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 这家伙是真的不得了。
顶了小号上线的首领先生泡在浴池中,面色凝重地兀自思考着。
然而时不时的,木质的房门外便要传来一声声的殷勤问候, 犹如催命的钟声一样,不停干扰着他的大脑。
“小小姐,温度如何?如果觉得凉的话, 记得叫我哦!我可以进去帮您加些热水~”
“您需要搓背, 或者全身按摩吗?我还挺拿手的!”
“泡澡的话,果然得配合冰饮吧……中原先生的冰箱里有几瓶啤酒,用不用我给您送进去?”
“唉, 跟我说说话嘛, 小小姐——”
哪怕卫生间采用了三分离的隔断设计, 将浴池安置在最里面,还多加了一道雅致的折叠门,也没能挡住外面猫用爪子不停扒拉的门缝, 企图冲进屋内的嘈杂响动。
比起之前可怜兮兮跟爱丽丝求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饶是森鸥外想到头疼,也没能彻底分析出对方的神秘开关究竟是什么——可以被利用的部分才叫弱点,不能被掌握的部分就只能称之为麻烦了。
他现在所遭遇的状况明显是后者。
而如何将不利因素转化为有利条件便是他当前着重思考的课题。
已知, 门外虎视眈眈的小家伙对自己(爱丽丝)充满了诡异的热情,此刻简直像突然看见猫薄荷一样双眼泛着绿光……
求问:若他舍弃脸面给对方吸两口, 趁其处于失智状态套出关键情报后,究竟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悬,实在是太悬了。
依他的观察,栗原涉虽然尽量伪装成柔弱无害的模样,可从整体的协调性、走路时的轻盈感、应对突发状态不经意展现的超短反射弧, 以及流畅且不含丝毫累赘的肌体线条来看, 都证明着她(?)经历过为期不短的武斗训练。
或许是出于礼貌和粗心的缘故, 作为港口黑手党第一体术大师的中原中也并未将视线过久的停留,自然没办法发现问题。
爱丽丝则无所顾忌得多了。
所以他已经通过异能体的视角得到了不少的信息,其中还包括之前与干部a对赌的画面。
提前离场并不代表不能暗中偷窥啊。
玩战术的人向来不讲究所谓的公平公开公正,能赢就行。
换而言之,对方是个不容小觑的存在,就算异能体的战斗力比他自身要强不少,可一旦正式兵刃相见,也很难说得准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更何况他并不想把局面闹得太大,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毕竟是要吸纳进组织的……
“所以真就剩下‘献身’一条路可选了吗……”
面露纠结之色的人影仰起头,后颈正好枕着浴缸突起的边缘处,对着天花板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桌上可还剩下许多公务没有处理啊,速战速决吧。”
生生令自己沦入社畜角色的港.黑现任首领沉痛地下定了决心,默默又在池子里拖延十几分钟后,终于猛地站起身,裹上一旁准备好的宽大浴巾,缓慢地走向卫生间的出口。
结果还没等他扭动门把手,外面等候许久的黏人猫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锁,嗖地探进头来。
猫猫探头.jpg
他下意识顿住动作,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平静一些,温声道:“我已经泡好了,可以换你去洗澡了。”
“我帮小小姐切好了水果哦。”
被激活了森厨属性的粉发少年一改之前暗中隐藏的冷漠,变得格外主动,连尾音都带着软绵绵的上扬趋势,“等下一起来吃吧?对啦,您有喜欢看的电影吗,我刚刚发现中原先生的家里安装了投影设备!”
主动引导话题√
暗中搜集喜好√
瞬间拉近距离√
或许换做别人,会觉得眼前的“少女”是个热情开朗的自来熟,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的节奏往下走,一步步踏入提前预备好的陷阱。
森鸥外几乎可以确信,若“她”的爱意达到了某个临界值,绝对能做出下药迷晕自己的糟糕行径。
纵使不择手段亦必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身体为先,感情可以后续慢慢培养,就算两个人因此变成了畸形的怪物,也不过是加深了彼此的特殊羁绊。
热烈、荒诞、游离于正常情感之上,又格外纯粹的恋心。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有哪里值得恐惧,甚至有种挺不错的感觉——越是明目张胆显露的地方,便越容易被掌控,改变成他所需要的样子。
只是得稍微谨慎一些,以免中途自己先翻车了。
于是他笑了笑,从容地接过话题,安排道:“那分头行动吧。我去清单里找合适的影片,至于你,还是趁着水温合适好好泡个澡……放心,我等着你一起看。”
“哦……”
被顺了毛的猫科类表现得十分温顺,哪怕再依依不舍,也没有反抗,乖乖抱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然后落了锁。
当然,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门锁就是个象征性的摆设罢了。
若没有足够的□□,直接靠武力硬核破防,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但太过强硬的越线必然会令人觉得厌烦,继而将对方的防备心提升至最高点,变成了难以亲近的局面。
所以哪怕是之前的栗原涉,都没有明目张胆地深入,顶多是用爪子沿着警戒线来回摩擦,不停地刷着存在感而已。
想达到对彼此的底线心知肚明的程度,还得近一步的接触和试探。
他同样觉得很有乐趣,这会儿脱掉长长的礼服裙和里面的衣物,顺手举起贴身的假胸看了两眼,忍不住暗自沉思起来。
——是不是该找个靠谱的店铺再定做一副,下次就按照e杯吧……嗯,胸越大越像御姐嘛。
被街头调查节目提供的直男审美所蒙蔽的少年对此确信无疑,殊不知,今天的自己正是因为它们差点漏了馅。
如果未来某一日,他能和某位毕业于东大的黑医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对方大约会语重心长地教育他:男性追求“大”这一概念虽然没什么问题,但过犹不及,还是得根据自身条件,早日认清现实吧。
总之,暂且没认清真相的他自然不可能放弃追求完美的心思,便一边打开淋浴喷头一边继续琢磨着。
他是特意选择了比较快速的冲澡,没多久便用浴袍裹住湿哒哒的身体,一溜烟小跑冲向了客厅。
“头发都不擦……过来吧。”
或许是听到了身后的响动,没等他跳进柔软的沙发里,已经坐稳的金发萝莉便先一步扭过头,仿佛早有准备般举起手里的毛巾摇了摇。
他不由晃了一下神。
那副姿态隐约与他记忆中的爱丽丝和院长先生重叠了。
倒不是长相的缘故,而是对待他的态度,永远都是如此的自然平和——明明他们,或者该说森先生,是知道他昏睡过去的几年时光里究竟做过什么,手中染了多少鲜血的,却丝毫没有介意和疏离。
像这种情况基本可以称之为特例了。
没错,他见过太多、太多、太多充满怨憎的眼神,如果人死前的精神可以实质化,想必他早就被一双双黑暗凝结的手疯狂拉扯着,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吧。
「怪物」
「去死吧」
「你根本不该存活下去」
不管是濒临死亡的家伙,亦或围观的群众,都用相似的、可以带来针扎般刺痛感的目光,如此向他叫嚷着。
但现场却是寂静无声的,宛如被按下了消音键一样。
他知道,那些躲进阴暗肮脏角落里,好似老鼠蟑螂般靠着卑微方式生存着的,等待领先者通关好结束这场杀戮游戏的人,绝没有勇气当着他的面口吐妄言。
越是无力改变自身弱小的家伙越怕死。
他们怕他杀红了眼,连草坪上爬过的一只蚂蚁都不肯放过。
——明明他才没有那么无聊呢。
“正因为他们缺乏价值,所以只能靠延长自身的存在来加深生命赋予的重量感,会怕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彼时的院长先生坐在他的床边,亲手为他削着兔子形状的苹果,语气轻巧地分析着症结所在,一点点把他从封闭的世界当中抽离出来。
将这一过程称为提纯似乎也很恰当。
谁让他裹着被子不肯从里面出来的样子像极了一团黑色的乌云,连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他制造出来的阴暗氛围。
他对此表现得无动于衷,还想将唯一露出来用作呼吸功能的脑袋缩回去,结果被眼疾手快的男人直接拦住,精准地往他的嘴里投喂了一块苹果。
秉持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
对方被他的样子逗得低笑起来,深沉磁性的声音于喉间翻滚,听起来无端令人觉得耳朵发痒,像是被小刷子搔弄着,一路痒进了心底。
被干扰的他终于赏脸掀了掀眼皮,准备瞧瞧敢靠近自己的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子。
谁料下一秒便被大手盖住了头顶,阻断了他的所有思路。
“若从不感到畏惧,拼尽全力为自己珍爱的事物奉献一份力量,使其变得更加美好,人活着才具有足够的价值,纵使死也应当叫做‘死得其所’。”
“但你要知道,并非每个人都拥有这样的能力和心性,以及承担后果的勇气……”
“乖孩子,你做得很好,没必要感到动摇。”
对方的声音在很近的距离响起。
“——来,给你奖励。”
“栗原?”
大约是见他发呆的时间太长,不远处的人影站起身,将他之前摆放于茶几之上的果盘端起,用牙签扎住一瓣兔子形状的苹果,往他的唇边送了过去,颇为耐心地诱哄道:
“再耽误下去会感冒的,先提前为你预支点奖励吧。要好好当一个乖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