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归巢之鸟, 故乡



    第二天的下午，看着外面已经飘雪的天空，秋也拿出一把伞打上, 转过身跟太宰说了一声‘我出门了’之后，前往夏目的学校——县立古内高中。



    这里也有樱花啊……



    站在门口处, 秋也抬起头看着校门处，他旁边的光秃秃樱树感慨，并且开始怀疑是不是在日本境内，每一所学校都必须会有樱树。



    不过对学校外部的了解, 只有多年前错过考试的那所市立港南中学的秋也, 也只能将这个作为自己心底的猜测, 并且打算等明年的时候, 去到横滨市立大再仔细看看。



    明年就要去学校了, 然而太宰的简历结果还没出来，而织田先生的安排就更没有疑问了。他肯定还需要在八原等待一阵子，等横滨那边的港口黑手党都已经忘掉他，或者说有什么约定能够让他们无视织田作之助的存在, 才到他能够回去的时分。



    明明在他十三岁那年约定好的, 要一起参加他的开学典礼的那些人，到他真正要去上学，真正拥有开学典礼的时候, 都不能亲自到来了。



    眨了眨浅碧色的眼睛, 秋也将心中的无奈和委屈压在心底，并且暗自觉得自己太过贪心了——这个上学的机会，明明就已经是太宰好不容易争取到的, 但他在得到之后居然还想要更多。



    将手中的伞收起来, 秋也伸出戴着手套的手, 感觉八原市的小雪花飘落在自己的手套掌心上面，然后融化成水。虽然没有用皮肤接触它，但秋也觉得这个感觉，应该和去年他在横滨市下雪的时候，他感受到的触感是一样的。



    就和‘风中随语’一样，植物的感受会随着空气流动的风，将它们的想法和感受传递给秋也；而到时候开学典礼的感觉，也会随着这样的风来到八原，告诉他身边的这两位重要的人。



    “秋也君，”身边传来的声音让秋也从思考当中回过神，是已经放学的夏目，在告别了同学之后快速来到了站在门口处的秋也身边，那个穿着驼色大衣的男生带着一脸担忧的表情看着秋也，“现在是在下雪啊，不打伞让衣服湿掉回去的话，是很容易感冒的。”



    “啊抱歉，在思考然后一时间忘记了，”秋也朝夏目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将伞打上重新遮住头顶，“那么就麻烦夏目君给我带路，去购买西服的服装店了。”



    “当然，”那位奶栗色头发的少年露出温和的微笑，让这个寒冷的雪天一下子有了一丝的温暖感觉，他往其中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秋也，“我们就是为了这个今天约在这里的，不是吗？”



    “嗯，那就麻烦你了。”秋也点了点头，也跟着露出微笑走快两步，跟上前面的夏目。



    在十来分钟到达了塔子阿姨说的，八原市最受欢迎的西服服装店后，秋也跳过了摆放在最外面的一系列黑色西服，走向旁边的其他深色系区域。



    “说起来秋也君，”夏目看着秋也选择衣服的身影，语气带着些许疑惑的问道，“太宰先生今天不跟你一起过来吗？”



    两人的关系是恋人，如果是秋也君要购买大学开学使用的西服的话，按道理来说太宰先生不应该不跟随过来的才对。



    “天气太冷了，我将他放在了家里，”秋也随口找了个理由说道，从一堆西服里面选择一件靛蓝色的出来，在自己身前比了比，“这件应该可以吧，开学典礼的话。”



    “可以是可以，”夏目看了看那件西服，然后退后了几步看了眼整体效果说道，“但是秋也君不选择黑色的西服吗？”



    黑色的西服款式比其他颜色都多，而且每一款都有细节的不一样。



    “不了，就接近黑色的靛蓝，或者深灰就好，”秋也说道，将手上这套放在臂弯，接着选择第二套深灰色的打算等下一起拿去试一下，他解释道，“因为我其实不太喜欢黑色的西装。”



    太宰以前每天都是在他面前穿黑色的西装的，甚至后来一两年他的黑色领带，都还是秋也帮忙给他系的。帅是很帅，但是秋也更喜欢现在已经离开黑手党的，已经走在阳光下的太宰。



    所以连带着黑色的西装，也可怜的被他打入了黑名单行列。



    “……那以后结婚怎么办呢，”夏目突然将话题扯得非常远，轻声问道。他应该也是想着黑色西装的特殊场合用法，然后结合秋也君现在的情况才提出的，他想了想这位友人和他恋人的样子，疑惑的开口问道，“你和太宰君以后的结婚仪式，总要穿黑色西装的吧……”



    “结、结婚？！”突然被这个提议一下子吓到了，秋也一下子脸爆红——他想到他和太宰从纽约回来那一天，在皇后街的行政中心的事情，虽然没有办理成功，但是那时候迷迷糊糊的他，做的事情性质是差不多的。



    “结婚可以穿白西装的，”秋也缓过来后说道，然后脑内想了想太宰穿白色西装的样子脸又开始红了，他开始转移思考方式，“穿和服也可以。”



    这么一说，黑色西装确实不是必要的了。



    “好吧……”夏目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自己的朋友因为害羞而急急忙忙的跑到更衣室的身影，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最后秋也选择的西服，就是最开始看上的那套靛蓝色的西服，不过除此之外，他还买了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服，可以在平时上课的时候穿。



    回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是因为天气，所以太阳还是没有出来，云层厚厚的堆积满了整个天空，让人感觉随时都可能继续下雪。



    “说起来夏目君，”一起走在回家的，上坡路上，秋也突然开口问道，“国考是在什么时候呢？”



    “在新年过后不久，我还以为秋也君已经被大学录取了，应该会知道一些才对。”夏目被问道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神，然后回答道。



    “啊因为我其实是推荐入学的，”秋也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走了几步来到上坡路段的顶端停下，看着围栏下的一些老房子，有种突然觉得它们和以前旧书巷的老房子有点像的错觉，“因为其实我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上过学，而这次是我第一次走进学校。”



    “啊抱歉……”以为自己的语言冒犯到自己朋友的夏目马上道歉。



    “不没事，”秋也笑着摇了摇头，头转向因为他停下来而站在旁边的夏目贵志，“我已经被大学录取了不是吗？夏目君才是，国考要好好加油啊。”



    “……八原本地的学校要求偏差值挺低的，我倒是没什么压力。”夏目沉默了一下，勾起嘴角笑了笑说道。



    “但我听塔子阿姨经常跟我炫耀哦，说自己的孩子的成绩非常优秀什么的。”秋也眨了眨浅碧色的眼睛说道，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然后语气转轻，“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去资源更好的学校，变得更加优秀。”



    “……”夏目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别开脸看着地下没有说话。



    “嘛虽然我也没有什么立场能够劝说你就是了，”秋也轻笑了声，转过身表情轻松的跟夏目说道，“我的长辈，在听到我是全国大学都可以的推荐入学后，可是当机立断的给我选了东大的。”



    想起昨天太宰跟他抱怨，织田先生那时候的坚决语气，以及他的不停劝说的情景，秋也微笑着抬起头看着自己头顶，现在因为时间已经到达傍晚，路灯已经提早点亮了。秋也看着那点点暖黄色的亮光开口：“但你知道的，我最后还是留在了我故乡所在的横滨。”



    他选择留在了自己最喜欢的城市，选择留在太宰身边。



    “……”夏目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听到这里之后，他不再低着头了，而是慢慢抬起头，看着眼前自己这位几个月前结识的，过分温柔通透的友人。



    可能就是那种通透感，让他在一开始的时候将这位和自己同龄的少年，认成了妖怪。



    “任何人都没有立场，为另一个人做一个决定或者百分百的劝说的，”秋也开口说道，转过身开始往下坡继续走着，“毕竟设身处地，是不可能的事情。而用强硬的‘好心’帮助别人，也只会得到不好的结果。”



    就像他刚来八原的时候，遇到的那位山神大人那样，怀着友善的好心却给秋也添加了麻烦。



    夏目跟在秋也的背后也抬步走起来，安静的听着他的说话。



    “夏目君听过鸟类的迁徙吗？”



    “啊，你是说冬天的时候，鸟会飞到南边过冬，然后来年的春天又会继续回到北边吗？”



    “是的，小鸟的出生在北方，它们成长之后将会用漫长的时间来到南边过冬，了解这个世界的庞大，之后又带着自己所闻所见回到北方自己的故乡。”浅碧色眼睛的少年用着平淡的语气说着这段故事，之后他转过头看着身后的朋友，微笑道，“这就是归巢之鸟不是吗？无论世界多辽阔，多丰富，最后还是要回到故乡的。人类也是这样的……”



    即使离开了故乡，即使外面的世界非常繁华，但是还是会忘不了自己最喜欢的城市，最热爱的故乡，最后回到那个地方去。



    遮盖在西面的积云缓慢散去，露出了在后面隐藏着的，夕阳的阳光。



    “最后做出选择的，还是夏目君，”秋也微笑着看着那丝橘黄色的光亮，慢悠悠的走在回小屋的路上，也是回去太宰身边的路上，微风吹过他，让他手上装着西服的袋子哗哗作响，在这细微的嘈杂声中，他轻声开口，“但是无论怎么样，我能做的就是祝福夏目君，在国考得到理想的成绩。”



    八原的夕阳，很安静，很温馨，也很安全，这和横滨的黄昏所带有的那危险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但不管怎么样，他樱庭秋也都要回去那个危险，他又热爱着的城市的。



    毕竟，他也是一只需要归巢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