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可做错了什么?”林黛玉指着站在不远处,面色恭谨的云歌和风铃二人问道,“我不明白攸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王攸眼中露出一丝意外神色,而这意外神色也恰好被林黛玉捕捉道了,林黛玉面色转而不虞道:“倘若攸哥哥一定要带走她们,那就把绛墨和陶砚二人接回来。”
“妹妹可是生气了?”王攸急忙问道。
“没有,我哪里会生攸哥哥的气?”林黛玉傲娇的说道。
王攸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由的莞尔一笑,说道:“我并非是要将她们二人从你身边带走,而是过几日我要回家一趟,住上一段时日,她二人是要跟着我一道回去的,而这时日正好近三个月。”
林黛玉冷笑道:“攸哥哥你肯定在瞒着我,你看你现在就能给出答案,那为何刚才又说是三个月后给我答案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王攸心中苦笑不已,急忙道歉道:“是我错了!”
“攸哥哥也不用和妹妹道歉,妹妹心里清楚你必定有着你身不由己的理由,只是......”说道‘身不由己’四字之时,林黛玉不禁落了泪,“只是我不希望攸哥哥你瞒着我!”
王攸见她这般言语,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一时语塞。
林黛玉抽出绣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道:“若是你再瞒着我,我再也不理你了!”说罢,便是转过身去。
紫鹃,雪雁瞧得场间情况有些不对头,怎么好好的两个人突然吵了起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紫鹃见王攸对她使了个眼色,就要领着雪雁,润竹等人离开外间,不料却被林黛玉喝止住了,只听她语带不满的说道:“云歌和风铃是他王家的奴婢,难道你们也是不成?你们只顾着他的意思,那我的意思呢!”
紫鹃急忙止住离开的脚步,正要开口说话时,却被王攸打断。
“先出去吧,我和她解释就是!”王攸起身,将紫鹃,雪雁等人先打发了出去,林黛玉冷哼了一声,当即就进了里屋。
无奈之下,王攸只好跟着一道进去。
林黛玉说道:“你进来做什么?这是潇湘馆,又不是你那苍泱筑,外祖母和我说了,等你出园后,要我搬去苍泱筑,可我就是喜欢这潇湘馆!我才不会去你那苍泱筑,明日我就去回了外祖母!”
“好妹妹,我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王攸直言道。
“为了我?为了我就欺瞒我不成?我待你是知己,可攸哥哥待我又是什么呢?每每想起父亲临终所托,我从不敢在攸哥哥你面前失礼,甚至不敢和你开玩笑,生怕因自己的性子惹得你心中不快。是,妹妹知道,攸哥哥一直很照顾妹妹我,凡事都给妹妹考虑好了,可是这不是妹妹我想看见的。妹妹时常觉得抓不住你,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我惶恐,怕你那般做,是要离开我。”林黛玉哭着说道。
王攸看着梨花带雨的她,心中想道:“原来自己也无形之间给她带来了压力,她的忧思多半是来自自己,只是这个傻丫头也学着自己将这压力放在心里,慢慢的消化,不告诉给他人。”
林黛玉又说道:“是,攸哥哥是君子,无论言行处事,皆是不俗,有魏晋名士之风。今科探花也好,两元进士也罢,可这些我都不在乎,我想的只是攸哥哥能像在苏州那段时间一路陪着我,只有那般,我才安心。可我知道这是一种奢望,我也时常的劝告自己,不能够阻了你的路,毕竟你的路是父亲,是王家伯父一起铺就的,这条路上有着他们二位的心血,还有攸哥哥的努力,我明白父亲也是为了我。攸哥哥,你知道吗?前日你入夜进宫面圣,我心里有多么害怕!怕你......”
“别怕!妹妹莫慌,一切有我!”王攸当即走上前拍了拍林黛玉的背,安慰道。
“嗯。”林黛玉听得此话,想起了那年为父亲守灵的那个晚上,同样是他抱住了自己,像哥哥一般安抚自己的情绪。
“好妹妹,我......”
“妹妹明白了,你将云歌和风铃带走就是,不过你要答应我,记得将她们带回来!”林黛玉站起身,用手上擦过泪水的帕巾靠在了王攸的嘴处,尽管隔着一条帕巾,可王攸唇上的温度还是使她快速的收回了手,羞赧的说道。
“好!我答应你,不过妹妹也答应我一件事。”
“妹妹把心里的话告诉你,这才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攸哥哥却是毫不相让,真是有失君子谦让风度!”林黛玉故意说道,可眼里还是有着一丝笑意。
“苍泱筑你还去吗?”王攸一语双关的问道。
“让我考虑考虑!”林黛玉看着王攸,微笑说道。王攸听了,一面咬牙,一面苦笑。
“我回头还得出园子去大舅舅和大舅母那面道谢,你就回你那苍泱筑用午膳吧!反正风铃云歌她们也给你带走了,这三个月只好求外祖母赏些好吃的了!”林黛笑着说道,就要将王攸推出自己的房间。
“我只带清影她们四个回去,会将胡嬷嬷和金嬷嬷她们一并留下给你做好吃的!”王攸回道。
“不用了,你还是一并都带回去吧,你不在苍泱筑,若我还派人过去每日让她们给我做吃的,难免别人会说什么!”
“说什么?!”王攸转过身子,笑着说道。
“呸!说什么你清楚的很。”林黛玉轻啐了一口,直接就要将紫鹃,雪雁等人一并唤进来。
“好,好,我不说了!”王攸告饶道。
“哼!我都会考虑考虑的!”林黛玉冷哼道,“我从不输给任何人,包括你!”
“是!妹妹是月下仙姝,我自是比不得!”王攸笑着回道。
“那雪中高士呢?她你可比得?”林黛玉揶揄道。
“妹妹觉得呢?”王攸反问道。
“自然比得!”林黛玉不假思索的说道。
“妹妹丝毫不谦虚!”王攸又是一笑,当即说道:“今日我去了姑父那,他也问起你的病情来,多有关切之意。”
“二舅舅?!”林黛玉有些吃惊,她很难想象平日里严肃刻板的贾政会有关切之意,毕竟宝玉挨打之事也不过才过去十日,众人皆是历历在目。
“是!”王攸如实回道。
“我知道了!”林黛玉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十六日攸哥哥入夜进宫面圣,今日又拿出那一本奏疏,二者想必有关吧!”
“确然!”王攸正色的点头,承认道。
“小时候父亲写奏疏之前,也从未让我看过!我这里还有几本当初父亲奏疏的底稿,攸哥哥可要瞧瞧!”林黛玉当即说道。
“老师奏疏的底稿?!”王攸愕然不已,这实在是意外之喜,主要是奏疏这个东西,是可以参考的,父亲王子腾的那本奏疏言语中多有将帅的血气和勇气,自己看过多次,实在不敢下笔,虽说今日经贾政指导,可贾政毕竟只是一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就连面圣的机会也是少的可怜,最近的一次上本请奏还是因大表姐贾元春封妃一事,其中之言难免阿谀奉承,和自己要呈奏之事风格不搭。
林黛玉一时也想不起来那奏疏放在哪个箱子里了,只好走出外间将紫鹃,雪雁等人都叫了进来,几个丫鬟见林黛玉神色好转,也都放下了心,听得林黛玉要找旧年的东西,也赶忙领命行事,只是这旧年的东西不常用,都被放在了茶水间隔壁的储藏室内。
几个小丫鬟齐心协力,好不容易从一木箱中将那奏疏找了出来,王攸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箱字画和书籍,甚至还看到了放在箱子角落处用以防止蛀虫的药丸,而这小小的细节也能看出主人对这些物件的珍视。
“攸哥哥,给!”林黛玉看着奏疏上熟悉的字体,用手缓缓的摸着,仿佛那字能够让她回到小时候,回到扬州的林宅,回到父亲的身边,承欢膝下。而后递给了站在身侧的王攸,看着他有些瘦了的脸庞,林黛玉也觉得有些恍神,赶忙移开了目光。
王攸看着奏疏封面上写着的‘扬州巡盐御史林海奏启’几个字,亦颇为怀念老师林如海,赶忙郑重的从林黛玉手中接了过来。
“你......”王攸和林黛玉异口同声的说道。
“妹妹请说!”
“父亲的奏疏还请攸哥哥你好生保管!”
“那是自然!”王攸急忙应道。
......
这夜,皎洁的月光自樱花树的树叶缝隙中洒下,照在王攸的身上,王攸坐在早已垫了软褥的石凳上,面前放着一壶温茶,东侧小厨房的灯光映射在流动的溪水中,与白色的月光融为一体。
王攸抬头看向天空中的星辰,想起了老师去世那年姐夫贾琏携自己和黛玉扶灵去苏州的那夜,同样的星辰漫天,当时的自己迷惘不知所措,而现如今的自己却是变了,变得不再迷茫。
“老师,你看到了吗?”王攸喃喃出声,“我会好好照顾她,照顾她一辈子!”
此夜,王攸再一次落了泪,也同样是在大观园中的第一次落泪,主要是怀念,可惜那些终究是过去了。
“大爷!夜深了,进屋吧!”清影走出正屋,手上拿着一件外袍,给王攸披在了身上,以防他受了风寒生了病。
清影也是头一次见王攸落泪,脸上显得有些惊讶,可还是快速的掏出绣帕替他擦拭了一番。
“好!”王攸淡淡对清影笑了笑,便先一步进了屋。
“风铃,去打盆水来,给大爷洗漱!”清影对风铃安排道,后者也快步的出去打水去了。
“大爷若是舍不得,又何苦来让风铃和云歌回来?”清影劝慰道。
“我给她的压力有些大了,尽管我一直认为自己做的没错,可她毕竟是一个人,也要学着长大,倘或来日......”王攸说道来日二字,便戛然而止,不再多言,反而进了书房,拿起一张宣纸,用镇纸压好后,着笔挥毫在纸上写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而后又在‘为谁’二字边上写下‘姑苏’二字,便是搁笔不动了。王攸叹道:“可惜,可惜!”
清影不解,也不识得王攸写的是什么,直到风铃端了盆清水进来,风铃将这句诗念出来,之后又小声的在清影耳边说了林姑娘三个字,清影这才明白过来。
“风铃!你多嘴了!”王攸洗完脸之后,扫了一眼正和清影耳语的风铃。
风铃吐了吐舌头,飞快的跑开了。
“大爷的心思我们都很清楚,更何况十四日太太已经赐了表礼给林姑娘,这里又是苍泱筑,不会有别人听见的!”清影说道。
“是啊,你们现如今都知道她的意思,我的意思有时候也就不那么重要了!”王攸不满说道。
“大爷这句话我怎么有些耳熟?”云歌从卧房中走了出来,说道。
“我也觉得耳熟!”风铃笑着说道。
“你们这些小蹄子,一回来就叽叽喳喳的个半天!快去睡吧,大爷不想和你们置气,你们反倒过来嘲笑他,真是去照顾了林姑娘一段日子,越发的无法无天了,若是回家后,太太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清影拿出大丫鬟的架势,训斥道。
风铃和云歌急忙住了嘴,有些事情毕竟只是个苗头,还不是定局,点到为止即可,若是过了,那真的是以下犯上了。
王攸也未搭理风铃和云歌二人,直接上了床,背过身子,丫鬟之间的事,只要不是触及他的底线,他也就随和的放过去了。
下午看了老师的折子,加之今日上午贾政对自己的提点,自己的腹中已经有了奏疏的底稿,明日写下即可。既然是明日事,那就明日再做吧!但愿一切都能顺利!
到了二十日,朝会之上,众臣皆是自内阁口中得知北河决堤一事,不过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少,是故并未哗然,朝堂之上,文武各站两边,待圣上临朝,众臣山嵩万岁。
“陛下!臣有本启奏!北河决堤,致使徐州一地生灵涂炭,据徐州知州何源昨日送至京都的邸报,徐州各城镇伤亡百姓高达三十三万五千四百余人,幸存之流民不计其数。”
“陛下!昨日中州知州和扬州知州都传来邸报,称徐州一地流民已涌向两州之地!不过为防病疫传散,两州知州各派麾下节度使领兵拒收流民,可此举容易引发民变!”
“陛下!离我京畿之地一百五十里外的常山,邯郸,沧州等地皆由来自徐州一地的流民!还请陛下赈灾!”
“陛下!这是昨日户部上的折子!”
“陛下,此次天灾,实乃陛下不够仁德,惹怒上天所致!”这道声音最大,来自礼部的钦天监一任正六品夏官正的官员。此言一出,众臣皆是大惊失色,不敢言语。毕竟陛下是天子,这天子二字乃是受命于天,钦天监一众属官皆是通晓天文命数,这上天降难,致使百姓流亡,这不就是降罪于陛下,可别人不说还能理解,若是钦天监属官不说,着实有违天道礼数。
圣上面色有些难看,因为这钦天监的几个老家伙都是上皇那朝的老臣,三十年前那场黄患,也是这几个家伙起的头,当初上皇向他们妥协了,后来不断的宽仁治国,可这样也造成了官场**,卖官鬻爵的现象到如今还不能完全革除。
而身为礼部右侍郎的莫青山脸色也是一黑,可他又不能当场训斥,虽然他是内阁大学士之一,可这些老家伙仗着资历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没见礼部尚书还未发话嘛。
“陛下!这是臣的密折!”一席武官朝服的王子腾站了出来,打破了此时朝会的尴尬,可这一行为也着实激怒了那些老家伙,礼部尚书认出王子腾是已故礼部官员王之绍的二子,于是训斥道:“住口!陛下自有决断,你等的事情容后再说,眼下不是论罪的时候,徐州的那些百姓,甚至中州,扬州都在等着朝廷的批复呢!”
兵部尚书谢上瞥了一眼王子腾,冷哼一声,也未作搭理。主要是王子腾是十年前的那事件中的获益者,算是异军突起,虽二人同属兵部,平日里接触也比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