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挂,相思河碧波荡漾,绚丽的莲花灯漂浮在河面之上,灯影婆娑。
岸边有人摆了香案,案上放了许多西瓜、月饼、葡萄之类的瓜果点心。
西瓜还被切成了莲花的模样,煞是好看。
“祭月神?”卿言从前中秋只和姑姑赏月吃月饼,还没有祭过月呢。
易辞点了点头。
卿言又道:“真的有月神吗?”
易辞顿了顿,又点了点头。
卿言听了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许起愿来。
“过来。”易辞叫了她一句,卿言睁开眼睛,看见易辞不知从哪里拿了莲花灯和纸笔站在河边。
卿言接过莲花灯,听见易辞道:“真想许愿,便把愿望写下来,随灯漂流更容易实现。”
不能怪她错愕,易辞从来都是一副淡然慵懒,超脱世俗的样子,突然变的这么,这么接地气,她还有些不适应。
“为什么只有一个?”卿言回过神问道。
“我不需要。”易辞答道,转身看向河面。
从二人认识以来,他从未对她说过他家人的事情,卿言也不好多问,顿了顿,背过身去,写下自己的愿望:
一愿姑姑平安喜乐,健康顺遂,二愿离人归乡,天下长安,三愿花灯月阙……
“小小年纪,想的不少,天下长安?你能做什么?”易辞笑她。
卿言一惊,忽的转过身,把纸护在怀里,恼怒道:“你不准偷看。”
易辞轻笑了下不再理她,继续看向灯光点点的河面。
卿言写完愿望,将纸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莲花灯上随着河流漂向远方。
忽然想起什么,道:“要是起风了怎么办?”
易辞轻笑了下,无奈扶额,转身离开。
两人走到桥上,许多盛装出游的姑娘看到易辞,不断驻足偷看,脸色羞红。
卿言见状加快了步伐,待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走到了偏僻的角落,四周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心里顿时一慌,脱口而出:“易辞!”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少女的皓腕,慵懒低沉的声音响起:“我在。”
说完,又补充了句,“还真是小孩儿。”
卿言松了口气,脸颊微红,太丢人了。
“走吧。”易辞没有放开她,轻握她的手腕带着她走。
他的手不像他的声音那么冷淡疏离,反而温暖有力,她跟着他慢慢的走,心里想着,这条路远些也无妨。
客栈。
夜深人静,卿言站在窗前,拿出一根竹箫轻轻抚摸。
这竹箫上刻了“烛风”二字,听说是她出生那晚,自天际流星中落在窗前的。
母亲觉得这箫和她有缘分便留了下来,可惜她没有福气,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
中秋,团圆佳节。
十六年了,她没有见过除了姑姑以外的家人,没想到今年会来到这滚滚红尘,和他一起过节。
不知道姑姑一个人在北冥境怎么样了?
从前她只有姑姑,两人相依为命。她知道自己可能会离开北冥境,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姑姑,会和他一道踏入红尘,领略人间烟火。
那日飞雪,他一袭墨衣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微笑着朝她伸手,绚烂夺目,就像在白纸上勾勒点墨的精心画作,那样浓墨重彩的画面,着实让人难忘。
只是她没想到,他来竟是要带她走的。
要带她回到那个从未见过的家,那个忌讳她的家。
在过去的时光里,她也曾幻想过父亲会来接她。
可是,终究是妄想了。
正思索着,街道上突然出现一道黄色的影子快速的移动,瞬间消失在街道尽头,无影无踪。
“看错了吗?”卿言喃喃一句,许是今日玩的久了,看花了眼。
次日清晨,卿言听到楼下传来了吵吵闹闹的声音,下了楼,看见人群聚集在街道上围绕着说些什么。
卿言走近去看,略吃了一惊。
街道上是鲜红的血迹,从街头蔓延到街尾。
倏的,卿言想起昨晚看到的黄色影子,一股不详的感觉浮现在心头。
“听说了吗,昨晚柳府三十二口人都死了,鲜血淋漓。幸好柳少爷和少夫人在外赏灯,不然……”
“柳老爷是镇子里出了名的大善人,谁会做这样的事?凶手是要遭天谴的呀。”
“可怜柳少爷和柳少夫人红事变白事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谁回来报仇了?”
“别瞎说,那婆娘早死了。再说了……”
“官府办事,闲杂人等让开!快让开!”
街上百姓的讨论被打断,官府的捕快骑着马自街东而来。
人群向两边散开,给官兵让道,卿言在人群中不知被谁挤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
转身看去,易辞眉头微皱,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低头看她,语中带着责备:“不要乱跑。”
两人离得很近,他身上的梨花清香在鼻间围绕,卿言脸色微红,低下头不看他,狡辩道:“我没有乱跑。”
易辞没有再说话,目光看向街道。
从马上下来两个捕快,蹲下身查看血迹。
查看完拱手向马上坐着的一个皮肤黢黑的人道:“大人,是柳府人的血。”
卿言有些惊讶,这都能看得出来?
皮肤黢黑的人听了,开口:“嗯,沿着血迹继续追。”
说完,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看到卿言和易辞微顿了一下,又移开视线,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议论,违者关进大牢,听候发落。”
街上百姓听了都瑟缩地低下头,不敢说话,捕快们骑着马离开后,卿言小声问道:“为什么可以看出来是柳府人的血?”
易辞带着她边回客栈边答道:“那几个捕快不是普通人,修过些术法,可以根据血迹探查到血的主人。”
“他们应该刚从柳府过来,柳府想必是血流满地,看出是柳府的血不难。”
卿言听了,若有所思,拉着易辞上楼,关上房门,指了指昨日看到黄色影子的地方。
“昨晚我看到一个黄影从这儿飞过去了,速度非常快。你说两者会不会有联系?”
易辞好像没有多大的兴趣,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描淡写地开口:“不无可能,这里有妖气,你看到的说不定是妖。”
“妖?”卿言嘴巴微张,眼睛微愣,站在窗前看他。
“怎么,害怕?”易辞挑了眉问她。
卿言坐到易辞面前,用手撑着头,看着他:“不是,昨晚好像还有一丝桂花香,会不会是花妖?”
易辞给她倒了杯茶:“好奇心害死猫,若是妖邪作祟,我们要立刻启程。”
卿言闻言站起来,眉头皱起,一脸惊慌:“不要,我不回去,你答应过我,等灯会结束的。再说了,我又不是猫。你那么厉害,若真是花妖,也不用怕……”
易辞放下茶杯,打断她,语气冷漠:“卿言,别胡闹,我也有很多事要做。保护你,不是我的义务。”
卿言心口一紧,说不出自己是何感觉,怔愣片刻,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知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没有必要在我身上耗费心力......你带我去清羽族,是姑姑拜托的,对吗?”
初遇易辞时他并未提起带自己回清羽的事,也没说过他和清羽有什么关系,细想来是见过姑姑之后,他才说要带自己走的。
而且,他带她走,姑姑不可能无动于衷,毫无阻拦,还帮她把行李收拾好,唯一的解释,只有是姑姑让他带她走的。
易辞没说话,这是默认了吗?卿言心里堵得慌,又厌恶自己自作多情,还以为他多少对自己有些不一样,原只是为了一句承诺。
“姑姑不会无缘无故让我走,是北冥境出事了吗?姑姑有没有事?还有,姑姑为什么那么信任你?”卿言努力让自己冷静,开口问他。
易辞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申姑娘没事。”
深吸一口气,卿言笑道:“多谢易公子一路相护,你将我送到这里,已然完成了姑姑的托付,接下来的路,我会自己走的,就不劳公子费心了。若公子日后需要,卿言一定鼎力相助,报公子近日相护之恩。”
说完,不等易辞回复,卿言拿起“烛风”离开。
静静走出屋门,然后逃似的快步跑开。
跑至楼梯口,停下。
转身往楼上看了一眼,没有熟悉的身影。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卿言耷拉着脑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
路上的血迹还在,行人很少,街两旁的摊子今日也没有摆,卿言肚子空空的,不停地“咕咕”响,气愤的拍拍肚子,自言自语道:“争气点,行吗?”
她曾在书里看过,在红尘中行走,银子是不可少的。
她出来的急,行李都在客栈,身上半分银子都没有,得弄些银子,不然还没回北冥境先饿死街头了。
漫无目的又走了一段,前方有一堆人围在那里不知在看些什么,卿言好奇得走过去看,是一张悬赏告示,写道:案犯杀柳府三十二个人,十恶不赦,凡提供线索者,桃花镇府衙赏白银百两,抓住案犯者,赏白银千两。
昨夜才发生命案,方才还有官兵在查案,怎得这会子告示都贴出来了?
不过她没空细想,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这告示可以帮她填饱肚子。
卿言问向旁边同样看告示的老伯:“老人家,您知道柳府在哪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