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这么一说,倒也是的。”纪逢春感慨道,“强制教育,虽然年限很少,但涉及的人却有很多。可这么说来,那就更不对了啊!既然叶富肯掏钱花在教育上,教导百姓,使得百姓知晓大义,这应当是好事才对啊!你也说了,这样的好事,怕是整个大明都没有其他地方的百姓能够享受得到,可你为什么会说做不下去了呢?”
倒也不怪纪逢春听不明白,其实王致自己心里头也还是一锅浆糊。他只是觉得叶富做得不对,但具体的错处,却又根本不甚明了,只是强解释道:“大人,要说叶总镇那些钱的来源,下官是知道的。他利用手中的职权,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的横征暴敛,却是设立了一个票号。吸引百姓将钱存进去,然后他再用这些钱去做事情。借此,来牟取暴利。虽然他把一部分用在了正经事情上,但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的确确是贪墨了不少啊!比起他贪墨的,大概用在正经事情上的并没有多少。”
“你是说,他做生意赚了钱,补贴军队的只有一小部分?”纪逢春看着他,就像是再看一个怪物一般,“我说王大人啊!你是不是对贪墨这两个字有什么误会啊?拿朝廷的钱中饱私囊,那叫贪墨。可是,拿自己的钱补贴朝廷,这难道也可以称之为贪墨吗?”
“可那些钱原本就取于民间,是他利用职权才从百姓手中夺来的啊!”王致说道,“与民争利,这本就不是好事!扰乱了正常的秩序不说,还让百信变得更为贫困。而且,他这些钱,还没有用到正经的地方去,这就更加的不对了。”
“你啊,这个认识真的有问题。”纪逢春摇摇头。
觉得这位王经历是不是脑子有些问题了。
这自大明从前到现在,只有贪墨军饷来肥己的将军,朝着朝廷一个劲儿的狮子大开口,哪里还见过自己掏腰包来补贴军队的人了?
更何况,叶富还不是贪墨了军饷,他就只是自己开了个钱庄罢了。
这算是什么罪名吗?
纪逢春并不这么觉得。
对于叶富这样的镇守一方的总兵官,纪逢春的看法,实际上是比较宽宏的。
他认为,朝中牧民的文官,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清如水、明如镜。与民争利,那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但那是对文官的要求,对武官,则不需要要求得这么高。
毕竟,大明的武官普遍整体素质比较低,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根本就没读过圣贤书,怎么以圣贤之道教化呢?
设若他们能打仗,能打胜仗,能守护一方百姓。那就是稍微多捞一些钱财,只要不过分,他就可以理解。
毕竟,现在这个阶段,朝廷之中连一个能战之将都没有了,若是要求再高,那怕是朝中就再无什么能带兵的武将了。
当然,叶富这样的另类又是另当别论。
王致见怎么都说不通,他思索了片刻,改口道:“还有!朝廷设官吏司牧地方,设军队守城防卫,本身就已经有固定的官衔、建制。可叶总镇却贸然更改,不问任何人。而且,还大肆扩充部队。依下官看来,这很危险啊!”
“老夫看你才危险!”纪逢春的语气终于不再客气了,他眯眯眼,眼中露出危险的精光,对王致说道,“王大人,老夫看你是读书人,又是叶总镇身边的谋士,这才愿意多跟你聊几句。不想,你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跟老夫提及叶总镇的不是。我且问你,叶总镇扩军是为了袭扰百姓,还是为了颠覆朝纲?就眼前实事求是的说,难道不是为了抵御近在咫尺的强寇吗?鞑子虎视眈眈,意欲欺我大明无人!这种时候,能战之兵自然是越多越好。似叶总镇那般忧国忘家、能征善战的武将,更加是朝廷的宝贝!陛下钦赐的‘辽东柱石’匾额,王大人不是没有见过吧?连陛下都说叶总镇是辽东柱石,难道你王大人连陛下都要质疑吗?”
王致听罢,当场瞠目结舌。
他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发生的都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原本是设想,纪逢春可以与他站在一路线上,控制住粮饷局的账目,拿到钱来,好办他觉得该办的事情。
没错!当初的那件事情,他是耿耿于怀到现在,都无法释怀!
可纪逢春却显然并不想买他的账!
非但不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反倒是每句话都在向着叶富去说。
王致顿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纪逢春看着他,嗤笑一声,“王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今天这顿饭,咱们就先不吃了吧?中午的时候,是叶总镇请老夫吃得烤全羊。美味至极,只不过,是过于油腻了一些。到现在,还未曾完全消化掉。晚上,怕是没有什么胃口吃什么了。咱们就此别过,下次若有机会,再一起把酒言欢,你看如何?”
王致看他已经站起来了,当即跟着他起身道:“大人,急什么走啊?即便不吃饭,也多喝几杯茶吧?”
“算了算了,我这就要回去休息了,晚上睡前不能喝太多的茶,我年纪不轻了,本就梦浅,怕是会睡不好的。”纪逢春解释道,走到门旁,却又突然转过身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其中一面墙壁,对王致笑了笑道,“王大人,岂不闻隔墙有耳?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怕是没有机会插手险山的事情的。多谢你舍己为人啦!”
他神秘兮兮的说了这些,当即转身便走。
王致在他身后呆呆地站着,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酒楼密会事件之后,由于纪逢春最后的那句话,使得王致很是紧张了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他曾一度觉得自己的日子大概是朝不保夕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脱下鞋来,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还能不能再穿到脚上。
可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阵子提心吊胆却又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事情之后,他才猛然间发觉,叶富对他并不是不处理,而是冷处理了。
虽然他名义上还担任着‘幕僚长’这个叶富自创的职务,但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的事情再主动送过来给他过目。
这是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