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死？”



    朝歌与洛水相视一眼，脸上表情疑惑。



    鹤发老者点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我们极坞的诅咒，我们的族人，世世代代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否则会四肢溃烂而死。”



    鹤发老者满目苍凉，语气中满是无奈，“否则，几百年了，我们又怎么不想去外面看看呢？”



    “这么说，村中那些肢体残缺的村民是因为离开了这里？”



    鹤发老者摇摇头，“不是的，这是个说来话长的故事。”



    朝歌端起粗瓷碗，敬了敬鹤发老者，“那就慢慢道来——”



    鹤发老者看了朝歌一眼，点点头，看着那堆烧得通红的木柴腿，视线沧桑，整个人陷入了回忆里。



    “我们一族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几百年了，我们的祖先，是灵巫族的后人，玄烨还未立国之时，灵巫族便存在了。”



    灵巫族，擅长占卜和预测，据说还有能与鬼神沟通的能力，但这个能力一代比一代弱，如今只存在传说中了。



    朝歌在醉三生的书房里看到过有关灵巫族的历史记载，但只有只言片语，更多的还是从民间整理的传说。



    灵巫族在玄烨立国之初，深受器重，几乎全族上下都被委以重任，大到皇帝近臣，小到戍边军师，灵巫族几乎渗透在这个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但玄烨二十五年的时候，皇帝却突然下令，要诛杀灵巫一族。



    此后的三年，于灵巫一族而言，就是灭顶绝后之灾难。



    不知是真的把人都杀光了，还是幸存的人隐姓埋名不再现世，总之从此，这一族人便彻底消失在了历史中。



    “我们的祖先，是灵巫一族的左使者，大诛杀开始后，便带着几十个族人，一路躲藏，往南逃命，来到了极坞。”



    “吴老，那你知道当年灵巫一族是因何罪名而被皇帝下令诛杀的吗？”



    “生祭生灵，涂炭苍生。”



    这是八个把灵巫族钉在耻辱柱上的字，可几百年过去了，吴全已经能坦然说出来了。



    “我看史书记载里，没提到玄烨二十五年前后有什么大事件发生啊，这涂炭生灵之罪，从何而来？”朝歌问道。



    这么重的罪名，史书中不可能一句都不提起，从定罪的苍生二字，也可知这事涉及面之广，可那年的年记史朝歌记得清清楚楚，除了诛杀灵巫一族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因为在祭坛即将开启的时候，玄烨的圣女以血祭天，阻止了大阵开启。”



    鹤发老者说着，又跪在了地上。



    洛水去扶他，却被他摆手拒绝了，“这是先祖留下的祖训，凡我族人，提起浑天祭，必须跪地，以赎先人罪孽。”



    朝歌示意洛水不用管了，两人继续听鹤发老者说。



    “灵巫一族，信奉巫灵，我们相信世间万物，乃是由巫灵所造就，巫灵是天地的主人。”



    “在玄烨立国之初，整片大陆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战争，饥饿，瘟疫，霍乱，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当时灵巫一族的族长便认为，要想破解这局面，唯有请巫灵降世，重整人间。”



    “而请巫灵的唯一办法，就是开启浑天祭。”



    “浑天祭需要在大地东南西北四方极点，起分祭坛，在四方中心，起主祭坛。主祭坛与分祭坛之间的祭线上，每隔一段距离，需要一个祭桩，共一百零八个。”



    “每个祭桩需生祭十人方可开启，一条祭线上的祭桩全部开启后，分祭坛便能开启。每个分祭坛需生祭一百零八人，才能开启，四个分祭坛都开启后，主祭坛方开。”



    “主祭坛，需要老幼男女，各一百零八人生祭，才能召唤巫灵降临，清肃人间苦厄。”



    鹤发老者说完这什么浑天祭，朝歌还稍微淡定点，洛水眼睛都直了。



    “我的天啊，还清肃人间苦厄呢，我看这人间苦厄就是你们造成的吧？”



    鹤发老者面露羞愧，“当时的族人，心中只想着召唤巫灵，他们觉得少数人的牺牲，换来一整片大地的和平，这样的牺牲是伟大的，是必须的。”



    “伟大个屁！别为自己滥杀无辜找借口了！”



    洛水脱口而出，才惊觉有点不妥，摸着鼻子道歉，“不好意思啊村长，我这不是骂你，只是听着那什么浑天祭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有点气不过罢了。”



    鹤发老者点点头，“我知道的，我们这些得幸活下来的人，也都在日夜反省，赎当年之罪。”



    什么灵巫，巫灵的，朝歌之前没听说过，现在听了鹤发老者说的，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封建迷信害死人。



    而且封建迷信这种东西，一旦陷进去了，就很难抽身了。



    “吴老，既然灵巫一族想开启浑天祭是因为不忍见这片土地四分五裂，民不聊生，那在玄烨立国，一统大陆后，已然国泰民安，百姓可以调养生息，可为什么还不停止开启祭坛的计划？灵巫一族是在玄烨二十五年才被下令诛杀的，那就证明，一直到玄烨二十五年东窗事发，开启浑天祭的计划，就从没停止过，对吗？”



    朝歌总是能立马抓住重点。



    “没错，其实在玄烨立国之前，灵巫族已经开启了三个分祭坛了。”



    鹤发老者继续开口，“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人没了是很正常的事，要想找生祭的人简直太容易了，三个分祭坛不过十年的时间，就都开启了。就当我们的祖先，也就是灵巫族的左使者，带着我们一路往南，准备开启最后一个祭坛的时候，玄烨立国，战争结束了。”



    “玄烨立国，灵巫要再想随意就找到活人生祭，便没那么容易了，甚至很可能暴露目的，让之前已经开启的祭坛都付之东流，所以灵巫族才决定步入朝堂，在权利的掩护下，继续开启最后一个祭坛，对吗？”



    鹤发老者转头看了一眼朝歌，眼神讶异，显然是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年纪的小丫头，居然只是听自己说了一部分前因，就能猜出当时族中几经争辩，才决定要做的事情。



    “没错，但当时对是否要继续开启祭坛，族中已经开始有争议了。”



    朝歌点头，有争议才正常，否则这一整个灵巫族都是脑残了。



    “以左使者为首的族人，认为玄烨已经立国，应当暂时停止开启祭坛，若玄烨皇帝能改变满目疮痍的现状，让百姓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那便不必再开启浑天祭了。”



    “而以族长和右使者为首的那些人，又觉得人的本性便是贪婪好战的，哪怕玄烨国能给这片大地带来一时的安稳，但时间久了，战争还是会爆发，一切还是会重蹈覆辙，能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的唯一办法，就是开启浑天祭，召唤巫灵降世，净化人心，洗濯人本性里的污秽。”



    朝歌挑眉，“这么说，是你们组长和右使者赢了？”



    “不是的。”



    鹤发老者摇摇头，“当时两边僵持不下，最后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族长入朝堂，辅佐政事，稳定大局，避免这来之不易的稳定因为皇帝的一人之见而毁于一旦，左使者则是带领我们，在全国各地查看民情，若当真国泰民安，便放弃开启祭坛。右使者则是负责守护已经开启的三个祭坛的圣火，若一切悲剧卷土重来，那右使者那边便会带着他手下的人，继续开启最后一个祭坛，重塑天地！”



    “这主意倒是万无一失了。”



    洛水一边说一边点头，也赞同这种办法。



    “不是的，不是的……”



    鹤发老者一边说一边摇头，语气气愤，“这就是一个谎言，是一个缓兵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