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话怎么说?”叶富挑了下眉毛,轻推茶杯盖子,撇了撇茶叶末,就着新沏的茶水抿了一口,等着唐望的回答。
唐望跪直了身子,对叶富解释道:“大人,卑职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您吩咐下的抚恤金,无论是伤了、残了、死了的士兵,卑职都不敢克扣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哪怕一文钱的!谁都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卑职就算是再鬼迷心窍,也绝不可能干出贪墨这些银子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啊!那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这么说,抚恤金,你是给了他的?”叶富放下茶杯,手指轻轻叩了叩椅子的扶手,追问他道。
唐望的话,却让叶富不禁愣了一下,只听他说道:“大人,何止是发了?卑职糊涂,一前一后,总计发了他两笔全额的抚恤啊!”
“什么?”叶富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要说下面贪墨,他倒是可以理解。什么时候都有人为了赚钱而铤而走险的,他手底下若是也有这样的硕鼠,倒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抓住了,揪出来,掐死就是了。
可若说同一个人的抚恤,居然还给两份儿?
这若不是唐望和那老头儿有些什么关系的话,叶富就要觉得唐望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了。
唐望自然看出叶富不相信,当即给他解释道:“大人容禀!这老头儿的确是家中只有一个儿子。当初遴选新兵的时候,他儿子报的却是家中行二。倒也是征兵的人马虎,平时没有仔细核查,才让这个独子钻了空子,当上了兵。这回打鞑子的时候,他儿子被火炮炸死了。盘点人数,核对抚恤的时候,下面人才搞清楚,原来这个老头儿家中是一儿一女,儿子年岁小,上头是个姐姐。女儿嘛,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总不能指望着女儿给老人养老送终吧?所以,当时下头人给了抚恤金之后,就又劝这老头儿住进养济院。结果,是这老头儿自己拒绝了!”
“那是为什么?”事情愈发不符合逻辑,叶富听得有些迷茫。
只听唐望继续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当初卑职率军回返,战后混乱,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卑职去管。有一日在街上,就被这老头儿给拦了下来。他哭着喊着说是有冤枉要告状,一口咬定说没有拿到该有的抚恤。卑职也是一时糊涂!当时街上好些人都说他可怜,卑职就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当众责罚了主管抚恤发放的那个把总,之后,又当场给了他抚恤金。这就让他拿到了两份儿!”
这事情若是真的,倒也真是荒唐。
叶富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唐望说道:“倒是那当众挨打的把总,是卑职的同乡,从小关系就还不错。当时为了给卑职面子,他也就强咬着牙没说实情。事后,才跟卑职把事情讲清楚。卑职听闻之后也是先不信,派人查过才知道,是这老头儿的女婿教他这么干的!他那个女婿说了,可以赡养老人,但却要老人给一大笔的赡养费用。老头儿年纪大了,还是想和女儿过,不想去养济院。就把所有的抚恤金都给了他们,可离人家要的数目,却还差着许多。然后,才起了骗抚恤的这么个办法!卑职看他可怜,也是卑职一时糊涂所致,多给的那部分,卑职从自己的兵饷里扣除了。谁想到?一次得计,他居然还敢来!”
人嘛,大多都是贪婪的。
后世类似碰瓷儿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叶富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碰瓷儿碰到他的头上来了!还真的是胆大包天!
叶富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椅子的扶手,吩咐道:“荣祥。”
随同前来的耿荣祥当即上前半步,“卑职在。”
“这事情,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听谁的,都只是一面之词。这样,你亲自安排,给我用最短的时间,查清楚事情的原委。”
“是,卑职马上去办。”耿荣祥答应一声,退下去办事。
本来是好好的酒席,被这老头儿一搅和,彻底是吃不成了。
叶富吩咐了马登龙派人照看好老头儿,随后便借口不胜酒力,这就退席去唐望给他安排的住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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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叶富照常按照既定的计划,在唐望等人的陪同下,巡视城防,检阅部队。而检查的结果,总体而言,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
但若是说问题,也还是有不少的问题夹杂其中。
“嗯,看着架子倒是不错。”叶富背着手,远远地看正在训练的士兵,他捻捻手指头,微微蹙了蹙眉头,“唐望啊,你这一战消耗不少是真的,但看起来,应该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吧?怎么样?抛开其他不谈,就补充进来的兵员,你觉得如何?能够跟得上正常的训练计划吗?”
唐望侧身侍立在叶富身边以备咨询,闻言当即苦了脸,“大人,这兵员配齐倒是配齐了,可这些新兵毕竟底子太差,新训处那边,估计也教不了多少东西。而且,您看,这里面哪里的兵都有,有咱们辽东的,还有在直隶、山东招的,混在一起,交流都有些成问题。”
“嗯?”叶富听他这么说,瞥了他一眼道,“具体说说。”
唐望开了个话头,本身也只是为了试探而已。若是叶富表露出不满倒也就罢了,但若是叶富不无不满,那新训处这件事情,他就非得说一说了。
此番见叶富给他机会说,他当即就说道:“大人容禀,如今我辽东军中多为募兵。在此之前,士兵都由主官来招募。这样,兵将之间比较了解,管理起来也容易些。更何况,若说训练,招募起来之后,立即就地训练,也更能够让士兵尽早的投入状态不是吗?所以~~”
“所以,你觉得,新训处根本就是个鸡肋的部门。”叶富替他补上了后半句,看向他的时候,目光有些不善。
唐望心中一震,恍然大悟自己说错了话。
不管这新训处是不是鸡肋,但这个部门,它到底是叶富一手创建起来的。虽然存在感比较低,也一直不受下面待见,但那到底是代表了叶富的意思。
可话已经说出去,他就是想要改口都来不及了。
正愁着,却就听叶富说道:“这便回去吧。”
唐望本以为叶富会发作,可在外头,他却始终没有发现叶富要发作的迹象。心中一时惴惴不安,直到回到了衙门,才听叶富吩咐,召集军官开会。
唐望只得将心思压下来,先吩咐传令兵去传达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