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塔里似乎是宋玲珑的研究室, 各种研究器具一应俱全，还有黑板上潦草地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理过程。
他们三个在其中轻飘飘地缓慢往下坠落，把这交错的楼层层次一览无余。
宋玲珑穿墙进来, 一挥袖, 郁明峥便飘到其中一层平台的一张床上躺着。
两个宫装侍女顺着旋转的楼梯迎上来, 道：“娘娘，您回来了。”
宋玲珑不耐烦道：“说了多少次，叫我道君。去, 照顾一下那个鬼，找点药给他吃。”
侍女福身行礼，道：“是，娘娘。”
宋玲珑：“……”
林鹿和姜舒落到下面一处平台上，抬头看，郁明峥也从上面病床上探出个头来, 姜舒准备跳上去。
宋玲珑道：“不必担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
林鹿点点头，确实, 如果要的话，刚才宋玲珑就不会给郁崽治疗了，现在宋玲珑的目标只是自己。
这一层平台是个小会议桌，桌上还散着一些宋玲珑随手写过的稿纸，宋玲珑指指林鹿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林鹿抱着姜舒坐下来, 看这里的画风, 宋玲珑真像是一个艰苦朴素的研究员, 但是她在研究什么呢。
林鹿试探着问：“你是想把我做成你的实验品吗？”但是看这里, 一个实验品都没有, 而且就宋玲珑拒绝了尚河来看，她不是要做人体实验的这种鬼。
“不是。”宋玲珑简单回答了林鹿，“我的实验品只有我自己。”
这个答案让林鹿更加疑惑。
宋玲珑娓娓道来：“千年前，我身为重云门首徒，一直奉行着门派斩鬼除恶的箴言。我的术法当时已然登峰造极，作恶的鬼怪无一不在我剑下臣服。我举世无敌，只剩下再无敌手的无聊与寂寞。”
林鹿仰头看看在上面床上趴着看他们的郁明峥，郁崽作为末法时代最强，和宋玲珑的道路与经历很像吧。
“后来，在加固重云山山顶禁地神庙封印的过程中，我发现了重云门祖师爷王闲的研究笔记，知道了很多令我震惊的事。”
林鹿还没解出自己在竹简上看到的古文字呢，原来宋玲珑也进去过，还读出来了，他立刻问道：“是什么事？”
宋玲珑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说：“关于长生，关于神明。”
“我实在是太无聊了，术法上已经无法取得新的突破，我开始研究祖师爷记载的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凡人何以成为神明，已死之人何以死而复生。”
“这就是困扰我的问题，千年来，我一直在解这道题，但是一直没有答案。所以我无法安心去死，就一直存在于此。”
林鹿明白了，鬼怪都是因执念而存，宋玲珑的执念竟然是一个困惑，一个对答案的执着，这就是自己抽到她的理由吧？
林鹿问：“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现在和复苏派合作研究吗？”
宋玲珑摇摇头道：“不，我不需要和它们合作。确切的说，我和它们研究的根本不是一种概念。它们研究的是普通意义上如何让人死而复生，我研究的是一个具体事件的答案，就是祖师爷的笔记中记载的那件事。”
林鹿听懂了宋玲珑的意思，但是自闭了，道：“所以到底是一件什么事？”想想宋玲珑应该不会告诉的自己的。
宋玲珑果然只是说：“关于那位邪神。我完美复刻了死亡方式、信仰之力，但是还是不行。他到底如何成为永生不死的神明？我还差点什么？”
林鹿也在想，宋玲珑都把信仰之力的获取打造成了风语塔这种永动机了，信仰之力也让她变得如此强大，她为什么还是无法成为神明？她是差点什么？
还有死亡方式这也完美复刻，未免也太拼了吧？宋师姐年纪轻轻就成了鬼，竟然是自杀的。怪不得她说实验品就是她自己。
林鹿继续问：“所以邪神是怎么死的呢？”
宋玲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林鹿道：“我以为他是被烧死的，但其实他没有死，现在我至少明白了，已死之人是无法死而复生的。”
林鹿想起了神明哥哥说的话：“没有人能够死而复生，如果一个人他活到了现在，只是说明他一直没有死。”所以神明哥哥是一直没有死，这不难理解呀，他都是神明了，怎么会死呢。
看林鹿没有理解自己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宋玲珑也不再提，继续道：“死法这一点上倒是影响不大，我觉得我差的关键一环和你有关，我见到你出现在死亡之地，好像明白了很多问题。”
林鹿重现于世，不是他死而复生，而是他的灵魂被那一位保存了，没有死去，这就是所谓复生的答案。
林鹿已经彻底自闭了，他已经放弃问宋玲珑明白了什么问题了，只好问点具体的，道：“所以你和复苏派合作的基础是什么？”
宋玲珑直接回答了林鹿，道：“我让它们把尚河偷走的钥匙借给我研究，我会出手帮它们一两次，就是这样。”
林鹿道：“你知道钥匙在重云山禁地，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直接拿走呢？”
宋玲珑道：“我脱离重云门成为宋妃之时，承诺过不再干涉重云门任何事务，也绝不与重云门为敌。我不想为了一把钥匙打破我的承诺，而且重云山的神庙力量已经消散多年，这个钥匙上真正关键的东西已经消失了，没什么用。”
宋玲珑勾勾手指，一个玻璃瓶子飘过来，里面有一块青铜片，她递给林鹿道：“你要看吗？”
林鹿拿着瓶子看了看，这青铜片果然是普通的青铜片，看起来没什么作用了，他问：“之前上面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吗？”
宋玲珑道：“据我猜测，12座庙，每座神像的心口不仅有钥匙，更重要的是里面寄存着一块灵魂碎片。”
林鹿认真想了想，是神明哥哥的灵魂吧？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放在神像心口，以便随时显灵吗？
“既然已经没了，宋师姐你又为什么要问复苏派借这个？”
宋玲珑看着林鹿，说：“因为现在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因为现在林鹿出现了，青铜碎片上还有一点残存的灵魂气息，她可以确认神像心口和钥匙共存的东西，是不是林鹿的灵魂，现在看来，是的。
邪神将林鹿破碎的灵魂养在心口，保存蕴养了千年，这就是林鹿“死而复生”的答案。当然，林鹿一直是一个活人，至于活人的灵魂是怎么碎的，就令她疑惑了。
林鹿已经放弃问她要确认什么事这种问题了，他叹了口气，道：“好吧，你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邪神为何能成为神明了，对吧？你找我来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宋玲珑觉得自己就是差在了林鹿这一环，但是林鹿在楚无晦成为神明的过程中做了什么事，起到了什么作用，没有任何的记载，林鹿本人也不会再记得。
只好试一试了，她按照自己猜测的方向，道：“我们可以合作一下，我和你契约，只要我的执着的真理得到解答，你就可以获得我的积分。作为交换，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一点你的信仰，先这样试试吧。”
话音一落，林鹿背包里的“神明之眼”就掉了出来，一道白色虚影出现，修长的手指瞬间扼住了宋玲珑的咽喉。
“哥哥？”这突兀的发展让林鹿目瞪口呆。
姜舒也是除神像外，第一次见到邪神的身影，现在只觉得，怪不得小鹿哥哥被迷得神魂颠倒，这竟然比明峥哥哥还帅。
宋玲珑背部撞上石壁，她艰难道：“咳咳咳！邪神陛下这就生气了？”不过面前这个只是道影子，本尊还在云上神宫里。
影子收紧扼住宋玲珑的手指，宋玲珑更加痛苦，挣扎不得。
影子没有说话，但是宋玲珑听到了他的声音，清冷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恼怒，甚至还是笑着的：“你要是想知道答案，可以来庙里问我，其实我会告诉你的。这答案并不重要，只是你告诉他太多了。”
“而且……”楚无晦语气放缓，“我不喜欢他的心里沾染上任何除我之外的信仰。”
宋玲珑算是听明白了，重点就是最后一句，她道：“我明白了，那就下次请您解答疑惑。”
影子轻轻放开宋玲珑，消失了。
宋玲珑跌坐在地上，咳嗽了几声，缓了过来。
这发展让林鹿完全茫然了，他摸摸鼻子，看着宋玲珑，有点尴尬。仿佛自己的家属把别人打伤了，自己在面对伤员善后的心情。
宋玲珑理理衣袍，坐回椅子，淡定道：“没事，是我冒昧了。我还是自己去问那位陛下吧。”
林鹿没看见他们说话，疑惑道：“你们刚才是说了什么吗？”
宋玲珑想了想，只能说林鹿可以知道的内容：“他说你信仰不够纯粹。”
林鹿想起自己雕刻的雕像，自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