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空属于那种干劲过于十足的年轻人,第二天,整个寨子就知道了要举行大祭的事情,虽然现在这代人基本不清楚大祭是个什么东西,作为习惯了与神做交易朗度人本能地觉得这是神明准备给他们赐福或者保佑他们免灾的预兆,都热火朝天的准备了起来。
但沃伊塔逛了一圈觉得,除了木匠父子二人在制作巡游使用的软轿以及一群妇女在准备祭品的彩衣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是故意装出很忙的样子,好让神明不会觉得自己偷懒,给好处的时候不会漏掉自己。最夸张的一人,在自家的院子里,把堆着准备当柴火的烂木头给整理了一遍,码得整整齐齐的。沃伊塔经过的时候,那人颇为自豪地咧嘴对她一笑:“大神如果需要,这些都可以献给大神”。
吃完晚饭,沃伊塔一行人正坐在景科家的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闲聊。反正大祭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天能急出来的,在那之前,不如安心休息,把科洛和辛迪拉这两个病号给养好了才是正道。
就在这时,一大早就出门不知道忙什么去了的勇空回来了,他颇为神秘地凑到沃伊塔的耳边,悄悄对她说有一个人要见她。沃伊塔觉得帝**总不至于这么快就找上门来,猜测不是什么大事,大抵是本地某个土豪又要献自己的儿子出来当活祭品需要她出面去推诿一下圆过去。
勇空把沃伊塔带到了寨子另一头的一户人家里,一进院子就紧张兮兮地插上了门。沃伊塔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有什么事,就看见一个让她吃惊的人站在屋子的门口。那是和她一起在海森诊所装假肢做复健的安荷,他把一把大胡子连带眉毛头发都剃了干净,皮肤也晒黑了许多,乍一看沃伊塔都不敢认他。
沃伊塔愣在了原地,安荷现在极大概率在为克雷顿情报机关卖命,她是否应该和他接触?但安荷就像不知道沃伊塔心里想什么一样,咧开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热情地上前拥抱了她:“该死的z,看见你还在到处乱蹦我就放心了。”
一旁的勇空识趣地走进了院子里的一间侧屋里去了。
沃伊塔一边整理自己的思绪一边开口和他寒暄了一句:“我之前去克雷顿复查的时候还去找过你,你邻居家太太说你去国外了……”
安荷把沃伊塔领进了屋子,假模假样地给她倒了一杯水:“是啊,这不是,来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沃伊塔看见他穿了一条工装短裤,颇为悠然地把两条金属制的假肢露在外面,猜测他已经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看见沃伊塔也不接自己的话,安荷就又说了一句:“说真的,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怎么才能想出拿假肢骗朗度人你是神这种馊主意的。如果不是有你的示范在前,克雷顿的人恐怕一百年也渗透不进这个鬼地方来。谁能想到,这群平常拿活人当祭品的野蛮人会对咱们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这么友好呢?”
沃伊塔被他的逗得笑了起来,笑完又板下脸盯着他的眼睛问了一句:“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要称赞我帮你找了一个养老的好地方吧?”
安荷也不以为忤,他乐呵呵地起身去拿了一个便携式的小电视出来,一边把天线抽出来,一边说:“这假肢后期维护是要不老少钱的,我费了那么大工夫才适应它,可不想改天没钱了又被逼着回去坐轮椅。”
安荷把电视调到一个米茹斯教会所属的免费电视频道上,让沃伊塔自己看。
电视里,有些憔悴的皇后斯蒂芬妮穿着一袭朴素的黑色长裙正在发表讲话。她脸上露出程度恰好的悲伤的表情,避免了被部分保守且苛刻的人指责为失态。
她说:“米茹斯的国民们,我现在不是以你们的皇后的身份在和你们讲话。我是以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身份在恳求你们。求求你们这些虔诚、正直的人帮帮我。他们杀了我的儿子,他们把我的丈夫还有女儿们囚禁都起来了。我的丈夫为这个国家工作了三十年了,他心脏不好,每晚都要吃药,但他们连饭都不让他好好吃。我的女儿们,都还没有出嫁,但是他们让那些粗鄙的士兵肆意进入她们的卧室。求求你们,到皇宫外面去,让那些无耻之人看看,这个国家里还有真正信仰星圣的人存在。”
这个稿子必然是有高人指点过的,沃伊塔得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结论,这个频道的受众听了这种话,恐怕是远隔千万里都要立刻启程出发去哈特堡的皇宫外聚集抗议。
安荷把收音机收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语气轻松地给沃伊塔解说了一下:“我们的雇主都猜错了自己的敌人是谁。这段讲话在教会控制的广播、电视台、网站上每隔一个小时就重播一遍。今天在皇宫外已经聚集了五十万人,还有两百万已经到了哈特堡市内,更远一点还在路上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沃伊塔有些怀疑安荷吃的治疗心理疾病的药物是不是劲大了一些,但凡精神正常的人也不至于用这么疏离的口吻讲这么重大的事情吧。但她马上就把心思从对安荷的关心上收了回来,反正也与她无关。她学着安荷的口吻问了一句:“那你的雇主想干什么呢?”
安荷倒是一副事情都摆在台面上的态度,毫不迟疑地就承认了克雷顿的相关部门参与策划了之前的政变事件:“我的雇主原本下注的那方已经玩完了,我们在想办法止损。”
沃伊塔觉得和这样的人谈判的体验很是新鲜,她又得寸进尺地问了一句:“那我的雇主又为什么要和你的雇主合作呢?”
安荷伸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秃地下巴,似乎还是不习惯没有胡子的生活:“你的那个大祭的计划很好,但是你们快没有时间了。小道消息说,被关在皇宫里的那位,早些时候心脏病发作了还在抢救,即使抢救回来,未来恐怕也够呛了。如果你的雇主能在尘埃落定之前到达亲皇室的军队中再做点什么,可能最终的民心向背还未可知。否则,等那边把叛徒都清算完了,他就变成人人都看不起的逃兵。”
沃伊塔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她也知道所有看起来很合适的事情加上价格之后大概率就不合适了,她故意很夸张地摇了摇头:“可是我的雇主不可能同意和你们停战的。那边可以和你们停战是因为他一贯被认为会不顾一切维护军人的利益,不让军人无辜送命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可以说出来。但我的雇主做不到,我的雇主做了,今天这批民众同样会被召集起来闹事的。到时候,我的报酬能不能保证拿到都两说,更不要说贵国了。”
安荷伸出大手拍了拍桌子,假装做出生气了的样子,实在地把自己这边的底价就抛了出来:“z啊z,谁都鸡贼不过你。我的雇主说,停战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贵国不要有一个哭个十分钟就能把一大半国民煽动得头脑发热不顾一切的女人坐在那个位置上。”
沃伊塔心里很满意这个价码,也乐意出力促成这桩买卖,但她还是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起身出了门:“我也只是拿钱办事的,具体怎么办还要看雇主的意思,话我会帮你带到的,剩下的,就看人家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