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钟鸣声又响起了,惊的竹林中的飞鸟四处逃窜。
云空方丈依旧跪坐在幽堂的佛像前,过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将那无字竹签放到了竹筒内,再次跪坐礼佛。
他叹了口气,语气平缓而幽长。
“言公子身上的戾气,似乎又重了些。”
…………
顾初月自从那佛堂出来后,就魂不守舍的,两只大眼睛就那么睁着,却无神,慢悠悠的被珍珠牵着走路。
时而皱眉时而叹气的,可把珍珠和簌簌吓得不轻。
“小姐,咱们快下山吧,天色不早了。”珍珠道。
“啊?”
顾初月猛然回神。
她抿了抿唇瓣,一侧身就看到了普陀寺的主殿,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
原来已经出了竹林了,真快啊。
“小姐,我们现在下山吗?”珍珠又问了一遍。
顾初月点点头,“走吧,下山。”
这天压的极低,乌云密布,恍若一大团一大团的墨色相融,黑压压的一片,连空气都是湿哒哒的。
来普陀寺拜佛,上山下山都只有那云梯一条路可以走,上山都费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下山也不会轻易了去。
“轰隆!”
就在顾初月她们准备下山的时候,天空突然劈过一道惊雷,随之而来的闪电将普陀寺上方的天空都照亮了。
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顾初月她们没带伞,赶紧找了一个亭子避雨。
珍珠连忙拿出帕子给小姐擦雨水,“小姐,现在天色已晚,若是等雨停了,这天也就彻底黑了。”
顾初月看着天上的乌云,“轰隆”的一声又是一道惊雷,雷声之大恍若要将天给劈开一道似的。
怎么每次来普陀寺,都碰上这么个坏天气?
她将湿漉漉的刘海随意往额边一拨,吩咐道:“找两个身手好的侍卫下山告诉车夫,说下雨山路滑,我今日便住在普陀寺了,叫车夫回府告诉祖母让她不要担心,明日一早雨停我就回府,再找个侍卫去偏殿找小师父借几把雨伞,顺便说一声我们是顾学士府的人,突遇大雨无法下山,可否借住一晚。”
她吩咐好后便坐在凉亭中等候,没过多久就见一长相白净的小和尚撑着伞过来了,身后跟着顾府的侍卫,怀里抱了好几把伞。
顾初月起身向小师父说明情况后,小师父便带着他们一行人去了寮房,态度谦逊客气,临出门前还道:“寺庙里只有斋饭,若是顾小姐需要可提前跟贫僧说,贫僧会派人送来。”
她感谢道:“多谢小师父了。”
寺庙之中,男女大防,那些侍卫虽是顾初月的随行,但也被安排到了别的院子,这院子里,现在只住着顾初月她们三人。
许是因为下暴雨的缘故,外面的天,黑的比往日都要快。
顾初月早早的用过了晚膳后,便坐在床上发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床上的雕花,不知在想什么。
珍珠则在一旁给小姐烤着衣服,因为没想到会在山上留宿,所以并没有准备换洗衣服,小师父贴心的拿来了一个炭盆,还有一件灰褐色披风。
而簌簌则守在门口磨掌擦拳,为保护小姐的安危时刻做着准备。
普陀寺屋顶的瓦片,用的都是黄灿灿的琉璃瓦,雨水打上去哒哒作响,十分清脆好听。
没过一会儿,雨滴声慢慢变小,簌簌打开窗一看,惊喜道:“小姐,雨停了!”
听到雨停了,顾初月起身下床,走到门口。
见外面乌云尽散,经过雨水的洗礼,墨蓝色的天空恍若嵌了珍珠的华裳。
弯月当空,露出了满天繁星,一闪一闪的,比在学士府看到的夜空要夺目的多。
真漂亮啊!
顾初月感叹着。
她记得普陀寺侧殿那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若是此刻去那赏星肯定是极美的。
珍珠见小姐穿着里衣站在门口久久不进来,摸了摸小姐的外裙,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连忙过去给小姐披上。
这裙子一直在碳火上烤着,穿在身上只觉得暖洋洋的,顾初月让珍珠帮自己穿好衣袍就要出门。
“小姐,外面黑灯瞎火的您还是不要出去了。”珍珠担心道。
顾初月毫不在意:“珍珠,普陀寺几丈远就有一座长明灯,还有晚上巡夜的小和尚,更何况,这可是佛教圣地,谁敢在这等圣洁的地方做坏事啊,不怕有报应吗?你就放心吧。”
珍珠见说不动小姐,便退而求其次:“那小姐带着簌簌去吧,要是遇到坏人还能保护小姐。”
顾初月觉得心中郁闷,只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但听到“坏人”二字时,不由想到了那晚的少年。
她打了个抖,没有拒绝。
普陀山的山上除了普陀寺的僧人外,没有村民居住,普陀寺的僧人有自己的一套“晨昏定省”,这时候除了巡夜的小师父外,其他的也都早早的按时歇息了。
出了院落,偶尔听到几声虫鸣鸟语,夜风簌簌,依然是一片祥和之意。
连下雨后的空气都十分宜人,没有出了竹林后乌云压顶的那种紧迫感。
出来走走后,顾初月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普陀寺的佛殿都有一个规矩,夜不熄灯,虽是夜晚,却亮如白昼。
顾初月不禁咂舌,“皇家寺庙”的美誉真不是白来的,那些清贫的小庙宇还真是比不了。
她原本便想去偏殿那边赏星,见到偏殿灯火通明,佛像金身熠熠生辉,便想到了自己下午在竹林佛堂抽中的那一支竹签。
明明都要退婚了,偏偏这时候出现什么千里姻缘,什么入骨相思,还跟顾家那个庶子有关系。
这怎么全是糟心的事!
她决定再去拜一拜佛祖,保佑一下她这浅薄的气运……
走进偏殿,顾初月让簌簌在外守着,自己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轻声道:
“佛祖在上,信女顾初月今日来拜,唯有一愿,愿学士府繁荣昌盛,祖母亲人平安喜乐。”
她说完,心中一顿,听说那言家庶子身体虚弱,是早衰之象,若如签文所言,顾家散不散又和言闻一绑在了一起。
她的眼神一黯,祖母是那么在乎学士府,如果学士府散了,祖母怕是会伤心欲绝,她咬咬牙,继续念道:
“愿言家庶长子言闻一体魄康健,长命百岁,心悦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