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孤于阳想了想,开口问道,“臭丫头,你这一身功夫跟谁学的,暗影阁阁主?”
朝歌是暗影阁阁主认下的干妹妹这事,只要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能查到,更不用说温孤于阳。
“不是。”
“那是跟谁?这招式也太奇怪了,我平生还未见过。”
“忘了。”
温孤于阳瘪嘴,“小气,不想说就不说,忘了也太敷衍了吧?”
“那好吧,我不想说。”
温孤于阳咽了两口口水,翻着白眼直摇头,“你到底会不会聊天?”
朝歌斜睨了一眼,“又不是我要聊。”
“是我自找的,行了吧?”
温孤于阳就是个闲不住嘴的,就安静了几口酒的功夫,又开腔了——
“你去过西莫吗?”
“没有。”
“那你真应该去看看,那里真的太美了,一望无际的黄沙,橘红色的夕阳,奇形怪状的枯树,碧绿的湖,壮阔的石头城……”
温孤于阳看着月亮的眼神缥缈,好像透过月亮,跨越万里,回到了滚滚沙漠里。
朝歌想起之前执行任务去撒哈拉,入目也是这般辽远壮阔的景象。
“嗯,是很美。”
难得朝歌不堵自己的话,温孤于阳说得更起劲了。
“等这事结束了,我带你去吧。”
“好。”
“我也是离开西莫后才知道,你们南阳,还有东陵的那些人,对西莫国有误解,以为西莫就是黄沙滚滚,民不聊生,但其实西莫国所有城池都建在绿洲旁,水草丰美,羊肥马壮,精致无二。”
听温孤于阳说了很多西莫的美景趣事,朝歌倒是越听越感兴趣。
还别说,这聒噪也是有好处的,温孤于阳说起故事来,比说书先生还要精彩三分,弄得朝歌都忍不住想再去一次茫茫大漠,领略戈壁风光了。
“既然温孤山庄隐居西莫百年,你怎么又会跑来南阳,跑到樱林去?”
“那是我们温孤家的别院,从我十岁起,温孤鸿远就在四国秘密建起了这些别院,以备不时之需。”
温孤鸿远是温孤家的现任家主,温孤于阳的父亲。
“你们家想要出世了?”
温孤于阳在四国建下别院,秋叶家也开始冒头了,几大世家开始有所动作,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温孤于阳摇头,解释道,“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乐正嘉纳的意思。”
“乐正嘉纳?西莫的国师?”
“嗯,就是我十岁生辰那天,他不请自来,和温孤鸿远在书房谈了一夜,我睡醒的时候,他俩,还有我母亲,就都不见了。”
说着,温孤于阳握着酒壶的手无声收紧,骨节发白。
“我等了八年,只把温孤鸿远等回来了。”
“那你母亲呢?”
温孤于阳沉默,朝歌脑中的芯片可以感受得到,身边的人心跳在加快。
他开口的时候,朝歌知道,他的心跳加速来源于他的愤怒。
“温孤鸿远说她死了,尸骨无存……”
朝歌愣了一下,喝了一口酒,“不好意思,节哀顺变。”
“不用抱歉!”
温孤于阳闷声开口,语气中的愤怒并未消减。
“我十岁的生辰愿望是想要去沙海,她答应了。”
“所以?”
“所以她一定会回来的,她答应我的事,从来没有食言过……她一定会回来的……”
温孤于阳的声音越来越弱,对于这话,其实他自己都没底气,如果母亲还活着,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她不可能不来找自己的。
说不定她真的死了……
“那就耐心等吧。”
温孤于阳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示意碰杯的酒壶,抬头,眼神诧异地看着朝歌。
“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可笑?”
“有什么可笑的。”
朝歌说着不管温孤于阳没伸出来的手,自顾自地上去碰了一下两人的酒壶,语气淡淡地开口,“承诺,就是因为你相信,才有意义,更何况那是你的生辰愿望,相信她不会食言的。”
温孤于阳盯着朝歌的脸,一个字都没说,但眼眶却一寸一寸地红了。
这么多年了,温孤鸿远,整个温孤山庄的人,都让自己清醒一点,都在重复母亲已经死了这件事,这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相信就有意义,耐心等着,她不会食言。
在轻弱的眼睑快要盛不住沉重的眼泪的时候,温孤于阳转开了脑袋,咕噜咕噜,连着喝了好几口酒,平复汹涌的情绪。
朝歌识趣地没有打扰,过了许久,才听到身边人开口——
“谢谢你。”
不像以往吊儿郎当的语气,这声感谢异常郑重。
“客气了。”
朝歌弯唇,这样柔和的笑容,让温孤于阳有一瞬间晃神。
难得这两人,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聊聊天。
“对了,你说的沙海,是什么,在哪里?”
直觉告诉朝歌,这个沙海或许和万诡墓有关。
“沙海是西莫最神秘的传说,我母亲小时候去过一次,那里有世间最美妙的景,鸟兽能人语,水从天上来,万物皆有灵,是仙境一般的存在。”
朝歌兴趣缺缺地点点头。
看来这地方和万诡墓扯不上边。
不过想着温孤家在西莫也算是一方势力,温孤于阳作为少主,从小又在西莫长大,想必对万诡墓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这么想着,朝歌试探地开口,“你听说过,万诡墓吗?”
几乎是在朝歌说出那三个字的同时,温孤于阳一双幽深警惕的双眼,便盯住了朝歌,唇角往下,严肃冰冷。
从温孤于阳的反应,朝歌就知道,他是知道这地方的。
“说说吧?”
“你想干什么?”
“江湖传说太多,好奇不行吗?”
朝歌语气轻松,温孤于阳盯着朝歌沉默几秒,移开眼睛,语气冰冷地开口道:“最好是这样,你最好只是好奇,没有别的主意,别以为有两下子就敢横冲直撞,那地方进去九死一生,想活着出来就是痴人说梦!”
朝歌耸肩,不以为然。
她没有非往万诡墓闯的理由,只是因为那块陈尸木,好奇罢了。
“万诡墓不是什么仙人神祗,是一个祭坛。”温孤于阳开口。
“祭坛?”
这是个新知识,朝歌顿时来了兴趣。
“嗯,但自从前朝覆灭,祭坛就没有再开启过了。”
“那陈尸木呢?真有这东西吗?”
温孤于阳挑眉,“你个臭丫头,打听到的倒是不少。”
“好奇,好奇嘛。”
“陈尸木自然是有的,和世间传言差不多,你应该都打听清楚了。”
说完这句,温孤于阳扭头看着朝歌,正色道,“陈尸木不过是第一关,那地方远不止陈尸木这么简单,凶险万分,所以不管你是真好奇还是假好奇,永远不要想着涉足那地方,懂吗?”
朝歌点头,继续问道,“你见过陈尸木吗?”
“小时候见过一次。”
“没中毒?”
“没有,那东西是乐正嘉纳送来的,他有一块尸香木,能吸附陈尸木散发的毒气。”
朝歌脑中灵光一闪,语气有些急迫,“你见过尸香木吗?”
“他拿出来的时候,看到过几眼。”
“什么样子?!”
“半掌大小,坚硬无比,黑得发亮,有股怪味。”
“尸体腐烂的味道?遇热味道会更浓?”
朝歌压制着兴奋,但又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安。
比起朝歌,温孤于阳的表情才叫以一个震惊。
“你,你……”
“等着!”
朝歌把酒坛塞进温孤于阳怀里,如同一只黑猫,在一掌宽的屋梁上如履平地,不过眨眼,就消失在房顶。
等再出现的时候,朝歌手里握着一块木牌,味道虽不浓烈,但空气中确实浮动着一丝淡淡的,**的味道。
“这个,是尸香木,对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朝歌心中已经基本确定了。
如果是陈尸木的话,自己上次早就死了,但如果是能吸附陈尸木毒气的尸香木,那就解释得通了。
温孤于阳在看到朝歌手里东西的一瞬间,瞳孔剧烈地收紧,震惊全写在了脸上。
“这不可能,不可能……”
温孤于阳嘟哝着,把手里的木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渐渐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确定手中的确实是尸香木。
但新的疑问让他更加困惑——
乐正嘉纳的东西,怎么会在朝歌手上?
又是谁,居然能拿走乐正嘉纳的东西,那个如鬼魅一般令人恐惧的西莫国师。
“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温孤于阳对自己知无不言,朝歌也没有理由瞒着他,如实说了这块木牌的来历,还有自己上次闻到味道晕厥的事情。
温孤于阳皱着眉,“也不是没有可能,尸香木吸附毒气,被火一烤,里面的陈尸木毒被逼了出来,你出现陈尸木中毒的症状也说得通,但毕竟不是陈尸木毒,所以不会有性命之忧。”
朝歌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的。
朝歌心里一阵后怕,这个地方虽然谈不上拥有科技,但还是有很多连科技都无法解释的东西,幸亏这是尸香木,不是陈尸木,不然自己估计已经去地府报道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万事谨慎。
“臭丫头,你小时候听你娘提过有关尸香木的事吗?或者关于乐正嘉纳的?”
朝歌翻白眼,“我娘死的时候我才一岁多好吗,她能跟个没断奶的孩子说什么?就算说了,我能记住吗?”
而且就算的说了什么,真的能记住,真正的夙家三小姐也已经命丧烟波江了。
“这就难办了……”
难得见温孤于阳眉头紧皱,一脸深沉的样子。
“此话怎讲?”
“我知道你不是个小庶女这么简单,关于乐正嘉纳,你肯定多多少少有点耳闻。”
朝歌点头,在聪明人面前,没必要装。
“乐正嘉纳为人低调,他本人的实力远比传言厉害得多,我敢肯定,当今四国,没人能从乐正嘉纳手上,轻易拿走什么东西。何况尸香木丢失不是小事,除非乐正嘉纳故意隐瞒,否则温孤家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你娘手上有尸香木,只有一种可能……”
“是别人主动给她的。”
朝歌接话,两人很有默契地对视,点了点头。
温孤于阳看着手里的木牌,沉声开口,“给她尸香木的人,要么就是乐正嘉纳信任之人,要么就是乐正嘉纳本人,只是我想不通,乐正嘉纳为什么要把尸香木交由别人保管呢……”
朝歌摇头,神色也有点凝重。
如果之前还只是隐约担忧的话,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了,回到夙府后的事情发展,已经脱离她预设好的轨道了。
乐正嘉纳,跟这个人扯上关系,绝不是什么好事!
“温孤少主,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朝歌认真地开口,查清楚尸香木和乐正嘉纳的事情,温孤于阳是最好的人选了。
温孤于阳明白朝歌的意思,都不用朝歌开口,便主动担下了这事。
“此事非同小可,不管乐正嘉纳是何打算,温孤家都不可能独善其身,这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那尸香木在我手上这事……”
温孤于阳弯唇,把木牌还给朝歌,“放心,我自有分寸。”
“那就好!”
两人的酒壶又碰了一下。
尸香木和乐正嘉纳的事情分散了朝歌的注意力,要不是院子里的红灯笼太扎眼,朝歌都想不起明早要大婚这事了。
一壶好酒喝完,睡意也上来了。
朝歌回屋倒头就睡,倒是温孤于阳,还坐在夙府主屋的顶檐上。
温孤于阳看着朝歌小院子的方向,愣神看了一会,微皱的眉头笑开,摇了摇头。
回想的时候,才惊觉不论是乐正嘉纳、沙海、万诡墓和温孤家秘密修建别院的公事,还是自己思念母亲的私事,自己似乎都说得太多了。
但说来也奇怪,和她聊天的时候,很多话到嘴边也就说出来了,根本不用去想太多。
这丫头可别是细作一类的角色,不然自己非栽在她手上不可。
温孤于阳一手一个,拿起两个空酒壶,轻盈一跃,似乎朝月亮奔去一般,消失在月色下。
晚阳山。
浮梦楼。
“说了什么?”
逆着烛火,开口的人,拿着一块丝帕,擦着一柄闪着冷光的长剑。
“没敢上前听,那位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温孤家的小子也不是吃素的,我们的人不敢再靠近了。”
“嗯,那……咳咳咳!”
一阵咳嗽,让墨千玦原本有点苍白的脸色涨红了,长剑在手显得格外沉重,都快抬不起来了。
“我这还在药庐就听到你的咳嗽声了,赶紧把药喝了!”
苏白白端着两碗黑红色的药汁,伴着他带进来的夜风,书房里隐约萦绕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墨千玦朝站在书案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无声退出了房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放下吧。”
墨千玦开口,把手中擦得锃亮的长剑放在架子上。
“别弄了,赶紧喝了吧,一会凉了药效不好了。”
苏白白说着把一个碗递了过去,墨千玦没再说什么,依次接过两个碗,仰头,一饮而尽。
屋子里的血腥味更浓了几分。
苏白白把装了药的碗放到门外,会有人来收走,丢掉的。
这两碗,不是药,是毒。
苏白白给墨千玦搭了下脉,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气血还是太燥了,晚些时候再喝一次吧。”
苏白白话才说完,墨千玦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弯腰在脚腕上划拉了一刀,眉头都没皱一下。
血顿时流出来,,一缕诡异的腥甜味道,让屋子里的血腥味更浓几分。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墨千玦站的地方,就汪起了一圈暗红色的血,隐隐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