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世恒的反应,早在赵煜预料之中。
今日,他本就没打算能以此罪名击垮他,不过是想借着一个由头,将仲家推到众人面前罢了。
赵煜展袖而坐在身后的龙椅之上,眉宇之间皆是寒意。
“仲国公终于肯亲自出面了。
也许如皇后所说,仲国公的叛国之罪真的是别人捏造了罪证,送到朕这的。
可是你和仲太妃联手,毒杀朕的母后之罪呢?
方才,太妃娘娘可是亲口承认了你们曾经犯下的罪行的!
而今日无朕的旨意,仲国公却私下调动百万禁军围困皇宫的罪,又该如何算呢?
就算真的是因为五皇兄服用失魂散导致神识错乱,仲国公你救人心切,护驾心诚,那这些罪名,就能免了么?
仲家军说到底是朕的禁军,没有朕的旨意,他们却敢围困皇宫,仲国公,这可是犯上的死罪呢!……”
仲国公和仲太妃联手毒杀了德元太后,当年的丽贵妃,陛下的生母?!
赵煜的话,无疑如同惊雷一般令人震撼无比。
百官惊颤,寒意丛生。
仲英如常的眸色被龙椅上的赵煜尽收眼底。
果然,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可当初,他将丽贵妃被人毒害之事,与她倾述。
她却能够在他的面前,装着心疼的安慰他,有罪之人,终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真是讽刺啊!
仲英椭圆晶眸如月盈透,酡红微粉的面色令她看起来,甚是迷人。
果然是一朵能够杀人于无形的美人花啊……
怪不得,仲世恒将她藏在仲家军中多年,而后又刻意迎合他的计划,将她送到的他的面前来。
原来,就是为了设下一个圈套,让他自己钻进去。
这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把戏,做的真好!
心中仅存的一丝温柔与爱意,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赵煜修长的指端扣住金玉扶手之中,骨节之中皆是隐忍的怒气。
“仲国公,你怎么不说话了?”
高阶之上的帝王,步步紧逼,竟然一时间,将如此骇人听闻的宫中秘闻,好不掩饰的在百官面前,在大殿之中当众揭穿。
当年,德元皇后还是丽贵妃,宣德帝对她的宠爱那可是人尽皆知。
仲太妃虽然有五皇子傍身,但宣德帝对她的恩宠,比之丽贵妃也是有些区别的。
毕竟当年身为淑妃的仲心淑可是仲家的嫡女,她的背后可是权倾朝野的仲国公府。
皇帝对她的宠爱,其中难免会有几分是对其母族的需求而至吧。
可丽贵妃出身平凡,并没有什么声名显赫的靠山,却能够在宫中得到宣德帝的呵护与封赏,那靠的一定是她自己的努力。
这样一看,仲太妃联合仲世恒毒杀丽贵妃的事,倒是十分可信。
如此,百官对仲家的羡慕与眼气,突然就化作了唾弃与鄙视。
这回,倒是看看,他们仲家要如何翻身。
合着今日这一场封后大典,根本就是这位新皇帝筹备已久的鸿门宴啊!
仲世恒将衣袖端平,脊背挺直,褐眸抻长望向赵煜,沉声问道:“陛下,太妃娘娘方才认什么罪了?
五王爷神识不清,太妃娘娘受了刺激。
她怕是糊涂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吧。
陛下说,仲太妃与老臣毒杀了德元皇后,也就是当年的丽贵妃。
这等诛心之罪,老臣万不敢认啊!
当年,丽贵妃善良高贵,老臣对她尊敬无比,太妃也是经常同老臣的夫人,讲述贵妃娘娘仁德大方,对她友善之际,她又怎么会忍心谋害她呢?
这一定又是有心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万请陛下明察啊!
至于陛下所说的擅自调兵之责,仲家军的将士皆是听命于老臣。
老臣,认罪。
杀罚革殁,臣皆无话可说。
但求陛下看在禁军将士是因为担心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安危,而冒死而为,饶恕他们的罪过。
老臣,替他们谢陛下圣恩。”
仲世恒缓缓摘下头上的官帽,放在膝盖之前侧。
双手交放,铺于红毯之上,额头垂下,叩首领罪,白发已生,藏于墨发之间。
令人见之,无不徒增感伤。
听听,你说人家毒杀了你母妃,证据呢!
没有证据,道听途说!?那可不行。
看看,这是多么大公无私,不畏生死的一位忠臣啊!
仲太妃与赵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缓和,又在仲世恒的暗示下,已经恢复了理智。
赵寰按着仲世恒的话,尽全力扮演好一个因为服用失魂散,而神识不清的人。
呆坐在地,痴傻呓语……
仲太妃则是低声哭泣,连连哀语:“寰儿啊,你可吓死母妃了……陛下,方才是本宫失态了。
本宫以为陛下问的是,本宫私自出宫,寰儿闯入宫中,哥哥他,哦不,是仲国公他私下调兵之罪啊!
本宫做错的地方,请陛下恕罪……”
很好!
非常好!
怪不得,她的眼神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的惧意,原来,她们仲家早就想好了脱身之法!
只是赵煜没想到,他们一个将门世家,三代权臣,竟然会好意思用这种装疯卖傻的低俗之法。
这倒是让他开了眼了!
薄唇突然轻勾起一个弧度,他竟然笑了。
只是那笑,冷的令人脊背发凉,寒的让人心头一紧。
当年仲世恒和仲太妃毒杀丽贵妃之事,赵煜同仲英讲过,虽然没有和她说是谁下的毒,但是他说过,他曾躲在暗处亲耳听到下毒之人,后来提及过此事的。
彼时,赵煜以为她不知此事,故而特意试探。
仲英当时的反应,不得不说,着实骗过了他,她温暖的拥抱,也真的安慰到了他。
如今,看来,是她演的太真了。
否则,今日,仲世恒怎么会如此坦然的能够应对此事呢!?
一定是她,早就将此事,向仲世恒如实汇报了啊。
原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这一刻却发现,他早已经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这样真好,他算是能够彻底对她死心了呢……
非常好,赵煜突然觉得,要是仲家今日就轻易的被他剥皮拆骨,那还真的有些没意思了呢。
赵煜微垂的眼帘,从仲世恒身上,挪到仲英身上。
“这听完仲国公的一席话,倒好像确实是朕,冤枉了他们呢……朕的皇后,你说呢?”
这话中杀意浓厚,语声低微,却仿佛能够将人心底最深处的那根线,准确的抓在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