电台,一边思考,明天的翻译工作。
手机突然响起时,沈南希很是疑惑。
都凌晨一点多了,还有谁,会打电话过来呢?
沈南希也没关花洒,径直走到架子前,探头去看手机。
一看到“池子渊”三个字,她下意识,忽视它,转身回去,继续洗澡。
手机响了很久,才停下。
没有响第二次。
洗了两分钟不到,沈南希擦了把脸,关了花洒。
拿起旁边的浴巾,围上。
走过去,拿起手机,重拨回去,动作之迅速,似乎是在担心,自己会反悔。
她靠在洗手台上,眉眼间,有显可以见的,烦躁。
“大半夜的,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呢?”
不等男人先说话,沈南希已经,先不耐烦地,质问他了。
“……抱歉,你休息了吗?我不是有意打扰你——”
沈南希听出,男人在说话时,喘息有些重,似乎是在忍着疼,和她说话。
她站直身子,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严厉:“再不说,你到底怎么了,我就挂电话了。”
“……我的伤口,裂开了。”
“明明知道自己还没好,你为什么不注意一点呢?!”
沈南希的烦躁,愈发重了,她的口气不太好,和平时,一贯喜欢漫不经心的她,大相径庭。
“我……”
电话那端的男人,似是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南希,给挂断了电话。
沈南希确实挺生气的,但也担心。
匆匆忙忙地出了浴室,就想往外跑。
等走到门口时,才意识到,自己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
无奈,又折回去,从衣橱里,随手拿了一件,长款的套头薄卫衣。
她也不知道,他的伤口,到底怎么样了,时间紧迫,她连衣橱的门,都没关,就蹬着一双拖鞋,跑去了隔壁。
按门铃,没人开门。
想起白天时,他说的密码,沈南希直接输入,门开了。
屋里,黑漆漆的。
沈南希开了灯,径直往唯一的房间,跑去。
白天,男人大开屋门,沈南希只要不眼瞎,就可以看到,这间屋子的构造,和她的,几乎一模一样。
因此,沈南希知道,房间在哪里。
进去前,沈南希事先敲门。
听到里面男人,用一种痛苦隐忍的声音,让她进来。
沈南希的眉尖,蹙的更紧了。
她是真不想,再像之前那样,每天下班,都还得绕到医院去,给他送饭,外加陪聊了。
推开门,沈南希便见,男人坐在沙发上,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给自己上药。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看到她,池非昀清隽的容颜上,自然而然地,浮起笑容,不若素日的虚伪与疏离,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沈南希快步走过去,池非昀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脚板小巧纤薄,脚趾圆润又可爱。
这个女孩子的每一寸,都长在了,他的心坎里。
她根本无需,像其他女人那样,做其他的动作,说其他的话,只需,看他一眼,于他而言,已然是一种诱惑了。
“你怎么样了?”
“怎么不穿鞋?”
两个人,同时出声。
前一句是沈南希,后一句,则是池非昀。
沈南希低头,看了眼,自己赤着的双脚。
她的拖鞋,也是室内穿的,但是,穿着鞋,进别人家,不礼貌。
所以,她在玄关处,就把拖鞋脱了,直接光着脚,过来了。
只是,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关注她,穿不穿鞋的问题?
走到他身边,坐下。
低头,观察他,后腰处的伤口。
还没看上一秒,池非昀转身,拉正她身体的同时,脱了自己的拖鞋,对她说:“你穿我的。”
他的屋子,还没铺上毛毯,天气转冷了,赤着脚,踩地上,对她的身体不好。
沈南希气极:“都什么时候了,你——”
她不穿,池非昀想弯腰,亲自把拖鞋,套上她的脚。
沈南希一吓,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侧着身子拦住他,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则握在他的手臂上。
“池子渊,你乱动什么?不要命了,是不是?!”
伤口都裂了,还不安安静静地待着,非要有大动作,这男人,莫不是傻的?
“我当然要命了!”
池非昀指着,被他推到她脚边的,黑色男士拖鞋,说:“但你先穿上,不穿,我帮你穿!”
沈南希咬着唇,与他对视了两秒,然后,略有烦躁地,穿上了他的拖鞋。
男人的不容拒绝,她看出来了。
这次,似乎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对她表露出强势。
以至于,她都差点忘了,起初,她之所以会记住这个男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男人,那令人讨厌的强势和霸道。
然而,沈南希没有注意到,这次,面对男人的强势,她除了烦躁之外,却没有厌恶。
甚至,她的这种烦躁,也是出于,对男人伤势的忧心。
“你转过身去,我看看你的伤口。”
她乖乖穿了鞋,池非昀总算满意了。
听话转过身,任由她,观察自己的伤口。
缝合的伤口长度,有5、6公分的,这一裂开,生生裂了将近一半,血,汩汩冒出,不至于像当日刺伤时严重,却绝对伤的不轻。
沈南希很头疼,二话没说,先迅速给他止了血,然后,准备带他去医院,看看需不需要,进行二度缝合。
“你的车钥匙,在哪儿?”
过来的匆忙,她没带自己的车钥匙,两人的住所,尽管近,可回去拿,也得耽搁一点时间,而她,并不想浪费时间。
池非昀想起身,给她拿钥匙,却被沈南希拦下:“你直接告诉我,在哪里,就可以了。”
池非昀便给她指了位置,问:“要去医院?”
“不然呢?”沈南希拿了车钥匙,又顺手,帮他取下,挂在落地衣架上的,黑色休闲外套。
“可是……”
“可是什么?”
沈南希快步过来,先把钥匙放桌上,拿着外套,就想给他穿上。
池非昀:“……我的衣服湿了,贴着,有点冷。”
沈南希手一顿,看向他的睡衣,后面的下半边,几乎全湿了。
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沈南希很是无奈,不太抱希望地问他:“你自己,可以换吗?”
池非昀的手,放在他的后腰伤口处,那里,重新贴了块纱布。
“似乎……不太可以。”他看着她,有些为难道。
沈南希默了默,放下他的外套:“你的衣橱呢?”
池非昀指了位置,沈南希快步过去。
池非昀看着她,脚步匆匆的背影,闭了闭眼,深深呼吸。
刚才,她给他止血上药、帮他穿外套,离他很近。
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清清淡淡的发香,像秋天的味道,有点凉,有点冷,却令他的肺腑,都溢满了欣悦。
安静的空间里,拖鞋的踢踏声,有点儿大。
其实,她走路的声音,惯来很轻,但是,此时,他的拖鞋实在太大,加上时间紧急,她走路便也无心注意。
即使十岁离开沈家后,沈南希所受的教育,一言一行,也皆以第一名媛为准则。
所以,若在平时,即使鞋子大,她也会为了礼貌,时刻注意自己的行为,尽量不制造,扰人的声音。
无关什么善不善良,也无关是否为他人着想,纯粹只是,刻在骨子里的涵养罢了。
男人缓缓睁开眼,侧耳,认真听着踢踏声。
想到自己的拖鞋,被她穿在脚上,男人的唇角,溢出了笑意。
踢踏声近了,笑意敛起。
沈南希出来,看到的,就是男人皱着眉头,一副难受的样子。
脚步不自觉加快,走到他身边,沈南希的手里,拿了一件杰尼亚纯白长袖。
“我随便拿了一件,我给你换上,好了,我带你去医院。”
池非昀的眼睫,微微一颤,低低应了一声“嗯”。
沈南希蹲下,帮他解睡衣扣子。
为了不让女孩尴尬,池非昀的视线,一直没有落到她的脸上,而是,凝在她,纤细的手指上。
他看到,当她的指尖,放到他的睡衣扣子上时,食指颤了颤。
他也看到,她用拇指指甲,刺了刺那根发颤的食指,然后,便开始,干脆利落地,给他解扣子。
为什么他非她不可?
爱上一个人,没有太多原因。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只是,爱上的那个人,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予他感动。
然后,让他对她的爱,越来越满,直到溢了出来,到了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地步。
他不能否认,此刻的她,为他做的所有事,都不是因为爱他。
可是,她在不爱他,甚至,防备他的情况下,也愿意,为了他,突破自己的不愿意,帮他换衣服,这叫他,如何不感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