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二人的讨论，不欢而散。



    或许，应该说，是沈南希单方面的不欢而散。



    从始至终，池非昀就没有当着她的面，摆脸色，不过，在沈南希看来，他还不如摆脸色。



    就算他态度再如何温和，也改变不了他翻来覆去的意思：我要对你负责。



    而沈南希对此，说来说去，也就三个字：不需要。



    最后，池非昀没恼，沈南希烦了！



    少见地，不顾礼仪，直接把人轰出去了。



    在关门之前，她还留给男人一句话：“如果你真想跳进婚姻的坟墓，就去找别人，恕我不奉陪。”



    沈南希没听到，当她把门关上后，男人对着她的门，喃喃自语：“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



    ……



    翌日中午，小南镇度假村项目招标大会结束以后，下午两点时分，数十个加v营销号同时爆料金融圈大事——



    a市龙头企业沈氏，以不法手段提前获知池氏有关小南镇度假村项目标底，据相关人士透露，此前，沈氏的标底与竞标标底足足相差两个点，若非如此，此次招标，获胜方，应是池氏。



    消息一出，震惊了整个金融圈。



    而沈氏，也在霎时间，登上了财经热搜榜。



    网上闹的沸沸扬扬的时候，沈老爷子刚醒过来不久，沈家人怕刺激他，都不敢把这件事拿到他面前说。



    不过，老爷子一辈子都精明厉害，如何可能发现不了端倪？



    他让沈家众人都离开医院后，把老宋叫到面前，直接开门见山问他：“老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老宋迅速答道，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可信，他睁大眼睛看着老爷子，又重复了一遍：“老爷，没发生什么事情，一切都很好，沈氏也很好。”



    沈老爷子：“……”



    这老宋，憨了大半辈子了，这是还要憨下去吗？



    沈老爷子沉了眉眼：“在我面前，你还不说实话？说，沈氏怎么了？”



    老宋：“……”



    不久前，三小姐打电话过来问候老爷子是否醒了，他告诉她醒了之后，两个人“随便”一聊，就聊到了沈氏。



    他说，为了老爷子的健康，他一定不能让沈家那些人，拿这种糟心事来打扰老爷子。



    三小姐在电话那端沉默两秒后，语气真诚地说，其实，你更应该担心的是，你在面对老爷子的时候，能不能扛下他的诘问。



    他信誓旦旦地说，别的时候，他可能扛不下，但是，这种特殊时候，他一定可以。



    可是，事实证明，三小姐是正确的。



    老宋万分无奈，可看着老人严肃的面容，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沈氏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了。



    老宋一直在注意着老爷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似是生怕老爷子有什么差错。



    老爷子察觉他的视线，没说其他，只问：“联系阿绣了？”



    “老爷，您怀疑……这次的事情，和三小姐有关？”



    老宋虽憨，却也不笨，一听老爷子的话，就反应过来了。



    老爷子没回他的话，却是说：“让她过来一趟。”



    闻言，老宋忙道：“我一个多小时以前，还和三小姐通过电话，她说她傍晚会过来。”



    老爷子“嗯”了一声，就重新闭上眼睛。



    老宋诧异：“老爷……您……您不着急？”



    “我着急有什么用？这点事都处理不好，他们也可以滚回家去了。”



    一辈子都把沈氏看的极重要的老爷子，这一次，很潇洒，除了吩咐让沈南希过来之外，就好像什么都不管了。



    ……



    傍晚，沈南希提着一篮子的水果，过来了。



    老爷子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但是，躺在床上的他，盯着人的时候，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沈南希悄然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怀疑，老爷子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他既然可以那么快就清醒意识，想必确实是没什么大碍了。



    “过来就过来，带什么水果？”显得和外人似的。



    老爷子斥她，沈南希也不在意，把水果篮放下：“礼貌罢了。”



    “网上那事，是你的手笔？”老爷子开门见山，直言问她。



    沈南希沉吟一会儿，然后，笑了笑，神色有些无奈，说的话，却不太中听：“不算是。”



    “如何不算是？”



    “如果您仅仅是指这件事为什么会出现在网上，那我只能说，我不知道。但是，这件事，确确实实和我有关，所以，我说不算是。”



    整件事，她都把三分之二完成了，就差最后一击了，却是没想到，倒是让别人出了手了。



    沈南希心里隐隐有猜测，却不知是不是这个人。



    老爷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把沈氏挂上热搜的人，不是你？”



    “嗯，不是我。”



    尽管，如果背后的人没有插手这件事，最后，就会由她把沈氏挂上热搜，但是，事实发生的结果，确实不是她。



    沈南希有问必答，至于老爷子信不信，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嗯。”



    “爷爷，您相信我的话？”



    “你都说的这么清楚了，没必要撒谎。”



    “没想到，爷爷竟然也有相信我的一天。”



    沈南希的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转眸看着窗外晚霞，桃花眼微眯，余晖在她的颊侧照下柔美的光芒。



    老爷子知道，这孩子，是想起了往年，几乎每一次假期回来，他都要罚她跪祠堂的事情。



    老宋推门进来，刚好听到沈南希的这句话，心里也纠结了一下，想进去和她说清楚，但是，最后，他还是默默退下。



    除了他和秦昭，大概，没有人相信老爷子是把沈南希当作儿子来疼的了。



    是的！



    是儿子……



    老爷子是一个传统的人，他的思想依旧有不好的地方，对男女有着极其细微的偏见，比如，他的五个孩子，平时生活上，他会更加偏疼沈良芸这个唯一的女儿，但是，他绝对不会把沈良芸这个女儿当作继承人来培养。



    然而，就是这么传统的老人，却把沈南希当作儿子来培养，其意味之深，可想而知。



    老爷子是真心疼沈南希的！



    老宋始终记得，那些年，沈南希在祠堂跪了多久，老爷子就在廊檐下赔了多久。老爷子以前身体很好，可是，自从老爷子用自己的方式陪沈南希后，老爷子的身体，就越来越差了。



    三不五时地感个冒，免疫力越来越差，直到如今，老爷子竟然……



    老宋叹了口气，端着饭菜，决定等会再进去。



    ……



    不到一天时间，沈氏深陷舆论之中，信誉的崩塌，股价的暴跌，合作商的毁约，全部都凑在一起，让沈氏的一众人等，通通一团糟。



    沈良华正在办公室发脾气，斥责手下没办好他交代的事情，突然，沈芊羽推门进来，大步走到他面前。



    沈良华看了眼女儿，不悦道：“没看到我正在谈事情么？出去。”



    “爸，我有话和你说，关于这次沈氏竞标的事情。”



    沈芊羽的脸色，非常不好看，除了是熬夜加班的缘故，也是因为此时的她，心情非常不好。



    沈良华思索了一下，就让办公室里的手下，都出去了。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有什么事？”



    “爸，我怀疑，这一切都是沈南希搞的鬼！！”沈芊羽咬牙切齿，脸上的狰狞，看起来十分可怖。



    一听这话，沈良华便皱眉，不悦问：“你让我放下手头上的正事，就是为了这个？”



    沈芊羽很激动：“爸，这件事，还不够算是正事吗？沈南希算计了沈氏，她是罪魁祸首，我们应该报警把她抓起来。”



    “你有证据吗？有证据证明，就是阿绣做了这件事？”



    “爸，这还需要什么证据？自从她回来，她先是让我在网上败尽名声，又以她自己做饵，连续上了几天八卦热搜。”



    从昨天，沈氏的新闻爆出来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因为，早在之前，沈南希的八卦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她就开始怀疑了。



    对沈南希，她不说有十分了解，但是，起码的三分了解，还是有的。



    如果沈南希不想再在网上被人评头论足，她绝对有能力，扭转这种于她而言，不好的局面。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反而放任那些媒体传播她的谣言。



    那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过来找沈良华之前，她有了答案——



    她沈南希的目标，不是她沈芊羽，不是沈家任何人，而是……沈氏！



    “谁都知道，我沈芊羽和她沈南希是沈家女儿，我和她名声不好，直接就影响了沈氏的声誉，这段日子，我们的股价，几乎一只在跌。这些，都足够说明，这件事，和她沈南希有关。



    “沈芊羽！”



    沈良华重重拍了下桌子，对沈芊羽怒目而视：“这些，只是你的臆测。就凭你的一张嘴，就想把人往火里推，沈芊羽，你真是好样的！！”



    “把我往火里推？”沈芊羽呢喃沈良华的话，然后，冷冷一笑：“爸，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的话了？”



    沈良华皱紧眉，神色严肃：“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谁也不会相信你的话。”



    沈芊羽大声反驳：“你是我的爸爸，亲生爸爸，这个‘谁’里面，不包括你。”



    沈良华沉了脸色，不说话了，看着沈芊羽的目光，隐有失望。



    “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



    沈芊羽察觉到沈良华目光中的含义，更加激动了：“你觉得我沈芊羽不够好，是吗？你也觉得，我不如沈南希，是吗？那你去疼她爱她关心她啊！还管我做什么？”



    “小羽！”



    沈良华加重了声音：“阿绣是你的妹妹，你不该这样对她，她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



    “不，她对不起我，她的存在，就是对不起我。”



    沈芊羽瞪着沈良华，咬着牙，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她和她的母亲，对不起我和妈！”



    “啪——”



    沈良华猛地扬手，重重地扇了沈芊羽一巴掌，放下手时，他的手，还在颤抖：“沈芊羽，你胡说八道什么？阿绣是你妹妹，什么她的母亲，你的母亲，她和你一样，母亲只有一个，就是你妈。”



    “我妈？”



    沈芊羽仰头，瞪着沈良华，一字一顿道：“爸，你扪心自问，她沈南希真是我妈的孩子吗？她……真的不是你和二婶偷情生下的孩子吗？”



    沈良华的手，再次高高抬起，沈芊羽不避不让，甚至，还把头，仰的更高：“爸，打啊，你从来都没打过我，今天为了她沈南希，已经打过我一巴掌了，我也不在乎这第二巴掌、第三巴掌了……”



    闻言，沈良华饶是再怒，这巴掌，却也怎么也下不去手了。



    他背过身，隐忍道：“出去！”



    沈芊羽死死地瞪了眼他的背，然后，大步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关上，发出重响。



    沈良华闭了闭眼，一直撑着的身体，忍不住晃了晃，他一手撑在桌上，忽然，有些无力。



    他慢慢走到座位，重新坐下后，他的目光，落在左边最下方的抽屉上。



    良久后，他目光微动，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从这几把钥匙里，找出那把已经三年没用过的钥匙。



    他开了锁，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一本书，是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



    沈良华把书拿出来，放在桌上，颤着手，来回不住地轻轻抚着封面。



    将近五分钟，他才翻开。



    在书的第一页，赫然贴了一张白底证照——



    照片上，年轻女子留了及肩长发，容貌秀美，笑容温暖，她望着镜头，一双桃花眼微微翘着，妩媚丛生。



    沈良华的指尖，颤巍巍地触着女子的脸，嘴里无声地念着：“舒舒……”



    和以前每一次他看到照片时的情景一样，他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少女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好像来自遥远的天边，又好像近在咫尺，他和她从未分离，更没有……天人永隔。



    “良华，这本书送给你。”她捧了本书，递到她面前，笑容甜美。



    “嗯？为什么这里有张照片？”他接过，翻开第一页，就是她的照片。



    她也不脸红，理直气壮地答：“自然是为了让你时时刻刻都记得，我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