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大汉悠然地走到了窗边,看着米哈伊尔和耶科夫确实上了他安排的车辆,才又走回了桌边。他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颇不讲究地把烟盒丢到了桌子上,示意要抽的人自己拿。
“纳达娅女子爵,国内第一个获得金骑士勋章的女人。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但我觉得那并不全是真的。”
沃伊塔扫了一眼其他作陪的军官,发现他们似乎对于此人很是信任和尊重,都老老实实坐着,并没有出来插话的打算。她一边慢悠悠地用叉子把盘子里的肉送进嘴里,一边学着他那种随意的口气反问了他一句:“你觉得哪些是假的呢?”
胡子大汉端起一旁的酒杯自顾自喝了一口,一副香烟就酒滋味无穷的样子:“我猜你杀掉勐坤和你失去你的右腿的事情并不是同时发生的。我在大本营混过很长时间,知道他们喜欢怎么加工前线的故事。”
沃伊塔只是笑了笑,没有对他的说辞做出任何正面回应,反而转移了话题:“都见面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胡子大汉也笑了起来,他一边拽过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他看似随意地答道:“你叫我布列宁就好了。对了,你也不用对我用尊称,我不喜欢那些读书人发明出来的繁文缛节。”
沃伊塔也放下了手里的叉子,用餐巾擦干净了嘴,郑重其事地问道:“那我就直接问了,布列宁上校,你把我的两个随行人员都支走是想干什么呢?”
布列宁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又给自己倒了一些酒,把酒杯缓缓拿在手中晃着:“你不用装傻了,那个年轻的,是情报室的人,我之前见过他。他帮科洛大公办过不少事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不能知道。至于另一个,是你自己支走的,我猜你虽然信任他,但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另一面。”
沃伊塔依旧没有承认或者否认他的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等他说出他不能在耶科夫面前说的那些话。
布列宁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把手中的酒一口喝干,然后把杯子一把摔在了地上:“你肯定也看出来了,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是自愿和雄旺方面讲和的。”
话说到这里,沃伊塔已经大概猜到的情况。叶戈元帅这种身经百战的老将,如果准备做兵变这种事情,怎么会把那些轻易就会受蛊惑的人放在身边呢?这些人恐怕都是他亲信中的亲信。想通了这一层,他们要与科洛大公讲和的原因也就不难猜了。
她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觉得布列宁不是一个喜欢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也就大胆地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是叶戈元帅命令你们的吗?”
她的话一出口,周围作陪的军官脸色就变了,有几个还交头接耳了起来,以为内部有奸细导致走漏了风声。布列宁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才让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不错嘛,看来元帅并没有看错你。那你要不要再猜一猜我们想要干什么呢?”
沃伊塔并不了解她只见过一面的叶戈元帅,但从她一直感知到的这股压抑的气息来看,叶戈元帅似乎是在策划某种会对他本人造成巨大损失的事情,以至于这些对他唯马首是瞻,连叛乱这种事情都坚决跟着他的军人们都不自觉露出丧气的神情。
沃伊塔想了想科洛那边给她的条件,避重就轻地问道:“元帅准备用他自己来换追随他的士兵们的平安吗?”
布列宁似乎从这句话里感到了冒犯,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说道:“元帅是想要阻止米茹斯坠入内战的深渊!”
沃伊塔有些同情这些眼前的这些人,叶戈元帅连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他们却还在计较他身后的名誉问题。名誉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叶戈元帅开始策划兵变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放弃了吗?
“据我所知,如果一切顺利,大公殿下并没有与朗度方面军开战的打算,他也知道内战的危险,各位可以放心。”
旁边一个圆脸的少校终于是坐不住了,他直接站起身来冲沃伊塔吼叫起来:“如果我们不应战,战争就不会发生,这我们当然知道,不用你来教!只是……只是……”
沃伊塔却并不以为忤,她想起了老库布的名言,放什么债也不如放人情债,所以她打断了那人的话,帮他说出了他们的想法:“只是,你们还是想要维护元帅的名誉吗?”
沃伊塔看见在场的所有人眼眶都红了,他们或是低头,或是把头扭到一边,不愿再和沃伊塔讲话。
“还是先让我见一见元帅本人吧,我想他应该还有不少需要和我直接确认的事情。至于名誉这件事情,我现在并不能做什么承诺,只能说,让我们都努力活着吧,也许,那一天会到来的。”
为首的布列宁抓起餐巾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然后站起身,示意沃伊塔跟上他。他把沃伊塔带到了小楼的顶楼,在恭敬地敲门问好之后,才推开门让沃伊塔进去。
叶戈元帅正独自坐在扶手椅上看着书,随意地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沃伊塔坐下。
过了大概五分钟,叶戈元帅才依依不舍地合上了那本埃伦的诗集,开口和沃伊塔说了话:“如果他们对你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替他们向你道歉了,毕竟是我让他们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元帅您不用担心,他们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想要让我知道您的苦心而已。”
“哎,有什么苦心不苦心的,一切因我而起,也让一切因我而终吧。纳达娅女子爵,你想过吗,我们帝**人的忠诚,到底是对谁的,是对君主的?对国民的?对星圣的?还是对米茹斯这个概念的?”
叶戈元帅曾经两次参与反对在位皇帝的行动,沃伊塔据此猜测,君主大概并不在他效忠的范围之内。至于后面的那几个,她一时也猜不出它们在叶戈心里的次序,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问:“就我不成熟的看法,这四者很难彼此分离,尤其是后面的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