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铭自诩情深,但是,当他知道,池非昀为了沈南希,甘愿被利用后,他忽然觉得,他以为的情深,也不过是他以为罢了。
只因,他虽同样甘愿被老爷子利用,但是,在甘愿的同时,却也曾心生怨怼。
难道池非昀就没有心生怨怼过吗?
尽管,沈怀铭不是池非昀本人,但是,他可以确切地说,池非昀没有。
那样一个能力卓绝的人,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富积累,都决定了他的性格——池非昀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如果有怨怼,那个男人就不会继续走下去,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做他有丁点儿难以忍受的事情。
至此,沈怀铭明白,池非昀和他是不同的。
“怀铭,阿绣是良亭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不管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保住她。”
老爷子面容沉肃,他看着沈怀铭,目露请求:“怀铭,为了不给阿绣压力,我从未告诉过阿绣,你对她的感情,她也不知道你的感情。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帮助她,就算……就算如今她结婚了,往后她有困难了,你依旧可以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爷爷……”
“怀铭,你先听我说完,”老爷子摆手,阻止沈怀铭的开口,他继续说:“这本对你不公平,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长辈,我也知道,我对你过分了。但是,怀铭,为了阿绣的生命安全,我可以舍下这张老脸,厚着脸皮请求你。”
沈怀铭沉默了很久,他才抬眼看着老爷子,无奈叹道:“爷爷,对阿绣结婚一事,我虽无法做到心无芥蒂,但是,我也明白……”
沈怀铭停顿一下,继而苦笑:“就像您说的那样,阿绣跟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唯独我不可能。”
她从来没有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不,应该是,她从未想过和他之间,有任何可能。
“您也不用说请求的话,我会帮忙的。”
……
沈怀铭从病房出来后,就独自去了医院天台。
低头行走的过程中,他想起老爷子说沈南希身世的事情,心头惴惴。
他虽没有刻意询问老爷子,沈南希是否知道这件事,但是,沈怀铭看到了那份被老爷子压在枕头底下,却没有放好的“亲子鉴定结果”。
再联想起沈南希刚才从老爷子房里出来的事情,沈怀铭便心下了然,她也知道这件事了。
可是刚刚,他看的分明,沈南希的神色间,并无异常。
难道,她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沈怀铭无从得知。
站在天台上,沈怀铭自上往下眺望而去时,又想起老爷子说沈南希结婚一事,胸腔里,泛起或深或浅的悲凉情绪。
他很清楚,不管老爷子刚才说了多少贴心话,都是老爷子为了更好利用他的手段之一。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即使气她结婚,从来没有正视过他的存在,他也不可能无视她的性命。
蓦地,当日他和老爷子在凉亭内的对话情景,浮现在眼前。
那日,老爷子说,希望他答应一件事,那就是帮沈南希守住沈氏。
当时,老爷子没有说太多,他便只以为老爷子是已经决定把公司交到沈南希的手里,但是,因为担心沈南希资历不够,无法震慑老人,这才请他帮忙,替沈南希守住沈氏。
如今再想来,老爷子之所以如此说,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担心那未知的敌人会对沈南希下手。
沈南希唯有迅速拥有令人欣羡的地位和财富,成为社会上举足轻重的人,才可以更好地保护她自己。
只因,当一个人在社会有了声望,一旦出了什么意外,便会引起轩然大波,敌人若不想惹事,要动沈南希,就必须掂量轻重。
因此,对老爷子而言,当务之急,就是把沈南希推上沈氏掌权人的位置去。
但是,这个过程并不容易,需要适合的人帮忙,在老爷子眼里,这个最适合的人,就是他——沈怀铭。
沈家少爷、沈氏副总的身份、爱护沈南希的心,加上他熟知沈氏运营的工作经验,这些都是老爷子选择他的原因。
这般想来,他受老爷子利用,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了。
沈怀铭幽幽叹息。
……
沈南希从医院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别墅。
是在换鞋、打开鞋柜、发现里面男人的黑色皮鞋的时候,沈南希才发现,原来男人已经从国外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沈南希拿拖鞋的动作顿了两秒,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把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弯腰,换鞋。
“回来了?”
“嗯。”
忽然,耳边想起男人的声音,沈南希没抬头,右脚换完,又换左脚。
“我还差最后一道菜就好了,你换完鞋,就进来洗洗手,吃饭吧。”
话罢,就响起男人拖鞋走路的声音。
沈南希愣了愣,终于按照正常速度把鞋换好、把帆布鞋放进鞋柜的同时,她抬眼朝男人的背影望去。
这一望,她原本郁闷压抑的情绪,却是蓦然消了消,淡粉的唇瓣抿出一抹弧度,清清浅浅的,是今天起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见那个男人身着家居服,白色长t恤的袖子撸到手肘处,腰间围了那条前两天她去超市购满200送的粉色佩奇围裙。许是正在做菜,突然听到她回来的声音,所以,一时情急,连铲子都忘了放下,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了。
沈南希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她把车钥匙放好,就慢吞吞地朝厨房走去。
经过餐桌,一眼就看到桌上摆好的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沈南希情不自禁地轻轻吸了吸那不断诱惑她,勾引她“犯罪”的食物,用意志控制自己的双脚和双手,务必不准自己做出丝毫有损礼节的事情。
她万分艰难地把黏在那四菜一汤上面的眼睛挪开,再用意志控制自己的双脚,走进厨房。
一进去,就见男人正在煮咖喱鸡。
沈南希自以为无人察觉,偷偷咽了下口水,走到边上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认真洗手时,余光却时不时往那锅泛着金黄色泽的咖喱鸡飘去。
“你做那么多菜做什么?只有两个人,我们可能吃不完,会浪费。”她言不由衷。
她食量虽小,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品味美食。
说到美食,就沈南希口味来说,也有一件奇事。
沈南希少有偏爱的食物,口味偏清淡,这些年来,也没见她尤为钟爱什么食物,可是,多年前,b市遇见,她吃了男人做的咖喱鸡后,自此便记住了这个味道。
多年后的今天,她吃过几次男人做的饭菜,每多吃一次,不会厌倦,反而愈加上瘾。
尽管沈南希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令她十分无语的事情,那就是,这个男人的厨艺,在她毫无察觉之下,点亮了她的吃货属性。
让她这么一个向来寡淡无趣的人,也开始有了品味美食的心。
就在当下时刻,可以经常吃到男人做的食物,是沈南希能想到和男人结婚的最大好处了。
池非昀看着她偷偷瞄过来的小模样,不由失笑,那双签订以亿计算的生意合同的修长有力的手,此时握着一把铲子,不显突兀生疏,反而非常熟稔,翻炒间,行云流水的动作,令他看起来,不像在做着日常琐事,而是在做一件充满艺术气息的事情。
“多做一个菜,你的选择就多一个,吃不完就倒掉,不怕浪费。”
男人语声一如往常一样好听,不过,此时的他,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染着丝丝缕缕的轻松和柔和,令人一听便知,他的心情,很不错。
沈南希关了水龙头,对着边洗手池轻轻甩手,边抬头去看池非昀,潋滟桃花眼露出些许惊讶。
他多做菜,是为了她?
沈南希正思忖着,忽然,脸颊被男人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回神时,就听到男人接下的话:“更何况,就这点菜钱,我还养的起你。”
沈南希的脸,突然就烫了。
她把男人的手拍开,掩饰似的转过脸,东张西望地像在找东西,边转移话题,问他:“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池非昀也知,她有时候表现的十分清冷淡定,但是,到底是受过正统教育的女孩子,就算性子叛逆,天生反骨,也改变不了她脸皮薄的特点。
池非昀不逗她,顺着她的意思,转移了话题,但是,他没有直接开口让她做什么,只说:“我刚才只把菜端出去了,还没有把碗拿出去。”
“那我去捡碗。”沈南希说着,就往碗柜里走去。
池非昀听着身后的动静,薄唇挽出一抹愉悦笑容,合着抽烟机的响动里,男人向来妖冶的笑,沾满了人间烟火气息。
他喜欢这样的日常对话。
只有如此,方能让他清醒意识到,如今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又一场梦境。
只有如此,方能让他感受到,她确确实实在他身边了。
只有如此,方能让她习惯如今的生活,然后,再也离不开他。
“喏,盘在这里。”
忽然,眼前晃过白影,一只白皙小手拿了一只盘子放在他的左手边上。只这么一个最为平常的动作,就让冷心冷清的男人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只因,做这件事的人,是她沈南希。
池非昀伸出左手,在沈南希猝不及防之下,猛地扣住她的后颈,然后,在她迷茫愣怔的情况下,低头,重重一吻。
他没有深入,只用他殷红的唇在她的淡粉的唇上重重碾压磨蹭两下,然后,在她反应过来的前一秒,抬起头。
沈南希一手抱着两只碗,一手捂着唇,两只桃花眼似嗔似怒,好像被他逼的都不知道该骂他什么了。
确实如此!
沈南希在受了某人的“轻薄”之后,不知到底该骂他什么。
骂他“流氓”、“登徒子”、“下流”?
他俩已经登记结婚,身为丈夫,他对妻子有最基本的亲吻权利,在法律上,她骂他,她站不住脚;就是在日常生活上,她若是因他亲她就骂她,也站不住脚。
她还记得,当日在池非昀办公室内,说起结婚一事。
她想到了夫妻间该有的权利和义务,却碍于难为情,始终没说出口,一直在和他就着其他事情讨价还价。
不成想,最后,他倒是主动提出来了。
但是,他说的话,听在她耳里,却不甚中听。
当时,他说的是:“我是一个男人,我和你结婚后,我会行使我做丈夫的基本权利,也希望你真的可以做到履行好你做妻子的义务。”
他拿她说的话来堵她。
她为了让他答应她的条件,许诺自己一定也会做好身为池非昀妻子的责任,直到他觉得这场婚姻,只是一时冲动为止。
没办法,最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好”。
大概,她当时的心态,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反正,她和他也算是有了实质关系。
如果最后,这场试婚没有一个好结局,她离开他以后,大概也不会爱上其他人。
彼时,沈南希会有这种想法,不代表她有多爱池非昀,而是她觉得,她把爱情给了一个男人,婚姻给了另一个男人,这辈子,经历了两个男人,都没什么好结果,按照人类趋利避害的性格,往后余生,她也不会再去沾其他男人了。
此刻,沈南希想到之前自己答应过会做好他的妻子,再回想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心里骂了几百遍“流氓”、“登徒子”、“下流”,可到底没有把话骂出去。
池非昀低眸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只觉她万分可爱。
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下她,这次,却只停留了一秒。
“张着嘴做什么?一会儿还要吃饭,现在不适合‘深入交流’,乖,晚上我再满足你。”
池非昀轻拍她头,然后,转过身,关了炉子开关。
想趁某人低头再吻、狠狠咬他一口、微张着嘴巴的沈南希,瞪着某人的背影,咬牙切齿。
察觉她还没离开,池非昀回头,挑眉:“你给我拿了盘子,我给你奖了两个吻,还不够吗?要不,我再多奖你几个,毕竟阿绣实在太乖了……”
说着,某人就要放下铲子,当真要多给她奖几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