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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之五
    回席位的路途很短。但在身后跟了一只喋喋不休的黑乌鸦的时候, 它仿佛被无限拉长。



    “小郁。”走着走着,克拉罗斯把郁飞尘拉进一个无人的角落,真诚道“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郁飞尘的目光很不耐烦, 让他有话快说。



    “假设你让老板生气了, 应该怎样挽回”



    郁飞尘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回答“我从未听过这样可笑的假设。”



    克拉罗斯“此话怎讲”



    郁飞尘往前去, 不置一词。



    两分钟后目的地近了,但主神的座前多了一个人。



    “怎么, 抢饭碗的又来了么。”克拉罗斯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原来是言而无信的色鬼老兄,好久不见, 不知他的那片海洋怎么样了。”



    此时,席位。



    主神的座前站着一个墨蓝色西装的男人, 半长的卷发在脑后松松扎成一束。



    “冕下, 我是来自永夜荒芜之地的海伦瑟, 那里有一片沉帆的海洋。”他彬彬有礼道“很荣幸见到您, 永昼的神明和主。”



    主神微颔首,道“曾有耳闻。”



    “我的荣幸。”海伦瑟说。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停在主神的右手手指上,余光则恋恋不舍着主神的面庞。



    “亲爱的主, 今日一切都远远超过我曾对您的想象。还要如果我此刻对您单膝下跪,可否获得允许, 亲吻您的手指”



    听闻此语后,神明那垂睫看向一切世人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 目光聚焦在海伦瑟身上。



    祂道“如果你愿将全部领土献上。”



    “当然, 当然,”海伦瑟眉开眼笑,往前一步,预备下跪, “荣幸之至”



    一只手放在了海伦瑟的肩头。冰冷的寒意让他以为自己的躯体已经变成了一具千年冰雕。



    “”海伦瑟的眼角挑了挑,僵硬地侧头,看清了来人。



    “原来是黑国王阁下,日安。您这是在做什么,阻碍永昼领土的扩张吗”



    郁飞尘目光看着安菲,同时缓缓靠近了海伦瑟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海伦瑟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真是令我害怕。”他对神明道,“您好像有麻烦了,我的主。”



    郁飞尘似乎笑了笑。



    “你的主”



    气氛冰冷且紧绷,克拉罗斯立刻上前劝架“哎呀,哎呀,都是朋友,不要一言不合发脾气。这只是海王阁下的口头禅罢了。所有五官大致对称且愿意躺在他的床上的人都能成为他的主。”



    海伦瑟“多年不见,报丧人阁下挑拨离间的本领依旧让我叹为观止。早就听说你谋了一份好差事,看来传言不假。”



    克拉罗斯但笑不语。而海伦瑟一边说话一边向后退,并在向下的阶梯上不慎绊了一个踉跄。绊住后,他迅速调整姿势,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仿佛再不远离,就将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安菲看向郁飞尘,似乎好奇“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郁飞尘淡淡道,“问了一下可否获得允许,去他的世界做客。”



    克拉罗斯“想必你那时的措辞并没有现在这么礼貌。”



    郁飞尘走到安菲近前。安菲坐着,他站着,他想从安菲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安菲只是用他的手臂当做扶手,从位置上施施然起身。



    目光相对,某位神明的态度依然像第一次把他当做扶梯使用时那么自然而然。



    此刻观众席上空尽数亮起灯光,大厅明亮,但全部的光线却似乎都汇聚在了神明那晨曦般的金发上。



    最后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斗兽场,祂道“走吧。”



    转身的那一刻,斗兽场地面轰隆震颤,连带着观众席也不稳定了起来,先前被割开一道裂口的地方竟然现出复发之态,开始分崩离析。



    一道伤口即使后来愈合,那地方的结构依然会有些脆弱,那么,后续的崩溃也就是可以预料的事情了。尤其是在安菲有意管杀不管埋的情况下。



    灰雾涌起,迷雾之都试图修补自身。荷官的目光也更加如芒刺背。



    主神已经起身,永昼的其它人也陆续离开坐席。克拉罗斯重新披好了他的黑雨衣,走在墨菲旁边。



    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红色头发的女郎,手腕上缠绕着一条绿宝石一样的蛇。



    还没离近,克拉罗斯就轻笑道“日安,美杜莎夫人,您比上次见面时更美丽了,是领域又稳固了吗”



    被称为“美杜莎夫人”的女郎回复道“日安,报丧人。现在还觉得我总是试图谋害你么”



    克拉罗斯“不了,我现在过着很安稳的生活。”



    美杜莎夫人移开目光,对神明轻轻颔首,再深深看了郁飞尘一眼,然后转身离去。显然,她此来并不是要和克拉罗斯叙旧,而是想和永昼主神打个照面。



    克拉罗斯“在美杜莎夫人的世界里,容颜越美的人地位越高,而丑陋者会被丢去喂蛇。”



    温莎若有所思,却不是因为美杜莎夫人,他问“报丧人”



    克拉罗斯“因为对永夜里的诸神了如指掌,所以当他们的世界即将崩溃时,我总是第一个来到的人。很多人因此视我为不幸的化身,这很没有道理,对吧”



    “你也曾向我报丧吗”



    “还没来得及去为你举行葬礼,你解构了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



    另一旁的立柱下站着一个广袖长袍的白发男人,手托一张铜色卦盘。



    克拉罗斯“日安,月君。”



    月君无视了克拉罗斯,他和美杜莎夫人一样,与主神照面致意后离开。他和郁飞尘交过手,因此省去了观察的步骤。



    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氛围,而是更深沉的相互审视。平静的海面下,谁都看不清暗流如何涌动。



    克拉罗斯“月君在自己的世界外布下了重重疑阵,时常有人来自投罗网。小郁和他在场上打过架,但他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他本身。”



    很快,又有一位外神前来。克拉罗斯与他招呼,并在招呼完之后介绍他的世界与特点。现在他整个人仿佛一枚博物馆免费赠送的劣质导游机器。



    终于,在介绍到第十一位外神的时候,郁飞尘道“你在对谁说话”



    克拉罗斯拉下雨衣帽檐,隐入黑暗中“丢一块石头谁应了就是在对谁说话。”



    安菲冷冷看他。



    而墨菲深呼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然后快步离开。



    “所以说,我这份工打得真的很难。”克拉罗斯叹口气,追了上去。



    没有守门人,世界变得安静了许多。观众席上曾经满是看客,如今空空荡荡,偶尔才有一个人出现,直面永昼的主神。更多人则藏在暗处,并未现身。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先于主神迈出大门,而是在等待祂先行离去。就连先走了的墨菲,也只是在出门处等待。场中静默,一切在场者都默认这位神明拥有绝对的优先权。或许这就是永昼真正的地位。



    走出门不远后。一位黑雨衣率先发出爆笑,是“曾被队友残忍抛弃”。



    他的队友说“虽然现在已经装完了,但我还是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来得这么整整齐齐。迷雾之都的力量真的很诱人。”



    离开地下赌场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整座城市。又是赌场进客的时间,赌徒、贵族、脱衣舞女散布在宽阔的街道上。在里面的时候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但是变化已经发生。



    这不再像是一个活着的城市,仿佛在某个时刻按下了静止,每个居民都定格在原地,只有眼睛在移动。



    走过去的时候,千百道一模一样的目光静静投向他们,目送他们离开。



    一行人在郁飞尘和安菲曾待过的旅馆下榻,典雅精美的装潢里,侍者们同样静静看着他们,不招呼,也不为他们开门。于是他们撬锁的撬锁,踹门的踹门,最后都获得了自己的房间。



    黑石板难得迎来了静默的时刻,acri发了一条消息询问为何无人说话,只得到了名为“玻璃瓶”的id回复的一句“傻逼。”



    acri嘻嘻。



    郁飞尘没有踹门也没有撬锁,规则降临,房间厚重的木门在主神面前自动打开,他也进去了,进门的时候把金玫瑰随手丢在了置物台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无人点灯,夜色透过窗棂落在神明雪白的衣袍上。



    郁飞尘“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安菲不看郁飞尘而是看着窗外,道“但在这之前,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失去记忆时发生的那些事。”



    郁飞尘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安菲。耳畔响起少年人嗓音居高临下的一句“我是你的主人”,同时,他还想起了被泼掉的果汁,被捂住的呼吸,以及被嫌弃的墨菲。



    似乎的确需要时间来面对。



    于是郁飞尘点亮了蜡烛。玻璃窗立刻映出他们两人的影子,并模糊了外面的景物,使安菲不得不看见他们两个。



    “”



    眼瞳里浮现无奈的笑意,安菲转身,面对真正的郁飞尘。



    祂看起来还像暮日神殿里一样温和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隐瞒与欺骗的账目需要清算。或者说,神明本就是一件容颜不改的雕像,无论发生了什么。



    空气中,恐怖的力量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发出冰冷摄人的吐息。它无时无刻不在想撕毁眼前人,此时尤甚。



    郁飞尘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着那股冰冷的躁动。他越接近本源的力量,理智就消散得越快。



    终于,安菲开口“你想问什么”



    想问的有很多。



    譬如那些忘记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将它封存。



    譬如,你有意放任守门人唤醒我的本源,要用它去做什么。



    或者陈述事实,你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静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像冰花凝结在窗户。



    郁飞尘“你的生命还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