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不开口，你连人都不会喊了？”



    沈南希接了电话，却始终不吭声，等了半分钟，终究是老爷子先开口了。



    然而，听到老爷子的话，沈南希却嗤笑反问：“是不是，我开口了，爷爷就还是以前的爷爷了？”



    老爷子：“……”



    沈南希：“爷爷，您看，有些答案，心知肚明，根本没必要明知故问。”



    时光逝去，不能重来，就算她开口喊老爷子，这个爷爷，也不会是她记忆中的爷爷。



    更况且，老爷子都这么糟践她了，她若是还可以亲亲热热地喊他“爷爷”，估计，他自己都不信。



    老爷子叹息：“阿绣……”



    沈南希：“……”



    沈南希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老爷子有下文，轻轻勾唇，无声讥笑。



    讥的是老爷子，也是她自己。



    “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沈南希直截了当问。



    没什么事，她也不认为老爷子会找她。



    沉吟三秒，老爷子的声音，已经没了之前的无奈，剩下的，只有冷硬：“下一局，你要怎么做，都可以，我拭目以待。但是，这一局，你输了。”



    “嗯，所以呢？”早就知道，以老爷子的手段，一定还有下一手，现在就来了么？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和秦衍交往。”



    “行。”



    沈南希毫不犹豫，很干脆，很利落地应了下来，并问：“我还可以在微博官宣，爷爷觉得如何？”



    老爷子：“你若愿意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沈南希：“……”



    挂了电话，沈南希握着手机，抱胸站在阳台前，眯眼眺望东北方。



    隔着距离，遥远的东北方向，有一幢菱形高楼穿过云霄，巍峨耸立，好像一柄足以开天辟地的千年宝剑。



    池非昀洗完碗碟，把厨房收拾好，径自朝她走过来，在她身旁停下，循着她的视线，同样往东北方望去，自然也看到了那幢高楼。



    那是……



    沈氏集团。



    沈南希不说话，池非昀也不说话，两人仅安静地站着，氛围不显尴尬，却自有一股温馨存在。



    沈南希不觉，池非昀却是享受这种时光。



    “你说……”



    许久后，沈南希忽问。“人，为什么会有权欲？”



    池非昀收回视线，先看了她一眼，方慢条斯理地，缓缓道：



    “所谓权欲，它和利欲、名欲、财欲等等**一样，都源于一个贪，**过度了，想要的就更多。”



    “你问，人为什么会有权欲……”



    池非昀定定地凝视她，好一会儿后，才倏然一笑：“其实，答案，你自己早已知道，不是吗？”



    沈南希挑眉。



    池非昀：“人，是世界上最难以解释的生物，人性之复杂，足够千千万万的人去研究，可这项研究，没有尽头。所以——”



    沈南希接上：“人，为什么会有权欲，你说不清楚……”



    话落，男人的视线扫过来。



    沈南希顿了顿，补充：“我也说不清楚。”



    “……嗯，有觉悟，孺子可教也。”池非昀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呵——”



    没忍住，沈南希给了她一记卫生眼。



    池非昀轻笑，而后，语声温柔：“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我的心情一直如此，没什么好不好的。”



    沈南希莫名其妙，他这话，从何说起？



    “你敢说，在和我过来之前，你的心情不低落吗？”



    男人的话，听起来颇为幼稚，好像一定要争一个输赢似的。



    沈南希嘴角抽了抽：“邻居，你以为你是开心果吗？和你聊会儿天，我的心情，就可以迅速好起来？”



    他是用什么心态，才能说出这种话来的？



    沈南希十分无语。



    不过，男人的不要脸程度，她早已见识多次，此时，她也算已经习惯了他的无耻。



    只是，他不刻意提醒，她是真没什么想法，可他一如此，她确实是忍不住，笑了。



    原因和之前一样，某人只要做出和他人设不符的事情，就会显得尤为好笑。



    但其实，所谓人设，也不过是他人对自己的固定刻板印象，正如男人所言，人是复杂的，没有什么人设不人设的东西。



    这个道理，沈南希早在幼时，便早已明白。



    但是，为什么在男人身上，她依旧会频繁使用“人设”这个词呢？



    沈南希没有去想原因。



    只是，每每她将“人设”的标签贴在男人身上，并且颠覆看法时，确实是她最轻松的时刻。



    三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种感觉，好像无心探秘，却突然挖到了，不为他人所知的隐秘，而蓦然生起的不可言说的微妙心情。



    “开心果？”薄唇噙着笑，池非昀似笑非笑：“从未有人敢把这三个字往我头上套，邻居，你是沈大胆吗？”



    “沈大胆？”沈南希眯着眼，脸上的表情，与男人并无二样，同样笑的意味深长。



    沈南希：“从未有人敢把这三个字往我头上套，邻居，你是池大胆吗？”



    池非昀：“……”



    “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啊你？”



    池非昀轻地抓了抓，她松松束起的丸子头，语气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但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无奈与宠溺。



    这一次，沈南希不像以前一样，条件反射似的避开他的碰触。



    而是怔在原地，向来清冷的漂亮脸蛋，有点发懵，似是不知所措，又似是不明所以。



    沈南希向来聪明，也不是低情商的人。



    之前，她也怀疑过，男人是不是刻意接近她，但是，随着之后的相处，这种怀疑，已经渐渐打消。



    她的怀疑，有许多，但没有一个，是放在纯粹的男女情爱上。



    她不认为，池非昀会单纯地喜欢她。



    因此，方才在心里闪逝而过，又因老爷子的电话，而错过遗忘的那点异样，再次出现。



    “刚刚……是你爷爷吗？”



    “啊？”



    耳畔响起男人的话，沈南希下意识抬头，疑惑看他，便听他又重复一遍问题。



    沈南希沉默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低眸看着她略微苍白的侧颜，池非昀抿了抿唇：“他……”



    男人有些迟疑。



    沈南希倒是无所谓，把她和老爷子的对话，三言两语地就告诉他了。



    闻言，池非昀的眸色，霎时，滑过深浓的嫉妒与……狠意。



    “需要我帮你吗？”



    强自克制住胸腔里疯狂翻涌的恶劣情绪，池非昀接连呼吸几下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



    “帮什么？”



    “自然是帮你打消你爷爷的想法。”



    话落，池非昀又眉心一皱，问她：“难道你还真想顺着你爷爷的想法，和秦衍做男女朋友？”



    沈南希：“为什么不？”



    池非昀：“……”



    少有地，男人的喉咙一哽，差点儿没忍住，直接爆发，把某个不听话的坏家伙扛进房间，在她身上，烙上他的印记。



    放在裤兜的两只手，青筋暴起，额角突突直跳，池非昀的咬紧牙根，两颌绷紧，甚至，他的脚，已经不由自主地移向她的方向，朝她走近了。



    “反正没几天就分手的。”



    却在这时，沈南希不以为意的一句话，直接将他的脚步，震在原地。



    一念生，一念死。



    他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她的一句话，就可以成为一根浮木，将他从阴暗的地狱里，重新拉回来。



    放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在沈南希看不到的两只掌心上，男人的掌心，印满了指甲印，甚至，有些印子，因为用力过度，俨然充血。



    池非昀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捂着胸口，用力喘气。



    沈南希终于察觉他的不对劲，转眼看他，见他好像呼吸困难，直接吓了一跳。



    “池子渊，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南希仔细观察他的同时，伸手去探他额头温度，感受了下，挺凉的，没发烧。



    池非昀抓住她的手腕，握的很紧很紧。



    沈南希有点儿疼，但看他眼眶通红，心里突然一软，便也没说什么，由他抓着。



    “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神色略有焦虑，池非昀朝她温温一笑，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腕，不含**，只有安抚的意思。



    闻言，沈南希不语，依旧拧着眉端详他，见他的脸色确实在慢慢变好，并且，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缓后，这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你刚才，怎么了？怎么感觉，好像突然呼吸不上来了？你是有……哮喘吗？”



    “如果我说是，你怕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如果你真有这方面的病症的话，平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和我说。”



    毕竟，是邻居，而且，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池非昀闻言，深深凝视沈南希，只笑不语。



    他的小姑娘啊，总是清清冷冷的，喜欢把她自己定位成一个坏人，可是，她又怎么会是坏人呢？



    他无数次跟在她身后，看过她做了一件又一件善事。



    初春，寒潮来临，气温低下，看到街边的流浪狗，被冻的瑟瑟发抖，她会解下自己的围巾，将幼小的流浪狗，紧紧围住，并且，把它抱去一个背风的地方。



    跟在后面的他知道，其实，她并不喜欢小动物。



    炎夏，将近40℃的高温，每个人都热，她也不例外，热到极致的时候，她的手里也会拿着一把小风扇。



    游乐场门口，一个小孩一直喊热，并向他的妈妈哭闹着，要吃冰淇淋来解暑，妈妈不允许，因为他的肠胃不好。



    小孩闹的更厉害了，这时，她经过，直接把手里的小风扇，送给了那小孩，然后，也不等那妈妈说什么，就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开了。



    跟在后面的他知道，其实，她并不喜欢小孩子。



    此时此刻，她告诉他，如果他真有这方面的病症的话，平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他和她说……



    站在她面前的他知道，其实，她也不喜欢自己。



    然而，就是面对所有她不喜欢的人和物，她都会释放她的善意，这样的小姑娘，他怎能不喜欢呢？



    池非昀摸了摸她的头：“谢谢邻居啊，不过，我没有哮喘，刚才，只是……意外。”



    虽然，听她这么说话，他确实很想说，他有哮喘。



    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吧！



    这种事情，装不久，以她的聪明，肯定很快就可以看出他的破绽的。



    沈南希：“意外？”



    池非昀肯定道：“嗯，意外。”



    但是，下次她再这么刺激他，可能，会有更意外的事情发生。



    沈南希看着他，挑眉，她也意外他这个答案。



    不过，他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会多话。



    “风大，我们进去？”



    二人又站了一会儿，池非昀低眸问她，打断沈南希的思绪。



    沈南希抬眸，若有所思地直视他的双眼，唤他：“池子渊。”



    池非昀：“嗯？怎么了？”



    “你……”



    沈南希皱眉，似是想问什么，但是，又摇了摇头：“没什么，进去吧。”



    她先进了客厅，池非昀眯眸，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瞬间的疑惑，而后，幽深的眸底闪过了然。



    她……



    应该是想问他，他对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吧？



    如果他说是，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以他对她的了解，他们现在还不够亲近，大概，她还是会逃走，不过，比起以前，如今，逃走后的她，前期，还是会想起他的吧？



    ……



    b市小南镇度假村项目的招标大会时间和地点，已经确定了。



    这几天，池非昀都在处理竞标方案的事情，十分忙碌。



    但是，就算他再忙，每天，他都会回来和她吃一顿晚饭，用各种理由。



    他的伤势已经大好了，沈南希并不想再和他一起吃饭了，毕竟，于礼不合。



    但是，某人却有充足的理由等着她——



    比如：“远亲不如近邻，我们是邻居，不该这么客气”、“一个人吃饭，我感觉挺凄凉的……”、“你负责购买食材，我来煮，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在种种理由下，沈南希妥协了。



    妥协原因有二：



    一是某人救了她的恩情，她始终记着，他都这么要求了，她一直拒绝，让她于心不安；



    二则是……



    某人的厨艺，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