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乃储君居所,而萧晙又素喜高调,寝殿内被布置得奢侈靡费。
云顶镶嵌数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以檀木作梁,白玉为柱,入目皆是琉璃玉璧制成的宫灯。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的是千金难买的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清瘦的少年只着白色中衣,满头乌发不扎不束,自他颈间倾泻,落于他和侍药的少女之间,衬得那几根如葱似玉的纤指愈发白皙娇嫩。
赵若左手端着盛满中药的银碗,另只手举着已经吹凉过的勺子,侧坐在床沿边上,耐心的等待萧晙张口含药。
这太子的脾气简直是捉摸不透,前一刻还讨厌极了她要赶她出去,后一刻就又点名要她亲自服侍。
服侍就服侍了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结果喝两勺药比哄小孩还难。
赵若心想爱喝不喝,自己还就不催了。
萧晙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心情复杂的打量了她许久。
豆蔻年华的少女,肌肤胜雪,凤眼柳眉,那眼梢微微上扬,平添出几分媚色。红唇则因刚刚替他试药而透着水润,显得甚为瑰丽。
哪怕知道自己是故意为难她,她依旧挂着恬静的笑容,规规矩矩的坐在那,不骄不躁,像朵含苞欲放的花儿般柔美稚嫩。
稚嫩得让他恨不得一把捏碎!
萧晙是真想亲手毁了她,却又见不得她此刻娴静自若的模样。
她怎么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还这般理直气壮的面对自己?
赵若注意到少年望着自己的眼眸越发幽黑,深不见底,让她无法捉摸,就像那天身陷碧波潭时的孤立无援,她骤然心头一跳。
银勺入碗,赵若站了起来,侧身道:“殿下若是此刻不想用药,臣女待会再来。”话落就要把药递给旁边的明仪。
“你这是不耐烦了?”萧晙忽然问道。
正要伸手接药的明仪立马停止了动作,退回旁边。
赵若望着地上光可鉴人的殿砖,轻声答道:“殿下误会了,是臣女见殿下不想用药才……”
她的话没说完,萧晙便抢了先:“你怎知本宫不想?”
赵若抬眸,与他对视,少年眼中光芒骤盛,让她顿时生出几分惧意。
说实话,赵若是怕萧晙的。以如今萧晙待她的态度来看,她可不敢恃美而骄,如书中设置的那样仗着他喜欢自己的脸就作天作地。
于是,她套用宫内的万用定律,捧着药碗屈膝认罪:“臣女知错,请殿下恕罪。”
“你?”萧晙很是意外,凝视她半会,又像是感到失望,喃喃的自言自语起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赵若不明白,下意识抬头:“什么?”
萧晙淡淡的睨她一眼,语气很不屑:“你这模样,与那些卑躬屈膝的庸脂俗粉有何不同?”
他还记得,前世成婚前的赵若有多明媚动人,行事又如何的恣意随性,从未见她同谁低过头。
那时候,上至贵妃皇叔、下至前朝大臣,她没有不敢怼的。
而萧晙就喜欢她的这份坦率真诚。
他自幼体弱,终年待在宫里与药炉为伍度日。后来皇长兄意外薨逝,他以嫡次子的身份被封为太子,入住东宫,身边的人对他愈发小心翼翼。
这个少女的出现,为他年复一年的枯燥宫廷生活增添了许多精彩。
萧晙曾把赵若当成自己生命里的一抹骄阳,因此无论她捅了多大的娄子,他都替她摆平。
他和东宫,就是赵若的保护伞。
可是,萧晙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被自己宠上天的女子会背叛他、背叛东宫……想到这,他心如绞痛,那股恨意又涌了上来。
似是感受到了由他传来的杀意,赵若不禁后退两步。
想了想,措辞答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臣女敬若神明,自然不敢冒犯。”
这种台词,她用起来得心应手。
然而听在萧晙耳中,就是很不走心的敷衍话。
他觉得她更加可恨了,现在对自己就这样的不耐烦,难怪她最后会说嫁给自己只是为了太子妃的身份,根本就没喜欢过他。
上辈子,他居然丝毫没看出来。
“呵呵,”满心仇恨的少年不怒反笑,只仰着头稍稍眯眼看她,“真是好漂亮的一张脸,好狠毒的一颗心!”
萧晙说完,伸手就捏住赵若的下巴,迫使她抬头面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