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郎——?!”同步受到影响的金发美人焦急回首, 可不等看清楚另外一边的情况,便被金发萝莉一记抽击扫飞,狠狠撞上了附近的路灯,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大约是制造者状况不佳, 她的身体亦跟着变得透明几分, 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战斗力更是极具锐减。
“还没到你休息的时候哦!”乘胜追击的娇小异能体完全不给她停歇修养的功夫, 立刻又挥舞着巨大的针筒冲了过去,逼着她不得不撑着受创的身体继续战斗。
另外一边, 黑发男人本能捂住了受伤的胸口处, 然而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顺着手背蜿蜒而下, 犹如一条一条艳红色的小蛇般不停游动, 直至抵达地面才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洼。
那一枪明显打穿了动脉, 所以失血的速度极快, 根本不能像普通的伤口一样靠按压减缓流淌的速度。
“呼、呼……”
哪怕受了如此严重的创伤, 他的表情却依然很镇定,顶多是加重了呼吸声, 说话有着稍许不自然的断音而已,“哈……还真是、不怎样的一击呢。小涉,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会变得、不可爱哦。”
“……”被他调侃着的小家伙仿佛失去了平日里的能言善辩,没有开口接茬,而是动作迅速地为他施加着救助buff。
代表着治愈属性的金色光芒逐渐粉发正太的身上浮现扩散。
比起耀眼晴朗的阳光,这更像是轻柔的水雾, 以温和的方式包裹住需要治疗的对象, 滋润着受损的躯体。
栗原涉还是第一次在生存游戏之外的地方使用【祭司】职介的能力, 哪怕是一手将他带出黑暗记忆重归正常生活的院长先生,都仅仅是从他的口中听说过模糊的描述,并未真正有所体验,这会儿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眸。
曾经身为军医的、更加年少气盛的森鸥外是见过与此相似的画面的。
为了施行自己制定的「不死军团」计划,他带着拥有几近于复活能力的小小少女与谢野晶子登陆常暗岛,强迫她一次又一次治疗奄奄一息的战士们时,便欣赏过类似的光景。
或许对于别人而言,当完美治疗术被应用于战斗中,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受损严重的人类不断修复,重新派往最前线做着送死一样的斗争,永远无法迎来解脱的时刻,便是远超地狱一般的残酷场合。
但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是比结果更加重要的,若是不想让日本成为战败国,就要牺牲小我,去努力争取最后的一线生机,所以将这过程称之为生命绽放的光辉也应该算是极为恰当的——很可惜,除了他之外,没人能理解个中的美好。
他不是战斗狂,亦不是施虐者,仅仅是渴望着最优解的野心家而已。
而此时此刻的他又再一次确信,自己的计划和理念完全无误,只是追求的结果与当年有着极大的不同……
“必死的伤口,光靠你的异能力,是无法治愈的吧。”
他十分清楚面前人的异能原理与当年晶子的「请君勿死」有所不同,这会儿便缓缓蹲下身,保持着与粉发正太视线平行的高度,抬手抚开对方眉间用力蹙紧的褶皱痕迹,轻笑着叹息道:“所以,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多跟我说说话怎么样?”
“……森先生,不要拿自己的生命跟我开·玩·笑啊。”自他受伤开始便沉默不语的栗原涉咬紧牙关,使得每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力量感,仿佛要化作实质狠狠压在听众的心头,矫正过分轻松的氛围。
要不是他眼睁睁的看着院长先生中枪,也亲自检查过创口的深度,恐怕光是听着轻飘飘的发言,还真会误以为对方是在耍着自己玩,是提前预备了血包来糊弄人的。
可他很清楚,情况已经变得相当严峻了。
于是他忍不住望向开枪射杀的源头,看着那张跟身旁男人一模一样的熟悉面容流露的从容笑意,便愈发的急火攻心,提高音量质问道:“您不是答应我要放他走的吗,为什么突然食言?”
“涉君,我想你搞错了先后顺序哦。”
首领先生没有任何的心虚,反而觉得有些冤枉似的摊开双手,故作无奈地解释着:“首先,要你回到我的身边,并且保证绝不会再与他纠缠不清,之后的条件才能成立吧。而很显然,他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说着,他唇边的笑痕加深几分,延展出了薄凉的弧度。
“——这叫我如何信任你呢?比起言语上的保证,我还是更相信自己亲手摘下的胜利果实啊。涉君,你应该明白的吧?”
被他以亲切方式称呼着的粉发“萝莉”抿了抿唇,没有第一时间找出回应之词。
没错,“她”应该比谁都要清楚,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是由何等可怕的理智所构成,与其去相信虚无缥缈的变数,不如由自己亲手促成想要的结局——哪怕过程不怎么美妙,很容易给人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可想想之后的收获,他就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
因为,栗原涉无法离开“森鸥外”,与其说是狂热的恋爱分子,倒不如赋予“终身被困于另类的囚牢当中”的定义才更为精准。
他只是需要一个“森先生”。
虽然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来到平行的时空里,靠着所谓的代餐过日子时,便已经暴露了他情感世界中最大的漏洞——无论怎样,他必须为自己的不安找到寄托之处,就算不是自己原本熟悉的那位森先生,也能够暂时抚慰心灵,获取满足感。
换而言之,一旦他失去了最初的方向,便不得不将原本的情绪投注于另外一位森鸥外的身上,用来填补内心无穷无尽的渴求感。
——没错,令自己变成对方所需的唯一,正是本次的最优解。
虽然得手太过轻松有些奇怪,不过首领先生的好心情并未因此变差,甚至还以看透了一切、堪称怜悯的眼神注视着遭受过大冲击的小家伙,继续着自己状似体贴实则残忍的发言:“既然你理解了我的意思,就好好地向他道别吧。”
“……您就不怕我以后报复吗?”被人拿捏着软肋显然是非常糟糕的体验,眼见他如此“善解人意”,栗原涉简直气到发笑,险些控制不住上前将人揍扁的冲动。
但以正太体的武力值来看,根本就没有赢过萝莉版爱丽丝的可能性,更别提是碰到她身后肇事者的一根头发丝了。
所以与其浪费时间去做无用功,的确不如珍惜当下的时光。
“果然,做了太多坏事是要得到报应的……”
亲手结果了太多人的性命,他早就该看淡生死一事,表现得更加冷静一些,可被久违的无能为力感侵蚀着的大脑却不太争气,不停泛滥着酸涩的情绪,于是连他自嘲般地喃喃声都不可自制的颤意,“无论是哪位森先生,都一样爱折磨人呢,实在是太糟糕的癖好了……”
“我可是正在听着啊,未免、太伤人了吧。”
单手按住他肩膀的院长先生忍不住苦笑,一副风评被害的可怜相,好似不断迫近的死亡阴影并不存在,干脆将捂住胸口的手也一同放开,改为将他轻轻拢进怀里,共享此刻浮动于彼此周围的血腥味。
电视剧里,大约男女主角临死之前,总要为心爱之人留下最好的一面,以及说两句例如“你要好好活着”或者“记得找个更爱你的人过一辈子”之类的悲伤台词,然而换做森鸥外,却是截然相反的画面。
毕竟他永远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他仿佛是故意用血染脏了怀中人的衣物,使得对方能够彻底沉浸于自己的温度和气味当中,而后用下颌压住小家伙单薄的肩头,凑近耳侧蛊低语着:“无论何时,遇到何事,沦入怎样的境地,都不可以忘记我。小涉,应该能做到吧?”
“……嗯。”
“乖孩子。”
听着怀中传来的闷声应答,男人以堪称怜爱的口吻轻声夸奖着,下一刻又提出了更加“过分”的要求:“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一次,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放在平日里他绝不会如此直白,而是更加享受看着猫科动物想吃又得不到焦急乱转的模样,但掌控欲十足的年长者最懂在关键时刻该怎样做才合适,这会儿强势得犹如角色对调一般,轻易压制住了往常胆大包天的小痴汉。
心乱如麻的栗原涉哪里还有心思挣扎反抗,自然是由着他的意思仰起脸,眼圈发红的小声咕哝道:“我怎么可能忘了您啊,未免太没良心了吧……真是的,我连怎么复活您都想好了啊!”
突然被噎住的院长先生:“……”
——人还活着就开始考虑后事了啊,不愧是你。
心脏玩家不按套路出牌应该算是常规操作了。
设想中对方哭得梨花带雨深情告白一类的画面显然是成了泡影,他却并不气馁,随即用染着血的双手捧住粉发正太略显婴儿肥的面颊,哑然失笑道:“还真是符合小涉的风格啊,那么、再会了……”
强撑着的身体终是于一瞬间崩塌,如同倾倒的山脉般,沉重无声地倒了下去。
栗原涉只觉得颊边拖曳出几道滑腻的湿痕,随着面前人下滑的动作失去了应有的热度,被风一吹,几乎要冷进骨髓里,勾着他忍耐许久的颤意一同向内部迸发,格外地折磨神经。
“院长先生……”
起初是微不可闻的喃语,仿佛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一样,连呼吸都跟着放轻。
紧接着,大约是真正意识到对方不可能再回应自己,千锤百炼的心理防线便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然后不断不断地扩大,回荡起了震耳欲聋的崩塌之声。
有什么从心底活生生被剜走了。
他的生命曾经被黑暗填满,好不容易转换成的珍贵事物,如今亦将不复存在,变成了空荡荡的峡谷。
奇怪的热感充斥着眼窝,使视线变得模糊,令他眼前的场景都被覆盖上了一层透明的波痕,仿佛隔着劣质的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有着一种万分不真切的晶莹晃动感,最终啪嗒一声碎裂成无数块。
“院长先生?院长、先生……院长先生!”
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一开始的迟疑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呼唤,声线不再清脆,有着撕裂般的沙哑质感,听起来好似悲啼的幼鸟,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相同的音节,直至泣血那刻都不会停止。
他把远远高过自己的男人搂在怀里,手指胡乱地摸索着,始终开启的救助buff却暗淡了下去,证明它根本起不到丝毫的作用。
——没关系,若是有了「书」的协助,就一定可以救回院长先生……!
“真是可怜啊,涉君。”
结束了一场激战的金发小萝莉迈着不知疲倦的轻巧步伐,一点点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最终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抱紧尸体的狼狈模样,一双亮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与之前的制造者一般无二的怜悯感。
“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梦醒过后你还是我喜欢的喵喵哦——”
伴随着她甜美的安抚声,一记手刀精准下落,击中了栗原涉的颈侧。
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