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偷渡之队, 海边的房子



    “织田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入黑手党吗？”



    在自己的公寓内，太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问着站在自己后方的青年。在他面前的床上，躺着是刚刚在港口黑手党专属医院经历完急救, 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樱庭秋也。因为太宰认为医院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所以擅自带着做完手术的秋也，带上呼吸机回到这个他们两个生活的公寓。



    “我加入黑手党，是为了能够走近那些外露的感情。”他抬起头, 看向窗外, 这场持续了一个下午的暴雨终于停下来了。现在时间已经接近黄昏, 雨后的云层变得稀薄，而金黄色的阳光也能够透过这些云层，重新照回到横滨的地面。



    房间里除了太宰说话的声音外, 只有机械的心率检测仪器所发出的有序响声, 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沉默着，看着自己友人的背景, 以及自己这几年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躺在床上, 昏迷不醒。



    太宰像是自问自答一样，将自己提出问题的答案说出来, “走近这些感情的话，就能看清楚人类的本质。那样……”



    “说不定就能够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了。”他伸手摸了摸还在昏睡着的, 秋也的脸，发出轻声的感慨。他还记得，这个天然呆两个多月前还试图将他劝离开黑手党, 说另外的、光明的世界可能有着让他想要活下去停止自杀的理由。然而他却不知道太宰加入黑手党, 也是为了找到或者的理由而已。



    “……我想成为小说家的。”在他身后, 沉默许久的织田作之助下定了某个决心，开口，“但手上沾上人命的话，就是去成为小说家的资格了。”



    因为随便剥夺人命的人，没资格去书写别人的人生。所以一直以来，进入黑手党之后的他，宁愿做着所有人都不愿意做的累活脏活，都不再愿意重新拿起枪，重新去伤害别人的性命。



    “但那些都已经结束了。”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面前背对他坐着的太宰治，又看了看门外。在那边的沙发床上面，两个今天经历过生死的小孩子躺在上面睡着了。



    “幸介和真嗣，秋也会帮我好好照顾的。那么，”织田作把眼睛转回到太宰身上，“秋也以后就拜托你了。”



    “别去啊，织田作。”



    太宰站起来转过身，看着面前这位米色风衣的男人，这位他难得的朋友。



    “黑手党啊，在受到攻击之后必定会加倍还回去的。” 米色风衣青年念出了黑手党行为守则的第一条。



    “克己，优，以及咲乐的复仇，必须由我去还的。”脑中浮现出那三个小孩子可爱的笑容，之后是看到他们在面包车上面的最后一面，织田作之助看向了还躺在床上，依靠着呼吸机的秋也，“而且他们如果我不去的话，他们会进行第二次攻击。秋也已经承受不了这样的攻击了。”



    那一颗打到左边肺部的子弹，只差一点点，就要走了秋也的生命。



    男人说完这段话后，向着门外走去。



    “织田作！”站在屋内的太宰，难得的露出了不舍和隐忍的表情。从来没有见到过太宰失态的织田作之助因此而停顿了一下脚步。



    “织田……先生……”在太宰吼完后片刻，安静了一会的，只有医疗机械音的房间内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是麻醉效果消退的秋也醒来了。



    他在几分钟前就醒来了，从听到要为克己，优和咲乐复仇那里开始。醒来后听到这个消息的他，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伤口非常疼，但是同时他的心也非常疼。那几个人生还没有开始的小孩子永远离开了。



    并且织田先生也要离开，去寻找那帮伤害孩子们的敌人了。



    两种疼痛掺杂在一起，秋也忍不住开始小声啜泣。呼吸机带着的氧气面罩让他觉得说话模糊不清，他对着站在门口已经打算离开的男人发出请求，“能和我说一会话吗，织田先生。”



    他说完后，学着太宰一样开始自问自答起来。



    “今天早上咲乐发烧了，织田先生。所以我带着幸介和真嗣出去买药了。”



    男人站在那里，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出去，秋也直直的看着卧室的天花板，继续接下来的话语。



    “五个孩子都非常期望着今天的庆生会啊……”声音转低，秋也闭了闭浅碧色的眼睛，“咲乐就是为了庆生会采花前一天出去淋雨了，才感冒的。”



    “然后，我拜托了克己，作为留在家里年纪最大的哥哥，要好好照顾生病的妹妹。”



    “对不起，如果当时我注意到了、如果我当时带着他们一起去医院给咲乐看病的话……”话语再也没有说下去，秋也再一次哽咽起来，喘息也因为哭泣加重。



    “你现在还不能哭，会窒息的，秋也。”太宰语气冷静，伸手擦掉了秋也的眼泪。无论是他还是织田作都清楚，如果秋也将五个孩子都呆在身边的话，面对不止一个的敌人，孩子们和秋也只会得到全部都死去的结局而已。



    现在，已经是不好却又是最好的结果了。



    “织田先生，你真的要去吗？”极力忍住哭泣，秋也侧过头看向了门边呆着的，低着头一直沉默的织田作之助。



    “啊。”



    “那海边小屋的小说呢？”秋也轻声问道，“我们约定过的。”



    在他还只有十三岁的时候，还在樱庭旧书店的时候，他和织田约定过。以后等织田退休后在海边的屋子写小说，然后他就在附近开一家花店，互相光顾对方的生意。



    “抱歉啊秋也，”这一次，织田作转过头来看向秋也了，“随意割取别人性命的人，是不可以编写别人的人生的。”



    “不是的，”秋也轻声反驳，吊着针的左手往外动了动，想要拉住那个门口边上的男人，“织田先生这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去战斗的，并不是随意伤害别人，所以还是可以写小说的。”



    接触到外面空气冰冷的左手被太宰拉着收回去温暖的被子里。



    “我决定了，”感受左手受着被子里的温暖，秋也在氧气面罩下的嘴角往上勾了勾，“我们以后买一套海边的大房子，然后住在一起吧，五个人。”



    “太宰可能不会同意你这样的决定的啊。”织田作之助无奈的说道，丝毫不顾及他口中说的‘太宰’就在这个房间里头。



    “那等我好了以后就挣比太宰更多的钱，”秋也说道，同样也丝毫不顾及就坐在他身旁，还牵着他的左手的太宰，“只要房子是我买的话，他有意见也没用了。而且，在他欺负我的时候，还要织田先生帮我教训他。”



    “就算这样，也还要去吗？”语气轻松的说完这些决定，秋也再一次侧头看向那边的织田。



    握着门把手的男人嘴唇紧抿了几下，最后叹了口气：“抱歉，秋也……”



    “那，去之前，能够再听我说个最后的故事吗，织田先生。”强力忍着鼻子的酸意，秋也问道，“你能够坐过来我身边，把故事听完再去吗？”



    米色风衣青年站着停顿了一会，最后还是转身来到床边坐下了。



    “我的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哦，织田先生。”在看着织田坐下后，秋也将侧着的头转正回去，看着天花板开口，“几十年前，他一个人进入敌人的本营，然后将敌方的队伍全灭了。”



    “之后，他活下来了，离开了黑手党，在旧书巷开了一家书店。”秋也轻声述说着康夫爷爷的故事。



    “康夫爷爷一直是我视为最重要的家人，最重要的长辈，”秋也低声说着，脑内回忆着那位严肃老人的身影，之后，又加上织田作之助的身影，“而另一位被我视为长辈的人，是你啊，织田先生。”



    秋也从十岁开始了自己新的人生。在十三岁之前，他都跟在樱庭康夫身边，跟从他的教育；但是在十三岁之后，虽然他跟在太宰治身边，但他学习的目标是织田作之助。是这位有着底线，性格温柔，完全不像黑手党的黑手党，这位男人啊。



    还在重伤的少年侧过头看着织田，浅碧色的眼眸已经充满了透明的泪水。



    “我的家人，康夫爷爷能够做到的事情，那么被我视为家人的另一个人，织田先生你，也能做到的吧？”少年闭上了眼睛，眼泪从容量不够的眼眶流了出来，但是他没有管，他将句子转为陈述句，“你也能做到的吧，织田先生。到敌人的本营去，保护我们，然后活下来，离开黑手党。”



    “而我需要做的事情，只是努力挣够买海边房子的钱，然后等着。”秋也就着被太宰牵住的左手，往上抬起去触碰坐在更前面的织田作之助，碰到那只有着枪茧，让人安心，现在确有些异常发抖的大手。针管处已经因为这个动作而血液倒流了，但是无论是太宰，还是织田作之助都没有管。



    “那时候只要织田先生带着我送你的紫薇花书签来敲门，那样、那样……”眼泪流的越来越多，秋也甚至再一次出现了喘气的现象。太宰没有再阻止秋也哭泣，他只是放开了那只一直牵着的左手，从一边拿过镇定的针剂，冷静的给他注射。



    “那样，织田先生就可以回家了。”秋也将这句话补完，松开了碰着织田作的左手，缩回去被子里了。



    “请答应我的要求吧，织田先生。”头看向天花板，安静的等些药效发作的秋也开口，“一定要回家啊。”



    “……啊。”青年答应了，努力忍住的哽咽声响起。



    “太好了……”秋也轻声感慨。



    他闭上了眼睛，莫名的，他再一次想起在樱庭旧书店的时候，将书签送出去的场景。



    感受着药效发作，给身体带来的困意，秋也在入睡前最后一次开口。



    “织田先生，能麻烦你，再摸一下我的头吗？”



    感受着头上传来的，那只大手带来的温暖，秋也顺从药效的进入了养伤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