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丫鬟走后,够初月在披氅里加了件斗篷,将放在薰笼上烤着半干的青丝遮住,免得受了风,寒气入体。
“走吧。”
“好。”
刚起身,她就被顾芳菲给紧紧的挽住了,另一侧,则由簌簌扶着。
她跌下湖时崴了脚,刚刚自己有检查,已经红肿,但幸好骨头没有错位,回去抹些药躺几天就好了。
只是走起路来,有些刺痛,甚至有些泛麻无力。
但对于她来讲,都是小痛。
可以忍受,可以不哭不喊,记得她有次脚踝骨折,她甚至给自己接过骨。
毕竟有过先天性心脏病的人才会知道,犯病时心脏抽搐的滋味,才是真的,疼的厉害。
两座画舫靠的很近,搭了横梯,顾初月被扶了过去。
几人朝着裴岚,微微行礼。
“参见四公主。”
“起来吧,顾大小姐,没事吧?”
她浅笑着,“无碍。”
奈何脸色苍白,就连平时不点而朱的唇瓣,都干裂起着碎皮,整个人似是虚弱的不行。
裴岚眼里容不得沙子,心里对那个蓄谋破坏的人更恼了几分。
她是父皇宠爱的公主之一,还没有人敢公然和她作对。
在裴岚看来,今日顾初月落水,就是有人敢拂她的面子。
“来人,给顾大小姐搬个椅子来。”
“是。”
椅子搬来,顾初月也不拒绝,缓缓落座,“多谢公主。”
裴岚在所有小姐的最前面立着,虽是淡妆轻抹,却自有浓桃夭李的风情,举手投足间满是尊贵,同嘉贵妃如出一辙。
祸事没落在自己身上,大多数人都是看热闹的态度,离顾初月有一段距离,好似生怕被染上病气。
唯独张慧儿,靠在婢女身上,眉眼间是掩不去的诚惶诚恐。
她的情绪表露的太过明显,顾初月想不注意都难。
她抬眸望过去,水眸暗藏冷锋,与之对视的张慧儿顿时心尖一颤,连忙错过脸,也朝着裴岚走了过去。
脚步踉跄,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文丝娆,慢慢移了位置。
不远处,宋倾城心里担忧,想过去看看,奈何被丫鬟拉住了,“小姐,您身子病弱,顾大小姐落水,难免染了风寒,要是将病气过给您,国公爷和夫人少不了又要担心。”
宋倾城又往那方向望了望,帕子揪紧,只好作罢。
鸟栖鱼不动,月色照江深。
画舫上忽然传来一阵有力脚步声,夹杂着男子的求饶。
“求求你们,放开我吧,放了我吧……啊……”
张慧儿不由手指紧缩,面色苍白的可跟顾初月一比。
裴岚侧眸就瞧见了她的模样,今日的游湖会就是特地为张慧儿所办。
母妃说她会嫁给大皇兄为侧妃,要提前把脸面给足了,便笑道:“慧儿姐姐这是怎的了?可是不舒服?”
张慧儿拿着帕子擦着额头的冷汗,牵强的勾唇,“无、无碍。”
脚步声越来越近,侍卫手里拎着个人,见到公主后将人往船板上一甩,退到一侧听候命令。
众位小姐皆退后三步,拿起锦帕遮面。
那人看身形是个男子,锦衣湿透,发冠不见,头发全部**的搭在脸上,另一手捂着腰。
像是只死鱼。
顾初月掀眸:“安,仲,彬。”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宋英立刻凑近,心中不信。
裴岚蹙眉,“把他的脸露出来!”
侍卫上前,扒开了他的头发,露出一张算得上端正的脸。
正是安仲彬!
宋英大喊:“你不是在刑部大牢吗?怎么跑到水里去抓顾初月?”
是啊,他不是在刑部大牢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仲彬躺在地上挣扎,用手拽住了宋英的袍裾,“小公爷,救我!我们是好兄弟啊!”
宋英一把踢开他,“你还跟我说顾初月表里不一,现在呢!你却要趁她落水把她掳走?”
宋英虽然对顾初月那日为了一个男人说他生气,但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小公爷且慢,先审问要紧。”
裴岚插话进来,宋英愤愤的退到一边。
今晚的夜景是赏不成了,裴岚下令向岸边靠。
侍卫押着安仲彬两臂,将他从船板上拽了起来,屈膝下跪。
裴岚厉声道:“私自潜逃,对官家嫡女欲图不轨,安仲彬,你是罪加两等!”
这话一出,张慧儿更慌了,连连退后两步。
她的计划本是顾初月落水被安仲彬所救,两人忆往昔情愫,然后顾初月去找顾学士求情让陛下成全他们,顾初月的名声将如过街老鼠。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所乘坐的画舫好巧不巧是和宋英的画舫撞到一起!
还被宋英救了起来,躲过一劫不说还有可能反咬她一口!
而安仲彬那个废物也是没本事,竟连逃都不会,还被人抓了起来。
张慧儿染着蔻丹的指甲深入手心,印上了血色月牙不自知。
而安仲彬被人揪着头发迫使他仰起脸,侍卫道:“公主问你话呢!还不回答!”
安仲彬的头左看右看,最终定在了坐在圈椅上的顾初月,朝她不断伸手,“公主!我是和……和初月约好的,对,约好的!初月啊,你快救救我,你不是说要嫁给我跟我私奔吗!”
言闻一跃至船板上时,正好听到这一句话,狭眸瞬间染了狠色。
画舫上突然多了个外男走来,裴岚顺着侍卫的方向看去,“你是?”
没等言闻一回答,就听宋英没好气道:“言国公家那个病秧子。”
这话一出口,谁都明了了。
毕竟因着顾初月的缘由,这位鲜少露面的大公子也是都城的一个“名人”。
这次,顾初月并没有开口为他辩解半分。
只是靠在圈椅上,浑身上下唯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般。
往日满是机灵稚气的水眸也是毫无波澜。
许是因为怀里抱着手炉,朱唇微微有了点颜色,却更是干裂。
言闻一蹙眉,不顾外人在场半跪在她面前,宽大的手掌覆在披氅微隆起的一处,摸到了阵阵暖意。
是手炉,而手炉旁,就是顾初月的手指。
被水泡的起皱的手指,红肿冰凉。
“好些了吗?”
昂藏七尺的少年就这么半跪在地,与楚楚动人的小姑娘视线平齐。
顾初月微微掀起眼帘,鸦羽似的睫毛轻颤,贝齿咬住了唇瓣上的一处干皮。
过了半晌,她也没说话,只是把被覆住的手,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