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佩金色祥云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温孤于阳一招得中,还没来得及出手,两根三尺棍就刺了过来。
锋利的尖刺,一根刺进温孤于阳的右手手臂,一根刺进左腿大腿。
疼痛传来,让温孤于阳的神经愈发绷紧。
只见温孤于阳不退反进,血肉迎上尖刺,伸手触动三尺棍的机关,三尺棍一分为二,温孤于阳迅速拔出自己身上的两节三尺棍,组合为一根,朝左一捅,正中蒙面人胸口。
蒙面人当即就倒下了一个,但毕竟是佩金色祥云的,虽然不知道是何人,但总归是温孤家的人,所以温孤于阳出手虽重,但还是刻意避开了心脏的要害位置。
五人变四人,打乱了对方的阵脚,再加上温孤于阳实在是太了解三尺棍了,那四人手一动他就能知道对方想要驱动什么机关,想要如何使棍,所以他基本能躲过去,尽管如此,身上还是挂了彩。
本来破云箭就把他的衣裳划破了好几处,如今又被三尺棍的尖刺挑开衣料,沾了血迹,温孤于阳穿在身上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作是衣裳了,就像是把两块破布披在了身上一般。
几个回合下来,大家身上都带了伤,温孤于阳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蒙面人一脚揣在温孤于阳胸口,力道之大,温孤于阳直接被踹飞出去,砸在大厅中那块祥云图案的玄铁青木上,掉下来又撞在案桌上,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把嘴里的血吐了出来。
温孤于阳捂着胸口,淬了一口血,眼神中透着危险和怒意,丝毫不惧地死死盯着站成一排的那四人,用三尺棍撑着身体站起来。
温孤于阳也发现了,这几位佩金色祥云的人,虽然出手很重,但都收了几分,没有对自己下狠手,想必也是有人授意的。
温孤于阳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血,邪笑着开口,“大家都不必手下留情了,如果你们接到的命令是带我回山庄去的话,最好是打得我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否则我是不可能乖乖跟你们回去的。”
之前温孤于阳愿意跟邢老头回去,一是担心朝歌的安全,二是看在邢老头的面子上,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除非今天这几人把他废了,不然只要他还剩一口气,他就不会屈服在温孤鸿远的淫威之下!
温孤于阳说完,把手中的三尺棍一抛,翻身一个抬脚,踢在三尺棍中间的机关上,伸手接住分成两部分的锻木,侧身跨步,右手直冲着其中一个蒙面人的胸口而去!
这次他没有避开要害!
于此同时,另外两个蒙面人手掌一转,翻转锻木,把装着银针的那一端对准温孤于阳。
温孤于阳丝毫不避,铁了心的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银针入体,不过巨痛而已,暂时不会要了性命,只要他忍住痛,便还有机会杀了另外两个人!
眼看利刺已经抵在蒙面人胸口了,一声洪亮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樱林中传来——
“住手!”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温孤于阳一愣,手一松,三尺棍掉到地上。
他能及时收手,但已经射出来的银针却不可能再收回去了,几十根银针轻易刺穿褴褛的衣料,没入血肉,温孤于阳的半边身体都麻了,因为隔得近,银针的力量和速度几乎没有消减,温孤于阳觉得每一根银针都扎在了他的骨头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少主!少主!”
邢老头最先冲进来,一把扶住快要站不稳的温孤于阳。
“少主,没事吧?”
邢老头浑浊的眼眶里满眼心疼,那着急的样子,与信步悠闲,摇着折扇进来的温孤鸿远形成了鲜明对比。
温孤于阳见到邢老头没事,便也放心了,看都没看温孤鸿远一眼,对着邢老头开口,“邢叔,扶我回房吧。”
邢老头看看浑身是伤,面色苍白的少主,又看看一脸淡漠,面不改色的家主,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带温孤于阳去把银针取出来。
“家主?”
邢老头开口。
温孤鸿远上下打量温孤于阳一眼,眼中不见丝毫心疼,只是轻轻抬了抬扇子,示意邢老头带他下去。
邢老头搀着温孤于阳走出大厅,还没走几步呢,就听见温孤鸿远的声音传来,“大夫已经到了,快去处理伤口吧。”
邢老头偏头看了一眼温孤于阳,开口道,“少主,其实家主心中是担心你的。”
温孤于阳冷笑一声,一口混着血的唾沫啐在地上,“他担心个屁!”
他担心自己会让五个佩金色祥云的人来找茬?他担心自己会在银针射出后才开口阻止?他担心会连问都不问一句?
真是讽刺,自己伤成这样,他连问一句都没有,反而叮嘱伤了自己的人赶紧去处理伤口?
真是个好爹啊!
这么想着,温孤于阳大笑出声,笑声中尽是嘲讽,他就是故意笑给温孤鸿远听的!
屋内。
温孤于阳一侧的身子,从脖子到小腿,都戳着银针,邢老头在他脚腕上割开一个口子,从最下面的一根开始,用磁石,一根一根地顺着血脉经络,把银针引出来,整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但身上再痛,也不敌心痛的万分之一。
可有些痛,尽管痛到心里,面儿上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所以温孤于阳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
“邢叔,这用磁石渡银针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自然是温孤家的先人。”
邢老头是温孤家的老人了,从小就在温孤家,所以他对温孤家的感情甚至比温孤于阳还要深几分。
“这法子不行,太慢,而且伤身体。”
让银针顺着血脉经络在体内游走,若是经验不足,很可能伤了经脉,落下病根,要是普通人还好,可对练武的人来说,伤了经脉,这辈子就等于废了。
“少主放心,老奴每引一根都会极其小心的。”
像邢老头这样的,取过无数次银针了,手很稳,经验老道,虽不会伤及经脉,但也得花时间,一点一点引渡。
“邢叔,你说这在骨缝中的银针,能不能用刀子划开皮肉,直接取出来?”
“按理来说应该可以。”
邢老头一手拿着磁石,一手按着温孤于阳的腿,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说话而受到影响。
“不过破肉取针的法子,伤害太大了,切断了的经脉要想再恢复,可难呢……”
“若能避开经脉呢?”
邢老头抬眼看了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温孤于阳一眼,“据我所知,四国能有此本事的人,不超三人。”
乐正嘉纳,云浮谷谷主,还有就是岛上那位。
“那丫头可以,就是上次你在南阳见过的那个臭丫头。”
见邢老头没说话,温孤于阳侧了个身,支起脑袋看着邢老头。
温孤于阳这一动,差点没给邢老头吓出冷汗,赶紧死死按住他的腿,“好好躺着,别动!”
“就知道你不信,我是亲眼见过的!”
温孤于阳把在安阳城城郊与朝歌交手,见她用刀取出她自己和洛水腿中银针的事情说了一遍。
提起朝歌,温孤于阳冰冷的眼睛里总算有了几分温度。
“那扇子,整个温孤家,没人比我使得更好了吧?我确定我出手绝对没偏,可那孩子,银针才取出来,就能正常行走了,经脉丝毫没有损伤,你说厉不厉害?”
“如此说来,确实非同常人。”
邢老头眸光深沉几分,但并未说什么,从温孤于阳脚腕上的伤口里取出最后一根银针,直起腰来,额头也有了一层薄汗。
这取银针,也是力气活。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幕降临,笼罩在黑暗里的樱林,更添神秘。
“少主先休息一会,我吩咐厨房准备点饭食,一会让小佩给你送来。”
邢老头说着,收拾了一下取银针的家伙什就准备走,憋了一天的温孤于阳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邢叔,等等!”
“少主还有何事?”
“那,那个……那个……”
温孤于阳吞吞吐吐的,那个了半天才开口,“你知道他来樱林干嘛吗?”
他,就是温孤鸿远。
想温孤鸿远把自己丢在樱林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别说来看一眼了,就连话都没带过一句,所以温孤于阳绝对不相信,他堂堂温孤家家主,离开西莫,到这樱林来,只是为了看看自己。
说他是为了带那五个佩金色祥云的人来给自己点苦头吃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温孤于阳一把抓住邢老头的衣摆,“这么说,他是真的有事?”
邢老头点点头,“但老奴也不知道家主此次前来具体所谓何事,既与少主有关,早晚都会知道的,且安心养伤,耐心等着便是。”
邢老头说完就离开了屋子,温孤于阳躺在床上,枕着没伤到的那只胳膊,闭着眼睛,脑中乱哄哄的,一点睡意都没有。
过了一会,有人推门进来,诱人的菜香味也一起飘到床头。
“小佩,这一个月不管教,你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都不知道敲门了吗?”
食盘放到桌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但端食盘进来的人,却没有回答温孤于阳的话。
“哑巴了还是怎么了?”
因为身上有伤,温孤于阳翻身起来的动作很慢,一边爬起来一边开口,“帮我把矮几抬过来,我就在床上吃了。对了还有,这几天把饭菜都给我送房间里来吧,那老东西回去之前,我就在这屋子里不出去了。”
“食近桌,寝近塌,到桌边来吃。”
这声音让了一半身子的温孤于阳顿住了,继续爬起来吧他实在不知道要跟温孤鸿远说什么,往下一躺又显得是怕了他温孤鸿远,僵了片刻,温孤于阳一掀被子,利落地起身,穿鞋,哪怕疼也硬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喊疼,展现软弱,除了温孤鸿远。
温孤于阳站起来,直接越过坐在桌旁的温孤鸿远,准备离开房间,总之,他不想和温孤鸿远存在在同一空间里。
“说说朝歌的事情吧。”
本来温孤于阳的手都已经拉住门闩了,但因为温孤鸿远的这一句,他的手握着门闩半晌,终于还是垂了下去。
“我逃走也好,打着温孤家的名号出风头也好,都与她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打要罚都随你,或者把我逐出温孤家也未尝不可。”
温孤于阳背对着温孤鸿远,冷冷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到任何的父子之情。
他与温孤鸿远的父子之情,在他独自回来,身边没有母亲的时候,便已经结束了。
“粥要凉了,坐下喝点吧。”
温孤鸿远开口,把盛着粥的碗从食盘里抬出来。
食盘里有四五个菜,样样精致,色香味俱全,唯独这碗粥,有点糊,米有点烂,卖相并不好。
这碗粥是温孤鸿远亲手熬的,已经十多年没熬了,有点手生了。
见温孤鸿远回避开了自己的话题,温孤于阳心里憋了多年的不满一下子涌上来,转身两步走到桌子边,都没看食盘里有些什么菜,抬手把食盘和粥都掀翻在地上。
“喝什么喝!我再说一遍,所有事都与她无关,你别去找她的麻烦!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温孤鸿远看着地上的摔破的碗,和洒出来摊了一地的粥,肩膀细不可察地塌下去几分。
他这是在叹气。
也不知,他与儿子之间的这些怨愤,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消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