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发少年不慌不忙地抬起头, 望着男人的眼睛。
先前就提过,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异能力是什么,自然也无法明白其失态的原因, 但并不妨碍他打从心底里感到愉快。
他能从那双猩红的双眸中看见几近迷茫的动摇之色。
这就足够他实施下一步的计划了。
“纪德先生……”
他适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摆着一张万事尽在掌握中的高深莫测脸, 继续利用模棱两可的话术来攻击男人的心灵, “你在我身上发现的东西, 已经足够能证明我所写的内容是真话了吧?”
“就算没办法杀死你, 也不代表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具备可行性。”
勉强能算半个老实人的安德烈·纪德首先爆出一个关键信息, 紧接着却将其否认, 明显不愿轻易相信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始终维持着警觉状态。
不过这也侧面证明, 能主动赴约的他究竟有多么渴求「那样」事物。
而栗原涉肯与他面对面交流的目的, 正是要搞清楚他到底需要的是什么,利用他的弱点达成空手套白狼的最终成就。
没错, 一开始传递过去的纸条仅仅写了三行字:
「您知道世界上有件能够实现一切心愿的、超越异能力的道具吗?」
「无论是改变过去, 编造未来,乃至颠覆全人类的认知,它都可以一一完成,很神奇吧?」
「若您想要有关它的消息, 请在明日中午之前联系我哦。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最后还跟着一行联系方式, 像极了搞传.销扩展下线的小广告——偏偏纪德没办法拒绝这份诱惑,哪怕是有可能白跑一趟,亦要尝试一下。
当然, 若是意识到对方在耍自己玩, 他也不介意直接送人下地狱。
反正他手中沾染的血债众多, 不怕再添一桩。
事实证明, 约他出来的“少女”的确拥有不俗之处。
在异能力「窄门」展开的各种五秒内战斗画面来看,无论他发起怎样的进攻,对方甚至不用还手,便可以隔绝致命伤的侵袭,依旧保持着存活状态。
或许会受伤,但永远不会达到致死程度。
由于时间的限制,他并不能知晓后续的情况,所以等同于先知一样的异能力就此丧失了效用。
——就算异能力的种类繁多,也没有一种是赋予人类「不死」的能力……所以说,果然是神迹吗。
“没错,就是‘神迹’哟~”
仿佛拥有读心术一般,对方精准点破了他脑内浮现的文字,并且进一步地解读道:“哪怕有吸血鬼一类的,名义上的不死族存在,实际却仍可以靠着某种手段来杀死呢。而我,是彻彻底底的「不死」哦。”
睁眼说瞎话的粉发少年流露出病态的笑容。
既然「书」为他设定时限,标记了具体的死亡日期,反过来推导的话,便是「在那日来临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是绝对安全的」。
稍微利用一下天道的漏洞应该不算犯规吧?
对于别人来说是无可挽回的颓势,该为此慌张崩溃,如同无头的苍蝇似的,一边乱转一边绝望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到了他的手中,却是可以利用起来的牌面。
所谓物极必反,触底反弹,大约就是这道理吧。
运势也是一样的。
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狂赌徒啊。
与内里被仇恨和不满以及憎恶所掏空的男人不同,他的眼神要炙热得多,像是火山中翻滚的岩浆,流淌着粘稠的、平衡于极亮与极暗之间的物质,令人万分地心惊。
“为了打破这样的命运,我必须得到它。”
他单手撑住脸颊,仿佛卖萌一样歪着头,另外一只手掌捂住白皙的腕间,触碰着烙印般落入皮肤上的数字标示,口中则轻巧地邀请道:“那么,您愿意成为我的共犯吗,纪德先生?”
一致的利益是拴牢合作双方的枷锁。
在未曾完成目标之前,他们没有背叛彼此的必要。
被呼唤着名字的男人首次改变了表情,好似从未笑过一般,僵硬地弯起了唇角。
但不可否认,那的确是张尽力柔和自身锋利气场的笑脸,甚至连声音都跟着放轻,犹如梦呓般低低喃语着:“你在渴求着死亡吗?”
“如果说这是解脱的办法……”
玩着文字游戏的小骗子笑容甜美,任由微风掀起长发的尾端,为自己增添着柔弱无害的假象。如果他再穿上白色的连衣裙,简直就像是身着白无垢的新娘或者从天降落的天使,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一样。
接着,他又说出了蛊惑人心的答案:“我愿意哦。”
——这就是您渴望的事物吧,纪德先生?真是个好懂的男人。
得到认可后,安德烈·纪德的表情又恢复了原样,庄严到令人畏惧的程度,不过眉宇之间的褶皱略微放松了一些,不再是杀气满满的感觉。
“你说的东西在哪里?”
他的语气不可避免地发硬,带着指挥官经常下达命令的通病,无论说什么都像是不可更改的口号,毫无婉转可言,“它的大概样子和方位或者保管人的姓名之类的,把你知道的东西通通交代一下。”
“放心,我会带你去找它的,但是不能说太多哦。因为——”
他面前的“少女”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嘘”的手势,轻轻压住了自己的唇瓣。
电光火石之间,男人的身体忽然如临大敌一般绷紧,尤其是瞳孔的部分,几乎收缩成小小的、不停震颤的黑点,看起来格外惊惧。
没人能知道他的异能力又窥视到了何等可怕的未来。
总之,等他勉强控制住面部不自觉轻轻抽动的神经时,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似的,额间更是浮着层浅浅的水痕,打湿了鬓角的银发。
基本不用人再去叮嘱太多,他自己就懂得了什么叫讳莫如深。
不能问、不能听、不能说,所有关于「那样」东西的信息都是天大的机密。
栗原涉同样是踩着警戒线的边缘反复试探,每个字眼都拿捏得相当精准,绝不会越过雷池,引来跟上次相同的“惩罚”。
不能让他立刻就死,不代表没办法折磨人嘛。
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书」,竟然故意折腾他,就像是猫玩弄着到手的老鼠一样,以见他战战兢兢为乐趣?
既然如此,他必须得反杀过去,才不枉此行啊。
满腹黑水的小恶魔掀开唇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白牙,又慢悠悠地道:“纪德先生的异能力真的很好用呀,希望您能将它用在等下的战斗中呢。”
银发男人下意识抹掉额角的虚汗,没有作声。
如果说他最初的信服度仅有20%,随着谈话的进行,俨然快要达到百分百了,连带着对合作者的智商亦开始信任起来。
能够通过脚印找到他们的行踪,本就是不小的能耐。至于有关他的资料,更是隐藏得极深,没有强大的情报网根本无法查到,所以光靠她一个人的话,简直……
“你还有其他的同伴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结果对方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说法。
……简直就像是行走的人形机器一样。无论是智慧还是行动力,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大概是因为活了很久的缘故吧?
他是个不善于玩笑的男人,向来认真到令人发指的程度,脑内的活动也是中规中矩得厉害,最多就是得出那样朴素的结论了。
粉发少年才不管别人把自己放到了怎样的高度,就像是爬上头作威作福的猫主子一样,立刻挥舞着小爪子,兴致勃勃地行使着自己的权利。
“走吧,接下来我们去港.黑的内部酒会抓太宰治!”
“……酒会?太宰治?”
纪德一时间还跟不上他的思路,这会儿只能重复着关键词——港口黑手党内部的酒会地点肯定很隐蔽,而太宰治……他不仅知道太宰治是港.黑的高层干部,并且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有多难搞。
毕竟横滨的□□处处都在流传着有关太宰治的传说。
什么流淌着黑色的血液、神鬼莫测的男人、天生的黑手党之类的形容,要多夸张有多夸张。
而听面前“少女”的口吻……若他看过《海绵宝宝》,大约会觉得耳边回荡的都是那句“派大星,我们一起去抓水母吧!”,反正是与认真完全不刮边的台词。
于是他粗声粗气地问道:“计划呢?我手下的战士,绝不能白白牺牲。”
“计划当然是有的,纪德先生。”
栗原涉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问题,这会儿仰起脸,用一双圆溜溜的猫瞳盯着他,满面天真地反问道:“但战争就会有伤亡,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呀。我可是没功夫保护他们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要与你们合作呢?”
换而言之,所有的死伤与他无关。
想要合作,成为得利者之一,又不愿意出现大量伤亡,无疑是天方夜谭。
他打从最开始就抱着拿纪德一行人作为挡箭牌来掩护自己行动的计划,(表面上)不介意分享战果,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若此行将「书」弄到手,就算对方事后反水,他也觉得很正常,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所以,剩下的人越少越好,不是吗。
心里转着如此冷酷的念头,他的表情却不显分毫,还一副说完了丑话好办事的模样,随即真诚地建议道:“反正可以靠「那样」东西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走吧,再晚些可就要错过最佳时机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