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石心中有些糊涂。
他这人性情是真不错,知道叶富不喜欢下属藏着掖着,索性有问题就直接问出口,“大人,您如此栽培,卑职自该肝脑涂地。只是卑职初理处务,尚且不知,以后要向哪一位先生请教工作?”
听孟石这么一问,叶富笑道:“怎么?我整天就坐在这儿办公,你有不懂的地方,还用去叨扰两位先生吗?他们也都是大忙人,就一定有时间教导你吗?”
叶富这话一出口,孟石这样懂得控制自己情绪的人,都不禁眼前一亮。
叶富这话的意思,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说法,那不就是说明了,叶富要把这个所谓的教习处挂在自己的名下吗?
这可是头一遭啊!
不受王致、许高卓的节制,直接对叶富负责。
这是否也可以四舍五入为,自己比起那些督理官,地位就要高着半截儿呢?
这么一想,他当即起身道:“卑职糊涂,卑职糊涂。卑职今后若有不明的地方,一定及时向大人请教,绝不敢因自身轻率无知,而坏了大人的好事。”
“嗯,你能这么想,就很不错。”叶富笑着点点头道,“对了,还有个事情,我跟你打听下,讲武学堂有一名学兵,名叫耿荣祥的。我听说他成绩很拔尖啊!只是不太遵守军纪,似乎最近闹得影响很恶劣的。你知不知道这个人呢?”
孟石奉命暗中督查险山军辖境内一切人物、事务,他自知讲武学堂那可是叶富的心尖子,自然极为上心。因此,一听叶富提起‘耿荣祥’这个名字,他当即就想到了那个满身桀骜之气的年轻人。
说真的,孟石还是比较看好他的。
只不过,虽然心中比较看好这个人,但既然叶富都说‘影响恶劣’了,那他就不好再直接帮他说什么话。
最多,也就是将实际情况说给叶富听,而并不向内添油加醋而已。
他解释道:“回大人的话,耿荣祥此人,成绩的确极为突出,是第一期学兵里面绝对的佼佼者。但其人性格比较张扬跋扈,身为小队长,对同队的士兵教训的时候,又常常枉顾规定,施以体罚。因此,才会传出比较恶劣的名声。”
“唔,那你觉得此人若是综合评价,到底如何呢?”叶富问道。
孟石想了片刻,回答说:“回大人的话,卑职对此人也仅仅是了解皮毛而已。若要卑职评价,难免偏颇。但既然大人问了,卑职就浅谈两句。在卑职看来,这一批学兵,是讲武学堂的第一期学兵,对于后来者,标杆榜样的意义实在是重大。固然耿荣祥此人学业极为突出,但其品性实在是不算好。若是以此人为标杆,则后面难免会有些人跟随效仿。这种事情,不怕效仿得像,却偏偏就怕有很多人画虎不成反类犬,这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叶富点点道:“那么,你的意思就说,这个人,即便学业总评第一,也不能够得到他该有的荣誉咯?”
“卑职并不是此意。”孟石连忙说道,“他的学业很出色,每一门都名列前茅,卑职也是佩服的。只不过,该他拥有的荣誉,卑职以为,他已经获得了。而他没有获得的,则是本就不该他获得的荣誉。”
“哦,好吧。”叶富沉吟片刻,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说完这话,叶富便摆手示意孟石先下去。
孟石一脑袋雾水,即便他善于察言观色,却也是暂时想不出,叶富突然提起耿荣祥,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打发走了孟石,叶富在屋中独坐,思考着刚刚和孟石之间的对话。
耿荣祥这个人,他自然是有大用的。而且,他对于此人,是有着绝对不同的运用方向。
如果他仅仅是学业总评第一,而性格比较差的话,其实叶富还是原本可以不必这么纠结的。但只要想起这个人将来的用处,叶富就不禁一个劲儿的头疼。
和他理想之中的差距,也差得太大了一些吧?
或者,还是把他安排到别的方向会比较稳妥?
一想起这个家伙,就难免的头疼。
叶富独自琢磨了半晌,只觉得心里头愈发烦躁。朝门外喊了一声,让马登龙去给他把刚刚打发走不久的耿仲明给喊回来。
马登龙应声,匆匆而去。
~~
离开二堂之后,出得屋来,耿仲明立马就和刚刚在里面时的状态不一样了。
倒也是和陆鼎一前一后,差开半个身位的走,但很明显,那种由内而外、发自于心的畏惧、敬重,他对于陆鼎是没有的。
陆鼎几次微微停顿,都没有能等到对方的哪怕一个谢字,心中也是不免有些烦躁的。
按理说,在里面的时候,他可是没少对对方示好的。可现在,反观耿仲明的样子,却好似对自己刚刚的善意,丝毫都没有往心里头去啊!这可是个麻烦了!
而就在陆鼎又一次故意的稍稍停顿之后,才终于听到耿仲明开口说话。
然而,这话说了,还真的是不如不说的好!
只听他说道:“陆大人不是在等着我表忠心吧?”
陆鼎猛地回头,锐利的目光看向他,似乎要一下子将他看穿似的。
只见耿仲明嗤笑一声道:“好吧,我承认。陆大人,你抓我的那一仗,是打得不错的。但那是对自己人!我想,你还没有忘记,当初对着鞑子的时候,你的部下,那是何等的慌乱!居然还需要大人纡尊降贵,替你们出头,才总算是扭转了败局。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总归,我知道就是了。”
陆鼎知道,他说的是当初方孟达的事情。
那次作战的确是方孟达不够机警才导致的祸端,而他当时,也确实是不太懂得该如何作战,因此,才需要叶富去出头摆平。
这一点上,他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话。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时至今天,居然还会被一个败军之将拿出来说嘴。
他很不高兴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败军之将,的确不足以言勇。”耿仲明笑了笑,对陆鼎说道,“陆大人,不管怎么说,今天也谢谢你替我求了几句情。日后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日后,我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陆鼎彻底被他气到。
要知道,陆鼎本身就是个性格比较狂傲的人。
屈居叶富之下,那是他心甘情愿。但他的性格,又何曾向其他人低头吗?
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还是个被他用计谋生擒活捉的手下败将。他凭什么要受对方的摆布?
越想越觉得气不过,甚至于,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要跑回去告诉叶富,这人留不得,还是一刀咔嚓了算了。
但终究他不可能做这样出尔反尔的蠢事,也只得忍耐了下来。
饶是如此,他依旧气得是七窍生烟,转身便走,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下去。
望着他的背影,耿仲明淡淡的一笑。
从二堂活着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叶富的想法。
有些人,是他耿仲明必须要踩着往上爬的,比如陆鼎。
有些人,却是他耿仲明必须仰仗着,绝不能够得罪的,比如叶富。
既然叶富不希望他对陆鼎有什么感恩戴德之类的情绪,既然叶富需要他站在和陆鼎对立的面上,那他就必须这样做。
至于对陆鼎,他的确有些小小的愧疚,毕竟人家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救了他的。
不过,现在,他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如何能够让自己和自己的部下存活下来,并且存活的比较好,这才是他最需要迫切考虑,并且,也是他首要去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