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惦念着之前见过的庆藏一家, 缘一抽空又去了一次那个东京附近的村庄,却发现这里远比他上次来的要萧条。
“你是说素流道场的庆藏啊,”缘一询问的老者咳了几下,才继续说道:“村长那些人死了之后他们就走了, 说是找到愿意治恋雪的医生了。”
“走了也好啊, 早就该走了, ”老人又咳了几下, 力度极大,都快把肺咳出来了一般,“看那个村长把村子害成什么样子了。”
发须皆白的老人觉得自己已经回答完了缘一的问题,便不再看他,“你也别在这久留了,孩子, 回去吧,现在也没有给你住的地方。”
老人生于此长于此,他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远门。他不懂什么互联网, 只知道集市。他上过小学,知道买菜的钱怎么算账, 但是没听过微积分。
但是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老人也清楚村长恐怕暗地里一直在干什么不干净的事情——用村子里人的命去换得的利益。
可那又有什么用?他为了保全自己,只好闭口不言,像个懦夫一样苟且偷生, 将罪恶感深藏于心。
所以得知村长和他的走狗都死在山上的时候,老人一点都不悲伤。知道庆藏一家打算搬走去为恋雪求医的时候,他为他们感到高兴。
庆藏是个好人, 他的妻子也是一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 那个善良大方的姑娘就这么死了, 留下来了她的丈夫和她体弱多病的女儿。
好在天不亡他, 庆藏又收了一个小徒弟,把恋雪照顾得好好的,现在又离开了村子,离开了这个对他们家地虎视眈眈的地方。
瞧,多好啊。
“你不离开吗,爷爷?”
缘一能看到,村子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剩下的全是像这位老人一样年纪很大,或是体弱多病孤苦无依的人。
“不了,老头子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老人没有回头,一步又一步慢吞吞地离开。
这里是他的家,他生于斯长于斯,自然也会在这里死亡。
既然庆藏一家已经不在这里住了,缘一便决定离开这个村庄。他对这里其实没有多好的印象,那是缘一第一次直面特级诅咒的悲伤和狂躁。
他决定去找灶门炭吉和灶门歌,缘一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们了。
“缘一,”灶门炭吉看到他之后热情地招手,“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深红色头发的少年还背着书包,灶门炭吉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来找他的缘一。
“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缘一露出微笑,“所以我想找你和歌玩。”
“现在还玩不了,”灶门炭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作业还没写完,而且下午还要上课。”
“这样啊。”缘一点点头,有点失落,不过他不能打扰灶门炭吉的正常生活。
“不过等等,那个、缘一,家里还有我的校服,你要不要换上然后来我们学校看看?”灶门炭吉提出一个建议,他笑眯眯地说道:“歌和伏黑看到你肯定都会很惊喜吧。”
“好啊。”
缘一的气质一直都很有欺骗性,看起来乖巧温顺,就像学校里那种老师喜欢的乖巧的好学生。
不过额头上的红色斑纹有些显眼,灶门炭吉便给他简单梳了一个能遮住斑纹的刘海,顺带连一边的眼睛也被遮住了。
“我们走吧。”灶门炭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灶门炭吉胆子很大,这一点灶门歌十分清楚。
他不胆大,也不会路上和不认识的缘一主动聊天。他不胆大,也不会和校园里有名的不良少年伏黑惠交朋友。
所以现在下课后见到她哥哥身边不属于这个学校的缘一,灶门歌也不意外……才怪。
“歌。”缘一朝她露出微笑。
“缘一,你和哥哥真是!”女孩睁大眼睛,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映着缘一的身影,她压低声音,“这也太乱来了吧。”
“不被老师发现就行了啊,”灶门炭吉很轻松,“而且你不觉得很惊喜吗,歌?”
“惊喜是惊喜啦,可是这也太乱来吧。”灶门歌看见缘一当然开心,可是带外校学生进学校要是被发现的话会被老师骂的。
“惊喜就对了,走吧,”灶门炭吉眨眨眼,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们去找伏黑。”
“炭吉,歌,你们学校最近出事了吗?”
缘一看着周围流动的黑气,它们全都在向一个方向流去,按照这个架势,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形成诅咒了。
这就是诅咒和妖怪的又一个区别了,诅咒更容易形成,但真正达到能化成人形有理智的不多。妖怪形成要艰难一些,但只要熬过一个阶段,就可以使得理性占据上风。
“是的,”说到这个,灶门炭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香取老师失踪了,是隔壁班的,是我听同学说的,虽然来代课的老师说香取老师是去休假了,但同学都说她不可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丢下学生不关。”
“关键的时刻?”
“好像是什么竞赛,学校也看得很重。”
“香取老师人怎么样?”
“是隔壁班的,我没接触过,但老师在走廊里见到所有同学都会露出笑容,听说也很负责。”
“是很漂亮的老师,”灶门歌说道:“而且很温柔,我之前跌倒了,她还有送我去医务室。”
“你是说那次吧,真是的,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哥哥,我这不是没事嘛。”
“还是要小心一些,不管有没有受伤,摔到也是很疼的。”
“你看,歌,缘一也这样说。”
“我知道啦!”
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伏黑惠的班门口。
“伏黑。”灶门炭吉笑着把伏黑惠叫了出来。
“……缘一?”伏黑惠说得有些迟疑。他看见了灶门炭吉身后穿着同款校服,还留着刘海遮住半张脸的缘一。
“回答正确,”灶门炭吉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惊喜吧?”
“你是怎么把人带进来的啊,”他叹了口气,只和津美纪相依为命的伏黑惠自然要比灶门兄妹成熟得多,“别的不说,我们上课的时候缘一怎么办?”
他没有去问缘一是怎么进来的,反正无论是正大光明走进来,还是用咒术师的什么特殊能力都是有可能的吧。
“啊……这个,缘一?”灶门炭吉顿住了,他把求助的眼神投向缘一。
“不用担心,我可以去天台,然后等你们下课。”
“那会不会太无聊了?”灶门歌担心地问道:“对不起,因为我们的一时兴起。”
“没有那回事,歌,能来参观你,炭吉,还有惠所在的学校,我很高兴。”
学校里面的情绪大都单纯又直白,还有小学生羞涩的青春物语。缘一喜欢看见他人幸福的模样,那可以使他感同身受。
上课了之后,灶门兄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他,笑容灿烂。
“惠,你不上课吗?”
“你来学校是要处理诅咒吗?”
“不算吧,我只是打算去看看,现在还没有形成诅咒。”
“所以我们学校真的有诅咒。”伏黑惠皱起眉头,“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可以吗,缘一?”
“好啊。”
残秽的聚集地就是在天台,缘一带着伏黑惠来到上面,然后指给他看。
“居然真的有。”伏黑惠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学校之中的情绪太过于繁杂,还未产生的诅咒存在太过于隐蔽,如果不是缘一指出来,伏黑惠真的发现不了。
“是香取老师吗?”缘一走近几步,蹲下来。
“……咕……”
漆黑的一片给出了反应,发出了像被烧开的热水一样咕噜咕噜冒泡泡的声音。
“你是说四班的香取老师吗,我的确有听说她失踪的事情。”伏黑惠皱起眉头,“但我以为只是传闻。”
他无意间听到过代课老师抱怨香取无缘无故就不来上班了,打电话也好,去她家也好都没有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是真的,这不是简单的诅咒,是有人在制造诅咒。”缘一观察着这团诅咒的形态,“以人类香取老师作为载体,吸收学校里的负面情绪,如果真的成功的话,至少也是一级咒灵。”
先前香取老师还能无知无觉地保持人类形态,但是后来吸收的咒力超出了普通人的界限,香取老师就不复存在了。
如果咒灵真的诞生的话,首当其冲的就是香取老师曾经最喜欢的学生。
“安息吧,香取老师。”缘一伸手,红色的火焰出现在黑色的诅咒身上,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诅咒化为了一缕青烟,在阳光下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我听夏油大人提起过,这是有些诅咒师制造诅咒惯用的方法,”缘一起身,转身看向伏黑惠,“不过不会特意针对学校,没关系的。”
“我是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你吧,缘一。”伏黑惠冷静地指出这一点,“你在生气。”
“我不认识香取老师,但是她应该只是一个无辜的、温柔的人,值得在这美好的世界上活很久。”缘一低声说道。
“嗯,她的确是一个温柔的老师。”伏黑惠沉默了一会,随后说道:“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话,我会给你打电话的,缘一。”
“好。”
“你能教我吗,我也想有这样的能力,”伏黑惠冷静地说道:“我担心津美纪和炭吉他们也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这样即使你没有空,我也可以保护他们。”
“好啊,”缘一点头,“不过悟没有教过你吗?”
“没有,他还清了我欠禅院家的账,然后就很少管我们,”黑发少年脸色平静,他已经看淡了,“还以我将来一定会成为咒术师为前提,帮我们申请了高专金钱方面的援助。”
“反正早晚都得学,还不如你来教我,总比那个讨人厌的男人来教我要好。”
“……辛苦了?”
“没事。”
伏黑惠自称可以不去上课,于是在天台上,缘一索性直接开始指点伏黑惠开始关于咒力方面的训练。
“从微小的负面情感中提取咒力,然后即使情绪爆发也不能让咒力流失,因为每一点咒力在战斗之中都是至关重要的。”
“不过术式方面我不太懂,到时候你可能需要问问悟。”
“没关系,谢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缘一经常在小学附近出没,一方面是方便伏黑惠随时问问题,一方面他想找到那个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诅咒师。
但是他又不可能一直穿着灶门炭吉的校服待在学校,所以通常都是缘一买些小零食,或者是奶茶闲逛,然后快放学了再去待在门口等他们出来。
“是缘一吗?”
黑发少年抱着奶茶回头,“是狛治啊。”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真的是你啊。”现在朝着缘一笑的人正是好久不见的狛治。
狛治有着蓝色的眼眸和少见的浅粉色睫毛,黑色的短发和毫无阴霾的笑容让青年看起来十分开朗,他有着即使有衣服的遮盖也掩不住的好身材。
“我之前有去村子里找你们,但有一位爷爷说你们搬走了,找到了可以治恋雪的医生。”
缘一抱着椰果奶茶坐在狛治身边,他们随便找了一颗下面有围树砖的树。
少年手中的奶茶热乎乎的,还可以暖手——这是灶门歌笑着告诉他的小诀窍,虽然缘一不需要,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是啊,还多亏了你,缘一,你之前说的那些记录帮了大忙。”狛治笑起来很爽朗,“恋雪现在身体好多了。”
“太好了。”缘一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