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月上璀空,较之白日,此时的山中一片清爽之意。
赵煜将仲英小心翼翼的抱进木屋之后,轻柔的将她放在竹榻之上,仿若他怀中抱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伤口疼没疼?”他轻声问道。
仲英笑着摇摇头,示意他,她的伤口,已经无碍。
外面微风习习,垂柳轻舞,木屋四周的河水涌动,那潺潺流水的声音,从竹榻边的木窗中清晰无比的传进木屋中。
木屋外的夜色,此时是一片翠意斐然,锦绣无边。
木屋中二人之间的气氛,是婉转暖热,情意绵绵。
一身淡蓝的轻薄衣裙,将仲英嫩白面颊衬托得愈发的亮丽,白色对襟竹纹长衫穿在九王爷赵煜的身上,将他出尘的气质突显的十分清晰。
自从他摘下梅花面具之后,他便恢复了白色衣衫的打扮,在仲英眼中,净白长衫的赵煜,比玉衫云煦更加挺拔、俊逸。
两个浓情蜜意的人,在这百花吐蕊的**初夏,甜腻专注的彼此对视着。
直到仲英的声音,打破了屋中的旖旎。
“殿下,听我五哥说您小的时候身体很康健,性子也十分活泼,彼时还经常与他一同练习骑射,蹴鞠。
可为何从你十岁后,你却会经常吐血,晕倒,性格也会变得那么多?”
喜欢一人,便会想了解他的过去,希望能分担他的伤痛,仲英也不例外。
“你可还记得,我们在芙蓉山初识之时,那一晚,本王曾同你说过,我十岁时被人推下荷花池之事?”
那一晚,他们方才初识,却迫于现实状况,只好同塌而眠,他梦魇发作,仲英温柔相护。
她如何会忘记,那暗夜中火热而压抑的一个吻,从那之后,他便烙印在她的心里,无法除去。
“嗯,芙儿记得。”
“那好,本王接着那个故事,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殿下讲的故事,芙儿都爱听。”
“傻瓜,你现在这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战场上排兵布阵,智慧超群的女将军。
倒是,很像长公主姑姑府里的傻秋姑姑。”
“殿下,我哪里像傻秋姑姑了?!”
那长公主府的傻秋姑姑,是宣德帝母妃的陪嫁丫头,名声响彻京都城。
虽然善良无比,却也傻的出奇,对谁都随意戏耍逗弄。
任谁见了她,都要躲着走。
宣德帝大约是感念她虽憨傻无比,却在他们姐弟儿时,给了不少的真心呵护吧,对她倒是十分的尊重,这些皇子们也都尊称她一句姑姑。
“你就是很像啊。
你看你每次望着本王时候的样子,明明就是跟傻秋姑姑望着鸡腿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哈哈哈……”
“殿下!你……”仲英一个眼刀飞过,明示这位九殿下,她此刻的心情很不爽哦……
仲英是如何都没想到,这个她初见时,如高岭之花般傲冷的九王爷,竟然可以幼稚到这种程度。
陷入爱情的男人,比这幼稚的行为,应该会比比皆是吧,估计她且还得适应一些日子……
“好了,我的小芙蓉,本王最好的芙蓉花,一点都不傻,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芙儿。”
“这还差不多,殿下,你快点给我讲故事吧。”
“好,本王这就给你讲。
芙儿,你知道吗,本王的师傅陈太傅曾与本王说过,这几年,父皇曾不止一次与他明示过,若不是当年那次变故,本王会是大宋太子的最佳人选。
可惜的是本王十岁那年落入莲花池中,虽然被侍卫及时救了上来,但是太医当时就说本王生而体寒,又在那寒月之中,落入冰冷的莲花池。
本王应是中伤了肺经,恐会无法根治,只能慢慢安养。
果然,在那之后本王就变得体弱多病,几年间久病不愈,真的落下了个,动不动就咳血、晕倒的毛病。
自那时起,本王注定与太子之位无缘。
直到本王十六岁那年,父皇赐了我誉王府,封为誉王爷。
但我排行老九,朝中之人更惯于成我为九王爷。”
“所以,芙儿在最初与殿下相识之时,总会看到你有的时候,会很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个?
殿下,你也想等皇上百年之后坐上那个位置,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失去了机会?继而连原本活泼的性子,也变了?”
“之前是,本王从小看着父皇亲理朝中事物,深刻清楚,唯有一国之君清明神智,国家才会强大,富庶,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所以本王从儿时起就勤奋努力,谓学躬身,加之父皇对本王十分恩宠,本王心中便有了追求。
虽然母妃打小总是说,希望本王长大后能够远离朝政,远离纷争,但是本王的心里,却还是希望能为百姓、为大宋做些什么。
谁曾想,自从本王被人推入那荷花池后,便再没了根基与希望。
母妃本就走得早,本王一个孩童而已,面对身边暗箭不断,人心不古,本王如何能不变得孤寂,冷情呢?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殿下……”
仲英的心随着他的话音而凝疼在一起,仲英的玉手轻轻的覆盖在赵煜的长指上,她掌心的温暖,透过肌肤渗进赵煜的心间,给着他无声的安慰。
仲英只顾着因为听了他早前的际遇,而心疼了,完全都忘了相问,眼前之人,是如何拥有那一身绝世神功的……
“芙儿,你又可知,为何本王如今这般年岁,依然孑然一身,没有娶妻?”
“不知。”
“因为本王不敢、也不想,当初荷花池一事后,本王心智消沉,想着身边之人,都是带着面具的坏人,防不胜防。
父皇对我糟糕的身体状况,又看似大失所望,本王几乎一蹶不振。
直到那日,在大梵山为母妃祭奠之时,本王见到一人,那人自称是神巫族的巫师墨禅子。
他与本王说,他算出本王的命格中,自带一个生死劫。
其实本王,当年在荷花池的意外中,就应该早逝而去。
然而在本王的命星东南侧,却出现了一颗凤凰星。
墨禅子说,是它的出现,使得本王的年岁被延长到了23岁。
如果23岁前,本王能与凤凰星转世的那个人结为夫妻,本王的命格便会变。
那颗凤凰星能助本王逆天改命,本王会荣登九五,会避开生死劫,否则23岁时,本王的生死劫便会动劫,本王便会死去。”
赵煜同仲英讲的这些事,全部属实。
只是,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同样的天机。
早在他蹒跚行走之时,那玄月寺的玄空大师,便早就已经告诫过,万福殿中那位万人之上的宣德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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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英听了赵煜此言,眉梢之上肃色突起,面容之上尽是忧心之态。
赵煜见了,笑着安慰她道:“芙儿,无需担心。本王同你讲得这些,只不过是之前的旧事。
自从本王遇到墨禅子之后,本王的境遇便开始改变了。
在十岁之前,本王曾无意间得知,母妃并非病逝,而是被人谋害。
那时候,本王想为母妃复仇,却有心无力,自身难保。
直到,墨禅子出现后,他告诉了我许多关于母妃的往事,我才又有了新的希望。
母妃在未嫁入王府之前,是神巫族的圣女,墨禅子先生是她的族人,是神巫族的巫师。
当年,她与受伤的父皇一见倾心,父皇当时还是三王爷,他便将她娶入王府,她才与神巫族,断了联系。
那一次,在大梵山中,墨禅子还将母妃族中的内功心法与千手冰针的修炼秘籍,一并交给了本王。
本王经过多年的休养与练习,如今,身体早已康健如斯。
而且,芙儿不是也亲眼所见,本王的轻功和内力有多好了……”
赵煜不希望,仲英对他有任何的担心,见她面色不佳,便即刻出言解释清楚,他现在的身体可是一点儿都不弱。
仲英虽亲眼见到他轻功如何好,可想起那日,在天门山上,他掩袖低咳,还有他素日经常在人前咳血之事。
她便急切切的开口道:“那你为何还会,经常咳血?”
赵煜缓坐到她的身侧,轻轻抬起手臂,一只皓腕掠过她的发间,为她顺了顺,被微风吹乱的发丝。
笑着说道:“那是本王自保的障眼法。既然世人皆认为,本王体虚孱弱,素来有咳血的旧疾。
本王便催动那幻血咒,演戏给他们看,断了他们时不常就想在背后,暗害本王的恶念。
这一招,倒也确实省去了不少的麻烦呢……”
“原来是这样,那便好。”仲英知道他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话,将他曾经遭受过的伤痛,淡化而去,以免,她太过伤心。
但不管怎么样,仲英确认了他此时,身体已经康复,眉尾紧张之色,渐渐缓和下来。
她沉吟一下,樱唇再启:“那殿下,你说的那个凤命女子,你有去寻找过她的消息么?”
赵煜知道,仲英想问的也许是,若是那凤凰星命格的女子,日后真的出现,他会如何相待。
他突然深情备至的凝视着她,缓缓开口:“有。虽然一直以来,本王也不知道,要去哪寻找那颗凤凰星转世的人。
但本王倒是没有放弃过,只是每次,都很失望而已。
而且,本王也一直在担心,就算真的找到了她,也许她已心有所属,本王难道要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拆散她与那个无辜的爱人吗?
所以本王不敢娶妻,也是不想害了任何一个无辜的女子。
若是,本王随便娶了一人,而后又遇到那颗凤凰星之人,本王大概也不知道会做何选择。
可是直到那一日,在天门山,让本王遇见了你……在那冰冷洁白的天地中,你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本王的眼前。
用你的身体,帮我挡住了那一箭,甚至不顾你自己的生死,在坠入悬崖的那一刻将我紧紧的拥在你的怀中。
你的怀抱那么温暖,你的眼神那么清澈,虽然当时天寒地冻,但本王的心却瞬间融化了。
自从母妃离开后,我再也没感受过的那种温暖,就在那一刻,本王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知道,更让本王惊讶的是什么吗?”
赵煜见仲英轻缓摇着头,便径直继续说道:“就在你将本王抱在怀中之时,本王身上那块儿沉寂了十年之久的,凤血石竟然发出了两次鸣音。
芙儿,那一刻我知道,也许这个将我紧紧护在怀中的人,就是我寻找了十年的凤凰星。
也就是那一刻,我知道了,大宋朝风头最劲的小将军仲英,是个女子。
在那平谷之中的七日,是本王这二十多年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
可情起之后,本王的理智却又告诉本王,像你这般明媚娇俏的女子,不该被本王心底的夙愿,给羁绊住。
所以,本王追寻了十年的梦,终于要实现的时候,本王却有些却步了,本王不知道,该如何做。”
【那样善良的你,更不该成为我复仇的筹码。】
赵煜一口气,将心中的秘密,倾述而出,他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虽然没有将仲家与他之间的恩怨,尽数讲出,却已经算是在仲英面前,已经几近透明了。
“殿下的意思,我可能就是你,寻找了十年的那颗凤凰星?”
“嗯。”赵煜不想再隐瞒她,真诚的点头。
他以为,仲英会因为此事而翻脸,已经做好了被她骂一顿的准备。
但是他完全,没想到,仲英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殿下——所以,在天门山上,我送你木剑之后,你对我的冷漠和疏远是故意的!?
你见我对你似有相慕之意,便故意对我冷淡至极?”
“呃~~这个嘛……”赵煜尴尬的默默自己的鼻尖,似是不敢再出声。
“殿下,你当初对我可真是,挺残忍啊。”
赵煜面带微笑,轻抿着嘴角,小鹿一样清透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的凝视着,这位怒火中烧的小姑娘,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装的无可挑剔。
仲英原本也是强装出来的严肃劲儿,就这么一瞬间便泄了气,嘴角含笑的询问道:“那如今,殿下,你可是真心的心悦与芙儿了?”
“当然,如果本王不心悦与你,本王怎么会奔波千里,化身那个云煦,缠在你的身边?”
虽然赵煜不咋想提起‘云煦’这个名字,但是为了博得美人的信任,他还是酸溜溜的主动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