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大已经开学了。
张云起送走初见后回了学校。
小别胜新婚,经过一个寒假的分别,那些面目可憎的同学变得分外可爱。
这句话特指马如龙。
一个多月不见,他那张又贱又骚的脸蛋格外让人想念。
金圣泽从家里带回来很多广东的特产,马如龙兴奋的跟发了情的公狗似的。贺临自开福寺毛家桥巷拜师归来,神棍的派头又浓了几份,就差戳瞎双眼出摊算卦了。宋君羡还是整天摆着一张颓废帅脸,感觉全世界欠他八百万。唯独大傻周鼎川,他们经管系的班长大人依然是一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老牛作派。
刚刚过完新年,大家伙儿兜里都有几个小钱,马如龙在213宿舍架起了牌桌,组织学生打拖拉机,他们越打越上瘾,从白天打到晚上打了足足一整天,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和怪叫声,充实的一塌糊涂。
然而湘大的领导英明神武,每天十一点就准时断电。这可苦了这群精力旺盛的光棍们,正是发情的漫漫午夜,大家没得牌打,又睡不着觉,于是只好开起了卧谈会。
213宿舍的卧谈会从来都是围绕女人展开的。他们不仅谈年级里的女生,而且把学校里每个有特点留下印象的美女都谈一遍,越谈到深夜就越淫荡。
马如龙趴在炕上问贺临:“大师,你跟妹子打过炮吗?”
贺临口吻特不屑:“搞得好像你打过一样。”
马如龙一头栽倒在床上,随后又翻了个身,四仰八叉躺着说道:“我只是在琢磨一个问题,哥几个,你们觉得和一千个女人打炮好,还是和一个女人打一千炮好?”
金圣泽被马如龙奇葩的问题逗笑了,说道:“和一千个女人打炮固然很爽,但是干一个女人一千炮,岂不是更加幸福?”
贺临对金圣泽的看法颇为认同,道:“就是这个理,我的梦想就是找一个像夏诗雨那样的妹子,然后每天干一千炮!”
马如龙鄙视道:“大师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实在太没水准了,夏诗雨远看是不错,近看你发现没有,眼睛不对称,一只大一只,跟赵亦寒和李雨笙根本不是一档次的,如果要我排新一届的系花榜,赵亦寒第一,李雨笙第二,夏诗雨勉强能排个第三。”
“嘿!马大哈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李雨笙凭啥压夏诗雨?就算夏诗雨长相比李雨笙差了点,但是夏诗雨有一米七六的个头,前凸后翘,身材火辣跟模特似的!”聊起了他们去年已经争论过无数次依然难以达成共识的湘大美女排行榜,贺临兴头更足,说道:“反观李雨笙,最大的缺点就是飞机坪!我怀疑在她胸前开波音737都不带晃的!张老板,你认识的漂亮妹子多,认可我的观点不?”
张云起和初见形影不离了近个把月,忽然一个人形单影只,心里多少有点不适应,本来想在213宿舍里凑合几个晚上,热闹点,现在热闹是热闹了,觉也没得睡了。
90年代的音乐排行榜刚刚流行不久,闲的蛋疼的大学生们可以把任何东西拎到排行榜上玩,学校的美女自然是难逃魔爪,但谁最漂亮这个真就是王八看绿豆的事儿。
经管系少说也有七八百号人,阴盛阳衰是显著特征,每个班上第一眼可以称为美女的,至少也有四五个,极品美女不相上下,要选出十个放到系花排行榜上,难度忒大了点,不过赵亦寒、李雨笙和夏诗雨肯定是能上榜的,但要说她们谁是绝对的女一号人选,那就见仁见智了。
张云起说道:“哥几个,睡吧,虽然谈美女不花钱,但容易营养跟不上。”
大傻周鼎川也接话道:“那些美女除了张老板手拿把攥,小金同学也颇有机会,和你们屁关系没有,你们为了她们争得头破血流,何苦呢?”
被周鼎川一语点破,大家恍然大悟,都觉得索然无味,贺临道:“也是也是,他妈的一点关系没有。”
马如龙可不相信一点关系都没有,贺临也许早就在梦中和夏诗雨之流干了一千炮。
第二天,晨曦微露。
张云起在马如龙的鼾声中睁开了眼。
昨晚他给这些家伙闹得有点失眠,很晚才睡着,但坑爹的生物钟总是会准时把他唤醒。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不能在宿舍里睡了。
大一下学期的校园体验卡自此结束。
张云起顶着困意下了床,在水房洗漱的时候,宋君羡忽然走了进来,他打了一盆水,对旁边的张云起说道:“今天要去交学费。”
张云起漱着口点头,他当然知道今天要交学费,宋君羡提这话题就是意有所指。
现在国家各行各业都在大力推进市场化改革,国退民进,大学也没有意外,湘大的学费已经从240块一路上涨到了今年的2400块钱。可想而知,对于90年代的小老百姓而言,培养一个大学生是多么艰难,更大的问题在于,大学生不再分配工作的政策也被他们这一届苦逼学生拔得了头筹。
平日里大家没少为这事儿骂骂咧咧的。
骂的最多的是后悔选择湘大,早知道选择高考录取分数线更低的多的湘南师大可好多了。因为九十年代师子头的大学不用交学费,每个月还有大几十块钱的补贴,简直是穷鬼们的天堂。
在213宿舍的几个家伙当中,金圣泽家里是沿海一代改革开放先富起来的那一批,贺临出身于教师兼中产家庭,马如龙的爹妈属于工人阶级,真正的穷鬼是周鼎川和宋君羡。
这哥俩家里属于无产阶级。
去年年底,周鼎川成功拿到了张云起资助系里最高一档的助学金,两千块,家里再想办法凑点钱,学费无虞。
其实学校里面要说贫困生,那是多如牛毛,但品学兼优的贫困生,那就凤毛麟角,而周鼎川就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这个助学金不给他连系里的黄主任都抹不开脸。
至于宋君羡,天天迟到旷课早退,助学金自然没有份。张云起可没有兴趣在这种事情上帮他走后门。他去年的学费还是把林琳后面还回来的手机给卖了才交上去的,这么贵的玩意儿,买主自然是张云起,他也顺带把欠张云起的钱扣掉了。
宋君羡这个家伙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脾气也臭,但至少还算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只是他自从失恋后已经颓废了长一段时间,财政赤字又十分严峻,这会儿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琢磨生计问题。
宋君羡对张云起说道:“现在家教这行不好干,天天在菜市场举着牌子,跟猪肉一样被那些家长们挑挑练练,你那边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工作?我打工还你钱。”
张云起把嘴巴漱干净了,话说的很不客气:“安排工作没问题,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明天去张记餐饮里津运营中心报道,做不用点卯的销售,帮忙搞自营和连锁加盟,底薪估计不多,能不能挣到钱看你自己。”
洗漱完后,吃过早餐,213哥六个勾肩搭背去办公楼缴费。
张云起把宋君羡的学费给交了。
交了学费后,今天没课,张云起打算去爱华电子运营中心一趟。
初春时节,他穿过校园的那一路上,天空湛蓝,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花草,和怀抱着课本脸含笑意的女大学生。
走到东方红广场开车门的时候,张云起看见刘颖从旁边的一辆公交车上走下来,她穿着牛仔裤,宽大的棉衣,扎了一个大麻花辫,虽说鼻子略略有些塌,显得整张脸蛋少了秀美,但依然有女大学生的那种素净气质。
张云起站在旁边,刘颖下车后一眼就看见了他,愣了愣,随后走过来,脸上略略有些抱歉地说道:“张云起,昨天的事,谢谢你了。”
张云起笑了笑:“用不着谢,当时也是你好心提醒我才会惹上麻烦的。今天过来交学费是吧?”
刘颖神情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塌鼻子耸动了一下,点点头,随后说道:“其实我后面想了想,都是我多此一举才造成的那些麻烦,而且还误会你了,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张云起道:“没事,都过去了,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有个事情我想问一下你。”
刘颖抬眼看张云起:“什么?”
张云起说道:“你们小古道巷那一块片区目前正在拆迁对吧?”
刘颖愣了愣,她不知道张云起为何会关心这个事情,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呀。”
张云起笑道:“目前进度如何了?”
刘颖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因为这种事情我妈妈也不让我参与,不过我知道我们那一块好像是第二批,而且大多数街坊邻居都不同意这个拆迁。”
张云起问道:“你知道原因吗?”
刘颖想了想,说道:“我听附近的叔叔伯伯们讲,拆迁公司好像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工作,只是给我们那个片区各家各户发了一份通知,并且要求小古道巷必须在4月1日前完全拆除,然后让各家各户到拆迁公司签置拆迁协议,通知上给出的建筑面积、拆迁费评估也根本没经过商量,只是拆迁公司随意估算出来的,所以大部分人都不同意。”
张云起点了点头。
按照刘颖的这种说法,庆午路步行街的项目如果不朝着一个极端的方向发展,那简直是奇迹。
问题在于,在这方面刘铭德等人组成的利益联盟大概是有恃无恐的,当然,刘铭德也没有其他选择,为了让超高杠杠运作的资金链不出现问题,他必然会以最低成本疯狂的加快推进这个项目,更重要的是,市里面也肯定会挺他。
张云起想到这里,对刘颖说道:“今天没课,你有空吗,要不陪我过去你们那边看看?”
刘颖愣了愣,虽然她知道张云起这个学生是经商的,而且很有钱,但这个项目好像跟他没有关系。或许他从中窥到商机?
刘颖立马说道:“那你等我交完学费。”
张云起笑着说:“我陪你去交。”
刘颖说好。
张云起陪着刘颖回转湘大办公楼,交了学费后,再次来到东方红广场停车处,张云起驱车带刘颖离开二里半街道。
他边开车子边问道:“对了,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刘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爸已经不在了。”
张云起略感歉意,道:“抱歉。”
刘颖笑了笑:“没事,我妈平时在太平街农副产品市场内经营个体饮食摊。”
这话让张云起有点意外,笑道:“现在民营经济发展迅速,太平街口人流量也是整个里津最大的,生意应该很好吧?”
刘颖沉默了一下,说道:“还行吧。”
张云起问道:“我们先去看你妈妈?”
刘颖点头说好。
奔驰穿过橘子洲大桥,从解放西路很快就来到了太平街口。
张云起停好车后,和刘颖从太平街口走进了农副产品市场。
市场里面很热闹,小贩子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买菜的市民们穿梭期间,洋溢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只是张云起跟着刘颖走了一段路,忽然就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
张云起抬眼望过去,前面一个打着“红星国营饭店”旁边的一个小饭摊上,聚集了一大批人在围观。
这时,一道妇女高亢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些天杀凭啥砸我摊子!”
刘颖呆了一下。
她忽然大叫一声妈!然后冲了上去。
张云起怔了怔,立马跟过去挤进人群当中,然后他就看到了三个男人正在打砸那个小饭摊。
三个男人都穿着标有“红星国营饭店”字样白色衣服,神情颇有一些凶神恶煞,在饭摊上乱打砸乱,锅碗瓢盆响声不断,桌子全被推翻在了地上,洒落一地的米饭和菜还冒着阵阵热气。
一个年纪大概在五十岁的妇人半瘫在地上,披头散发,眼眶纵横着老泪,手死死抓住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的黑色裤腿,撕声喊:“住手,住手啊,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这可是我一家老小的生计哇,别砸了别砸了!”
那个中年人怒道:“谁叫你搬到我们店子前摆摊的!”
说着,他一脚猛地踹在妇人肩胛上,妇人应声倒下,脑袋“砰”地一声磕在污水横流的水泥地上,鲜血顺着枯黄的脸颊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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