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胥悄悄拉了拉她胳膊,小声说:“阿言,行礼。”
卿言还是没有动就站在那里,身姿笔直笔直的,像一棵孤傲的老松树。
堂内静默了片刻,被卿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回来就好,这些年苦了你了,终于回家了,爹不用再担忧你是否安好,有没有穿暖,能不能吃好了。”
卿言垂了垂眼,这人的言语间包含着诚恳亲切的感情,可话里有几分真心谁都知道。
这里是清羽族,堂上坐着的不仅是和她有着那么点血缘关系的人,也是比她年长的长辈,她不能这么没有修养,就微福福了身:“多谢挂怀。这些年有姑姑照顾我,我过得很好。”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刺激了卿兮,他顿了顿,开口,“你也别怪为父,当年……为父也是有苦衷的。”
她倒是没有料到卿兮会这么直接就把这件事说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我不怪你?这未免有点违心,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心里对这位父亲是有那么一点怨意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把她丢在北冥境不管不顾,也是因为自己的母亲。
她依稀知晓当年母亲与卿兮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是剑拔弩张,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两人不睦了很多年。
若只是夫妻生活不睦便罢了,这也是缘分使然,别无他法,她却听说母亲当年的死似乎与卿兮有关,若真相真的如此,那她……那她该如何?
此时,身旁传来了一阵笑声:“哎呦,夫君真是好福气,你瞧瞧小姑娘的脸蛋儿,肌肤胜雪,唇红齿白,气质脱尘出俗,真真儿是一个美人坯子。”
卿言顺着笑声看过去,看到雪夫人嫣然笑着摸了摸卿兮的手,看着卿兮的眼神柔软似水,泛着点点荧光,把卿兮哄得开怀一笑。
眼睛都不看她怎么看出来她是美人胚子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对她有偏见还是怎么,她总觉得这个雪夫人不太像一个家族的当家主母,倒更像是话本里描述的……风尘女子。
她没有觉得当家主母一定要像世人眼中所说的贤惠持家,知书识礼那般,也没有看不起那些流落风尘的女子,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雪夫人有点怪怪的。
是妖吗?这个念头一出来就把卿言吓了一跳,她怎么会这样想,这可是清羽族啊,当今天下人类与妖魔势如水火,身为抗妖主力之一的清羽族怎么会让一个妖来当主母?
况且她没有感觉到雪夫人身上有妖气,卿胥和卿云也确确实实是人类没错。
“娘亲真是偏心,我在您身边这么久了,也不曾听您夸我一句。”卿胥语气娇俏,边说话边牵起卿言的手,“好妹妹,我是你的阿姐,以后,姐姐会照顾你的。”
卿言愣了愣,对着卿胥笑了笑:“我知道了。”
雪夫人听见女儿的声音转眼看过来:“是啊阿言,你不要觉得拘谨,就把这里当成……你如今回家了,胥儿和娘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卿言扯了抹微笑,一字一句的回答:“是,我回来了,一定会好好的待在家里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多谢夫人。”
雪夫人没有计较那声夫人,笑道:“你刚回来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指了指头戴银针的长老:“这是青松长老。”
又指了指白胡子长老:“这是匡野长老。”
既来之,则安之,不对,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卿言向两位长老行了礼。
匡野长老依然是对她点头示意。
而另一位……
斜眼看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三小姐真是像极了昔日的桑夫人,生的这样好看。倒不愧对灾祸煞星的名声,长的花容月貌,不知道又会给清羽带来什么灾祸。”
桑夫人便是卿言素未谋面的母亲,原是卿兮明媒正娶的夫人,奈何缘薄福浅,嫁人好几年后才有了卿言,却又在她满月时不幸离世。
她出生时天有异象,当时的大祭司推演星象后,找出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她送往北冥境,等长到十六岁时再回来清羽,便可逢凶化吉。
此言一出,堂内气氛瞬间降到冰冷,寂静无声。
卿言无奈的看了一眼青松,这长老是处在云端太久不懂人情了吗?
下一刻,卿兮神色微怒:“青松!注意你的言辞!”
青松不置可否,冷笑一声看向卿兮:“我说错了吗?除了北冥境,人间三百年都没有见过雪,她出生时却整整下了七天七夜的雪,把苍峄山都下成了雪山,这还不是灾祸煞星?”
什么?她从小看着雪长大的,人间竟三百年没有见过雪了吗?那这些年呢?
卿言看向卿胥:“近些年……?”
卿胥摇了摇头:“青松长老,这不能说明什么,不能因此就说阿言,说阿言是灾祸煞星,这对她不公平。”
青松哼了一声继续道:“这可是当年申长枫大祭司亲自推演得出的,申长枫的推演结果什么时候错过,还能有假?”
申长枫的名字她不陌生,他是她姑姑申叶儿的长兄,当年占卜结果出来后,其他人是想把她杀了以绝后患的,是申长枫力排众议护了她的性命。
“够了!申长枫背叛清羽,私自刺杀易渊和阿容,还嫁祸于我挑起清羽和夜凌两族战事,这样的人能信?”卿兮怒吼制止了青松。
卿言震惊的看着卿兮,原来清羽族和夜凌族是这样的恩怨,易渊和阿容又是谁?与夜凌族是什么关系?等等……易,难道……
卿胥小声在她耳边道:“易渊是夜凌族族主,慕阿容是他的夫人。”
事实竟是如此吗?若两族有着血仇,易辞为何要答应姑姑送她回清羽?
“孩子们刚回来你们这样是想做什么?青松啊,你一大把年纪了缠着一个小孩儿不依不饶作甚?”沉默了很久的匡野长老道,“当年天象确实有异,申长枫已死,如今这样争吵也无用,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让三小姐到占星阁再占卜一次,也可明了真相。”
卿言觉得很疲惫,连日的奔波让她四肢俱疲,这会儿站着都觉得累,来这儿还得被人当作话题说来说去,她真的觉得很累。
这时候争论她是不是灾祸煞星有何用?是与不是不都把她当成煞星流放了十六年吗?
“父亲,女儿同意匡野长老的话。”卿胥向卿兮施了礼。
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
青松却不满意瞪着匡野:“匡野,你就不怕她给清羽带来祸事吗?”
匡野不急不徐:“那你准备怎么如何?当年申长枫提出十六年后接三小姐回来你不是也没有异议吗?”
青松:“那时是因为我以为申长枫是大祭司,他说的不无道理,如今的他可是清羽的叛徒!况且当时与今日岂可同日而语?”
青松眼神一凛,扔出一句:“三百年未曾出现过的煞气为什么她一出北冥境就出现了?”
“青松长老口口声声说三小姐会带来祸事,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匡野道,“只因为一个星象推演,一个未来有可能发生也有可能不发生的可能就判了一个人死路。青松,你心可安?”
青松反驳道:“三百年未曾出现过的煞气为什么她一出北冥境就出现了?”
卿胥凑了过来小声道:“可能是阿云说的,但阿云肯定没有恶意,你别放在心上。”
卿言回了她一个笑容,心里却有些忐忑,难不成她还真是灾祸煞星不成?
不,不可能,她一没有灵力而没有祸害苍生的本事和想法,怎么可能是?她一定不是。
匡野笑着,语气却有些强硬,带着点威胁道:“那你想如何?仅因为一个可能就杀了三小姐不成?”
青松气的头上的银簪微微抖动,咬牙道:“我没有这么说。”
匡野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青松:“我……”
戏看够了,雪夫人笑着打了圆场:“今日天色已晚,胥儿和阿言累了这么久了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卿兮也着实不想再听着这样的争论,当即道:“胥儿,带阿言回去休息。”
卿胥像是突然被赦免了一般,向众人施了礼便拉着卿言离开了。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很僻静的院子,院内种了许多梨花,在这萧瑟时节,却也开的烂漫。院后是成片的竹林,青翠挺拔。
“这是我亲自为你布置的房间,你可喜欢?”卿胥笑着问她。
卿言笑回:“喜欢,谢谢。”
房内摆设处处透着女儿家的细腻温婉,梨花香穿过竹窗飘入屋内,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梨花清香,可见是用了心的。
卿言问:“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屋子是在去北冥境接你之前就布置好的,梨花……”卿胥看了眼卿言的发梢,笑道,“自离了桃花镇你就带着这梨花木簪,我猜想你应是很喜欢梨花,便传信回来让他们准备的。”
卿言下意识就想摸簪子又忍住了,易辞在的时候她不好意思戴,他走了她就戴上了,没想到卿胥观察的如此细致入微。
看着卿胥,卿言非常认真的说道:“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