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莫。
浩渺广袤的黄沙大漠,雄浑,静穆。
黄沙遮天日,落日染红尘。
广漠杳无穷,孤城四面空。
雄伟壮阔的石头城屹立其中,绿树碧湖,花鸟虫鱼,隔绝了漫天风霜黄沙,这沙漠中的一片绿洲,宛如仙境。
与主城一林相隔的是西莫国师乐正嘉纳的地方,名曰,灵犀阁。
灵犀阁在石头城的最边上,楼台高筑,琼林玉树,放眼能见石头城的繁华景象,也能赏大漠无尽风光。
灵犀阁和乐正嘉纳本人,在西莫人的心中,如同那广袤沙漠,神秘无比,是守护石头城的神灵一般的所在。
那片连接着主城和灵犀阁的深林,叫荆棘林,传说林中有乐正嘉纳豢养的灵兽,凶恶无比,一口就能吃掉一个人,所以在西莫百姓的眼中,从荆棘林开始,便是石头城的禁地,除了乐正嘉纳本人,不会有人轻易涉足。
“国师——”
温孤鸿远开口,双手扣在胸前,微微颔首行了个礼,这是西莫的礼仪。
站在窗边的人,一身银白色长衫,一头银发披散着,如月练一般,与长衫融为一体,身姿挺拔,卓尔不凡。
窗外正是日落时分,一轮橘红色的光晕,被无边大漠切割,天地苍苍莽莽,一片辽阔。
“这景象啊,似永远都看不够……”
窗边负手而立的人淡淡开口,声音低沉醇厚,转身过来,一张脸轮廓绝美,皮肤白得不正常,如鬼魅如谪仙。
一双狭长的眼睛,幽然深邃,仿佛能容下世间,包容万物,五官轮廓分明,鼻梁很高,薄唇微抿,弯着似有若无的弧度。
皎如玉树临风前,淡如空谷幽兰风。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大漠的气息,扬起他垂落在鬓边的银发,如谪仙之姿,遗世独立。
“是啊,这大漠风光,无穷无尽啊——”
温孤鸿远开口,走到乐正嘉纳面前,伸手把竹帘拉上。
风光虽好,但确是离人的心头之痛啊。
“代代年年景相似,岁岁年年人已逝,这么多年了,这大漠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明明是伤感的话,可乐正嘉纳的语气中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慨,随手从衣裳上撕下一条月华云锦缎,把披着的头发松散地扎了起来,踱步到书案旁的椅子上坐下。
“那姑娘,见到了?”
温孤鸿远开口,也在茶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金黄色的茶汤,如日头下金子一般的沙砾,茶香馥郁扑鼻。
“嗯,见到了。”
乐正嘉纳说着,拉开书案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根雕刻着玉兰花的白脂玉簪子,簪子是断的,玉兰花也缺了一瓣。
“她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乐正嘉纳没回答,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簪子,自言自语,“我记得,若儿也喜欢这种花,只可惜啊,这花,在西莫活不了……”
温孤鸿远喝了一口茶,问道,“她怎么样了?”
乐正嘉纳勾起唇,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
温孤鸿远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阳儿很想她,这么多年阳儿心里一直惦记着呢。如今阳儿也大了,看是不是把事情告诉他,哪怕让他见若儿一面也是好的……”
提起温孤于阳,乐正嘉纳的眼神变得慈爱起来,但是开口却回避了温孤鸿远的话题。
“那孩子啊,自从离开西莫,想想也快十年没见到了吧?”
“要我让他回来吗?”
乐正嘉纳摇头,“罢了,还不是时候。”
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那姑娘……?”
温孤鸿远试探地开口,老邢传来的消息,说温孤于阳身边那姑娘知道尸香木的下落,那对乐正嘉纳,对温孤家来说,绝对是当下最要紧的事了。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看着手臂上的伤口,乐正嘉纳想起那快死了还不忘出手的小丫头,嘴角的笑容扩大几分。
这性子,和若儿简直一模一样!
温孤鸿远皱起眉头,“可夙家三小姐我们不是早就查过吗,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乐正嘉纳抬眸,看着温孤鸿远,眼神讳莫如深,道——
“谁说她是夙家三小姐了?”
温孤鸿远一愣,“难,难道她不是吗?”
怎么会呢?
当初乐正嘉纳把若儿从南阳带回来后才知道若儿还有一个女儿,本来乐正嘉纳是打算把人接到西莫来的,可看到那个女娃娃的时候,乐正嘉纳犹豫了。
那孩子虽然样貌清秀可爱,有几分若儿的样子,但是神态完全不对。
乐正嘉纳留了个心眼,暗中查探,最终才确定留在南阳夙家的那个三小姐,不是若儿的亲生女儿。乐正嘉纳还查到,若儿生产当日,夙家有两名家奴告假回乡探亲,便再也没回来过,这两名老奴出了安阳城便再也没消息了。
想必若儿真正的女儿,应该是被这俩老奴带走了。
四国茫茫,要找两个无名无姓的老奴,如同大海捞针,十多年了,毫无所获。
“当年若儿留在夙家的那个丫头,应该三年前就死在烟波江了,至于这位死而复生的……”
乐正嘉纳难得有皱眉的时候,这小丫头三年以前的事,居然什么都查不到,就像没有这个人一般,这简直匪夷所思。
“会不会是鬼殿那位找来的人?”
温孤鸿远说出自己的猜测,“大将军府与夙府有婚约,那位不愿娶夙家的人,便想了个让夙家三小姐死而复生的主意,把娶进门的人换成自己的人?”
乐正嘉纳轻笑出声,“不会的,那孩子做事,不喜欢这么麻烦。”
“那她到底是谁?是若儿的女儿吗?”
“虽然她眉眼间的神色,与若儿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谨慎一点,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件事。”
“祭坛之钥吗?”
乐正嘉纳点头,“没错,若她真是若儿的血脉,那她的血便能开启祭坛。”
开启祭坛的血,不能储存,必须是从体内流出,还带着温度血液。
“那让阳儿赶紧带她回来吧!”
温孤鸿远语气有点着急了,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如今总算有下落了,他恨不得现在验证身份,开启祭坛!
“阳儿可打不过她。”
被乐正嘉纳这么一提醒,温孤鸿远才反应过来,就连老邢都不是那丫头的对手,更何阳儿呢?
“那怎么办,我亲自过去?”
“不必了。”
乐正嘉纳起身,“这么多年了,不急在这一时,至于阳儿,就让他在那丫头身边跟着吧,他这个哥哥,该学学怎么照顾妹妹了。”
乐正嘉纳说完,便离开了,算着日子温孤鸿远就知道,他是去看若儿了,又是两月找不到他人了。
乐正嘉纳不惜山遥路远,翻山跨海,每年就为了去岛上,见若儿这么一面。
希望这一切,早点迎来转机吧。
——
露湖别院。
“妹妹切莫贪玩,出门在外要一切小心,记得按时给我传书信。”
夙子华一边走一边交代,“要不我还是从军营里给你挑两个人吧,路上遇到点什么事也能有个帮手。”
朝歌又觉得无奈,又想笑,“大哥就放心吧,不是有暗影阁的人随行吗?”
夙子华一愣,顿时有点尴尬,确实,论身手本事,军营里的那些兄弟确实和暗影阁里的杀手不能比。
不过术业有专攻,军队讲究的是用兵有道,群体作战,而杀手都是独来独往,单论个人身手,那自然是他们杀手更厉害。
“行吧,那你记得一有空就给我传书信啊。”
“放心吧大哥,不会忘的。”
夙子华有点担心地看着朝歌,“歌儿,你跟大哥说实话,你在大将军府是不是受委屈了?”
不然怎么会搬回别院住,还要离开安阳城呢?
“没有,我只是想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朝歌没说与世子和离的事,既然大将军府那边都瞒住了,她也没必要说出来给自己找麻烦,反正暂时没想过重新嫁人的事,和不和离的,是新妇还是下堂妇,对朝歌而言根本不重要。
“没有就好,你记住了,要是受了委屈,一定得告诉大哥,大哥给你做主,知道吗?”
“知道了大哥!”
朝歌笑意融融,毕竟什么暗影阁阁主的哥哥全都是编出来的说辞,再宠自己那都是瞎话,眼前这白捡的大哥才是真真切切的,还别说,有哥哥疼的感觉还真挺不错的!
“对了大哥,听说最近大姐姐总回府中,是怎么了吗?”朝歌明知故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太子想立上官学士的独女为正妃,星月那边气不过,回来哭诉呢。”
说起这事,夙子华也是一阵头疼,最近十多日,大房那边都是哭哭闹闹的,为了给自己和敏敏说亲的事,二房这也是一堆的事,夙正渊那边每日都板着脸,下人干活都是战战兢兢的,在府中畅快喘口气都难。
每到这种时候,夙子华就在心里庆幸,还好朝歌嫁出去了,虽然不是什么天赐良缘,但好歹大将军府关系简单,没这么多烦心的事。
“不说这个了,你都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府里这些糟心事你就别操心了。”
朝歌弯唇,没有接话。
她才懒得管夙府的事,她多嘴一句不过是探听探听消息,毕竟太子那边焦头烂额的话,暂时就不会想起大将军府这茬儿来了。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
两人边聊边走,都没留意,这都走出一里多地了。
“那大哥慢走,等我回来请你喝酒!”
夙子华大笑,伸手拧了朝歌的小脸一下,“也不知道你这酒量随了谁,女孩子成天抱着酒喝,成什么样子?”
说着,夙子华冲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十步远的洛水招招手。
洛水小跑着过来,夙子华交代道,“一路上机灵点,照顾好你师父,危险的地方千万别去。”
“放心吧少将军,有我在,师父不会有事的!”
见洛水拍着胸脯保证,夙子华满意点了点头,“好了,那我就先回了。”
“大哥慢走。”
朝歌和洛水往回走了一段路,就听到身后传来夙子华的声音,“歌儿,等等——”
夙子华跑到跟前,“你们走走看看可以,但千万别去北州,最近北州两皇子争权,大局未定,正乱呢。”
朝歌哑然,没想到夙子华这么着急地跑回来就是为了交代这一句,心下感动。
“大哥,放心吧,我们只打算在南阳境内玩一玩,不会跑太远的。”
“那就好,那路上小心,千万注意安全啊——”
夙子华说着,拍了拍朝歌的脑袋,从腰间拽下钱袋,说是给朝歌路上的零食前,眼神里满满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