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是你弄错了吧?”
鹤发老者颤抖着声音开口,虽然嘴上这样问,但其实他心里已经向朝歌这个中毒的说法倾斜了,因为以这种说法解释的话,村中人身上几百年的怪病都解释得通了。
“吴老,我是百草堂的人,如此大事,若是没有把握,我定不会乱说的。”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如果真是中毒的话,我几乎每天都喝野花酒,可为什么体内的毒还没有我家老三深呢?”
朝歌盯着鹤发老者白得闪银光的头发,沉吟片刻,“我想应该是束发礼,喝下这泉水后,中毒的症状显现出来,同时人体内产生了抗体,哪怕再摄入更多的毒,也能通过白发或流脓的症状排出体外,而不会再加重中毒的程度了。”
现在不光鹤发老者了,就连洛水都有点没听明白。
“师父,什么是抗体?这毒又是怎么排出来的?”
“嗯……我举个例子吧,有些大夫是靠舌头尝病人毒血来验毒的,对吧?”
见两人点头,朝歌才继续开口。
“明明是同一种毒,病人九死一生,但验毒的大夫却没有大碍,这是为什么?”
鹤发老者开口,“大夫尝毒血,只会接触到一点点毒素,没有大碍也是正常的吧?”
洛水觉得村长说的有道理,在旁边点头附和。
朝歌轻笑,是她大意了,于是重新换了一个例子。
“江湖上的蒙汗药听说过吧?”
两人再次点头。
“如果你是生脸,第一次去买蒙汗药的时候,卖药的人会特意告诉你,如果这药是给道上人用,要加量,这又是为什么?”
这次村长答不上来了,眼神有点怪异的看着朝歌,想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知道卖蒙汗药的细节?!
洛水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师父!道上的人平时也会接触到蒙汗药,被下过一两次药的人,再想把他们迷晕,就得加大用量!”
“聪明!”
朝歌赞许地开口,“这泉水也是同样的意思,他放大了体内累积的野花毒素,可同时也在体内形成一种屏障,让村民的身体对野花毒不再敏感。”
朝歌说着,指了指村长的白发,问道,“吴老,你白头的那个儿子,平日里喝的野花酒应该没你那么多吧?”
“他,他几乎不喝。”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都是白发,你的却比他亮得多的原因。你仔细想想,村中有喝野花酒习惯的人,头发是不是都要比同龄人更白一些,四肢溃烂的速度都要更快?”
鹤发老者越想,眼睛瞪得越大,一个劲地点头。
“对对对,村里几个经常来找我喝酒的人,头发都比其他人白一些,我家老三,以前也喜欢跟我喝几杯,他和村中阿牛同时脚趾开始溃烂,可现在阿牛才断了一条腿,难道就是因为阿牛不喝野花酒吗?!”
“这不就说得通了吗?”
朝歌说着,走过去搀着鹤发老者离开祭坛。
“泉水喝下去后,在体内形成一种保护,让野花毒素无法继续累积,但是村民每天都在吸入野花的香味,这毒素就得通过其它方法排出体外。”
“我懂了师父,白头发的村民头发越来越白,四肢溃烂的村民哪怕断掉坏肢,但随着毒素不断被排出,四肢还是会不断溃烂。”
朝歌点点头,她家洛水还是很聪明的,有些问题稍微点一下,立马就能想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啊……”
鹤发老者一直皱着眉头,脑海中不断地回忆村民身上出现的情况,发现居然都能与朝歌说的对应上,看来她说的没错,这所谓的诅咒,应该真的就是中毒!
三人又重新坐到火堆旁,不过这次鹤发老者没再给大家倒野花酒了,而是架起茶壶来煮茶。
“朝歌姑娘,既然你已经知晓病因了,那可有什么办法能破除这诅咒?”
鹤发老者看着朝歌,眼神中那种期盼,显然把朝歌当成了救星。
“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提前让村中的孩子喝下泉水,在他们体内的毒素还没累积到会四肢溃烂的程度,就形成保护屏障,这样应该大部分孩子出现的都只是白发的症状。”
“对啊!”
鹤发老者一杵手杖,激动得站起来,“我这就去通知村里人,让他们到祠堂去!”
“等等!”
朝歌叫住鹤发老者,“吴老,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想过没有,村子里几百年来的习俗都是束发礼的时候才喝泉水,但为什么出现四肢溃烂症状的人却越来越多?”
鹤发老者摇头。
“那又为什么,村子里的女人都安全无恙,没有头发白发的,没有四肢溃烂的?”
鹤发老者还是摇头。
“洛水?”
朝歌看向洛水。
洛水皱着眉头,开口语气不太确定,“师父,不会是这种野花毒还会传给下一代吧?”
朝歌点头,严肃地看着鹤发老者,“吴老,我猜测女人之所以不会出现中毒的症状,是因为她们在怀有身孕后,体内的毒素转移到了腹中胎儿上,所以村子里新出生的孩子本身就已经中毒了,再加上出生后吸入的毒,他们体内累积的毒素已经很多了,所以才会在喝下泉水后,越来越多的人出现的是四肢溃烂的症状。”
“所以让他们早点喝下圣水不就好了吗!我现在就让老大去取圣水!”
鹤发老者有点着急,仿佛多耽误一刻钟,村子里就要多一个四肢流脓的人。
“没用的!”
洛水站起来,开口阻止鹤发老者,“师父的意思是,提早喝泉水不是长远之计,毒素不断累积,到最后哪怕村子里的孩子才一出生就喝泉水,体内的毒素也已经很多了,他们还是会四肢流脓的!”
闻言,鹤发老者一愣,反应过来后,身形一晃,要不是有手杖杵着,估计都站不稳了。
“所以说,我灵巫族还是逃不过这个诅咒啊!就算我们的先祖有罪,可是几百年了,这罪还没赎完吗!既然如此,当初何不让我们全族灭亡,又何须让我们苟延残喘,忍受断肢之痛,活这几百年?”
说到伤心处,鹤发老者居然掩面哭起来。
“吴老,其实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听朝歌这么说,鹤发老者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都没杵手杖,三两步扑到朝歌面前,“朝歌姑娘,还有什么办法?你说,我都听你的!”
朝歌把鹤发老者扶起来,“其实很简单,既然村民身上的毒来自于野花,引诱毒发的是那眼泉水,只要远离这两样东西就可以了。”
“对啊对啊......”
鹤发老者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让人除掉野花,把那祭坛里的泉水堵上不就行了!”
吴全以为想到办法了,还不等他高兴,朝歌一开口就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没用的。”
“没用?”
朝歌点头,“泉水堵住了难道你们喝雨水吗?万一遇上大旱呢?全村人被活活渴死吗?就算你们能找到其他水源,可这泉水是从地下渗出来的,几百年了,堵住了泉眼,水还是会渗到土里,你们种的粮食还是靠这水在滋养着。”
吴全眼中的神色一点点变得灰败。
“再来说那些野花,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野花不止生长在村子里,极水河的尽头,应该都是这种野花吧?”
发现野花有问题后,朝歌特意在院子里仔细嗅过,芯片分析出来的结果便是风从南边吹过来的时候,空气里毒素的浓度会升高,再往南就是村民口中极水河的方向,想必极水河夹岸两侧,都是这种野花吧。
鹤发老者点点头,证实了芯片给出的判断。
“所以这野花是除不干净的,今年拔了,明天还会长出来,村子里的都除了,极水河尽头还是会有花香飘过来......”
眼看着鹤发老者的眼泪又要出来了,朝歌赶紧接上话,“唯一的办法,便是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
鹤发老者瞪大了眼睛,“你忘了我家老二吗?村子里的人只要踏出界限,就会没命的!”
朝歌弯唇一笑,“既然诅咒不存在了,那界限自然也不存在了。”
吴全擦了擦眼泪,擤了一把鼻涕,“界限不存在的话,我家老二怎么会突然四肢流脓呢?”
朝歌起身,在昏暗的石头屋子里踱步,一边走一边分析。
“据我的猜想,所谓界限,可能有两种可能。”
洛水和鹤发老者,两人的注意力都全放在了朝歌身上,屏息等待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
“第一种,极坞除了野花和那眼泉水,还存在另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可以维持村民体内毒素的平衡,一旦村民离开了这个范围,体内毒素的平衡被破坏,中毒的症状就会加速表现出来,所以人才会短时间内四肢溃烂流脓而亡。”
“另一种东西?是什么?”
“我暂时还没有发现。”
朝歌转身看着鹤发老者,“不过吴老,你可以想想村中有什么东西是所有村民都能接触到的,大家都习以为常存在的东西,比如某种食物,某种习惯。”
吴全一个劲地点头,“好好好,我一会就吩咐村里的人都一起想。”
“师父,那第二种可能是什么?”
“第二种可能嘛......”
朝歌拖长语调,注视着黑暗空间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第二种可能,便是有人故意下毒,让踏出村子的人短时间内便毒发,好让大家都相信,不能离开的村子的诅咒是真实存在的!”
鹤发老者看着朝歌,眼神中第一次有了质疑。
之前朝歌所有的分析,吴全都觉得有道理,唯独这一点,他觉得不可能。
“朝歌姑娘,这不能踏出村子的诅咒,已经几百年了,就算是有人故意下毒,谁可以活这么久?”
朝歌脑中,玉儿那张苍白又绝美的脸,一闪而过,喃喃开口道,“有人可以的......”
“什么人啊?活了几百年,这是妖怪了吧?!”
洛水的声音让朝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把脑中的那个人赶走。
“我能肯定地说,确实有人能活这么久,但就算没有,也可以像收货郎一样,一辈传给一辈不是吗,说不定就是村子里的某一脉。”
吴全张了张嘴,没有反驳的话了,因为朝歌说的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存在。
“这两种情况,不论哪种都有可解之法,不会影响村民离开这个地方。只是如果是第一种的话,可能会更麻烦一点,我们必须要找到那种东西,才能知道如何让村民在离开极坞后也能保持体内的毒素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