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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往事(2)
    “慢走。”



    老何走得很慢,不如说,这般年纪,也走不快了。



    身后那人说着慢走,和那时候一般的面容,带着和那时候一般的笑容。



    就连这声音,也是和那时候一般。



    活到这岁数,种了一辈子地,也没学到多少东西。



    不过有一样,他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兼听则明。



    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说来,便有不同的说法。



    这件事不论真相如何,与他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时候那人与他也并无多少交集,想来治好了一村的村民,不记得自己这个并无什么特点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对于他而言,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那人笑着对他说,来救他了。



    …



    整个村子,在那些外头来的“专家”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慢慢恢复过来了。



    老何对医疗一点研究都没,唯一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村口小诊所里的那些瓶瓶罐罐上了。



    那日见过的那个好看的年轻人,是那段日子里老何见过的唯一一个脸上没戴着布头的生面孔。



    干干净净的,走在这片狼藉的病患中间,如同百病不侵一般。



    老何觉得,就算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应该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吧。



    就那样扎了扎针,又吃了些树根草叶熬煮的汁,那些原本已经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的人,竟然一日日的好转了起来。



    这实在是有些超乎了老何的理解能力。



    也超乎了那些“专家”们的理解能力。



    从老何这第一批人好起来开始,整个村都轰动了。



    那个年轻人带来的药很快就用完了。



    只是闻风而来的村民们把他寄宿的村长家围的水泄不通。



    老何作为展示药效的典范,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然后村长和那些“专家”们点了头。



    整个村子里还能行动的人,都被发动起来去找那年轻人所说的那些“树根草叶”。



    老何也是其中之一。



    每日里挖到的,除了部分交给村里去救济那些重病的人,还能剩下些回来。



    按着那年轻人交代的,老何用熬煮的汁水,将家里所有的衣物都浸泡了一遍,晾晒了起来。



    一时间,村里走到哪里都有股熟悉的草药味儿。



    这是生的味道。



    村里又有了活力,走在道上,也能见到小孩儿们追打游戏了。



    家里的大丫头这俩日也是下了床,脸上气色看着也好多了。



    后来那年轻人又来过一趟,说是复诊,给老何一家三口看过了,也确是好了。



    村子毕竟有那么些人,老何也不常能见着他。



    倒是那日经过村头,见到了老二,正带着他家小子往后山上去。



    两相对望,眼里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前那些嫌隙倒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于是相视一笑。



    老赵也是好起来了,听说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还哭了鼻子。



    老何倒是能理解,当时那年轻人扒开他的眼皮时,他也是差点哭出来了。



    那个年轻人某天突然就离开了,如同那时候突然的来。



    临走之前,老何倒是见过他最后一面。



    闲聊起来,倒是知道了那晚雨夜里来敲门的便是这位年轻人,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妙的缘份。



    他来之前,这个村子已经濒临绝境。



    他来之后,这个村子已是重获新生。



    老何知道他离开,是村长带着一大帮子人过来的时候才知道的。



    明明前一天还在一起闲聊,这过了一日,便又渐行渐远了。



    村长带来的那些人说是京都里过来的,听说了这个村子里的事,专程赶过来的。



    只是没赶上。



    不过搭着这些人的福,村里的老小倒是又都体验了一把免费体检。



    那些京都来的人没呆几天,没见到那人,也就带了些“树根草叶”还有全村人的检验报告走了。



    村子里,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连村口防着他们外出的栅栏也撤了。



    后来,听着村长说起隔壁村发生的事情,老何才明白过来。



    那晚他觉着村里那股隐隐地蠢蠢欲动是什么情况。



    隔壁村乱了,听说后来抓了好多人。



    还枪毙了几个。



    这时候,老何就又想起那时候那个年轻人的模样,若是他没那般出现在村里,估计…



    …



    多年后的今天,老何再度回忆起那些前尘往事,才算是彻底明白了他那时候是经历了什么。



    一场席卷全国的恶性传染病!



    幸好有国家动员,及时的进行了防控,不然那时候隔壁村的惨状也有可能发生在每一个村庄里。



    对于同一件事,不同人的记忆也会不一样。



    老何知道,那些医务人员肯定会记住那时候他们艰难奋战的努力。



    那些病患肯定会记住那时候自己的努力求生。



    所有人都曾与那场传染病息息相关,或是亲身经历,或是至少也有在他人口中得知。



    但是对于老何而言。



    他关于那场疫情的记忆,最深刻的画面只有一个。



    那就是那个温暖到了他心底的笑。



    还有那句。



    “在下华青衣,受村长之托来为阁下医治,得罪。”



    …



    老何的故事说完了,华青衣却还没有消化完。



    微笑着挥手目送着老何走的远了,心里慢慢的沉了下去。



    一种诡异的情绪在心里盘桓不去。



    就好像是有人过来感谢你昨日帮了他许多,但是你却清楚的记得,你昨日…



    还躺着地底下。



    故事里的人是他吗?



    华青衣觉得不是,可又觉得是。



    觉得不是的原因是,除非他的记忆真的出现了混乱,他彻底的忘记了那些他做过的事情,否则几十年前的那个故事里的人,就不可能是他。



    而觉得是的原因是,故事里听来虽然会有一些老何的个人感受加工,但是若真是华青衣在那,他必然也会采取和那人一样的行为。



    甚至…



    就连那故事里的药方,也看的出是他会开出的方子。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同的笔迹,一眼看过去就能辨认出是否自己所写。



    而对于华青衣而言,这方剂就如同那笔迹一般。



    那故事里的方剂,是他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