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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自食恶果
    姜瑗搬进主屋东厢的第一个晚上,姜府上下无一人安睡。



    听到姜璇的哭声,第一个赶来的是田氏的陪嫁王嬷嬷。



    她提着灯笼匆忙进门,只见老六姜璇倒在地上,三少爷手里还拽着一条蛇,那蛇通体发青,正死死咬着姜璇的脚腕。



    王嬷嬷赶紧撸开姜璇的裙摆,想要把蛇弄一边去,可不管怎么用力,蛇就是不松口。血液从姜璇的脚腕渗出,淌在地上形成了小小的血泊。



    姜瑗也被哭声吵醒,披了件外衣,睡眼惺忪地躲在门后。看到姜璇脚下的一滩血迹,立刻吓得脸色苍白,一双眼里全是惊恐。



    王嬷嬷看到姜瑗那双仿佛随时会落泪的眼睛,愤怒和怀疑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很快,父亲姜万城、主母田氏、长姐蒋瑶,以及随从的下人,全部挤到了姜瑗的门口。



    “父亲!”



    三少爷姜沛也被蛇吓坏了,他嚎啕大哭,指着姜瑗道,“是她让蛇咬六妹妹的!”



    姜沛所言非虚。



    黑暗中躲在窗下的姜璇可能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站在一边的姜沛却看得清清楚楚!



    蛇明明已经被他们放进屋里了,是姜瑗静悄悄地走到窗边对姜沛冷笑,随后蛇就凭空出现在老六的脖子上!



    虽然姜沛没看到姜瑗放蛇回来的动作,可那个瞬间,姜瑗脸上仿佛胜利者的微笑,就是在提醒他们,她在报复!



    众人看到的,却是姜沛拽着蛇咬六妹妹的场景。



    姜沛平日总拿蛇虫鼠蚁整蛊婢女,臭名声在外,今晚他对姜瑗的指责,根本没有可信度。



    姜瑗黑发垂在肩头,瑟瑟发抖地躲在门后,柔弱如细柳,听闻姜沛的指责,咬唇不语。



    多可怜的丫头!



    所有人都觉得姜瑗被吓坏了,姜父姜万城在外贩商半月有余,回家身心俱疲,还要被不成器的儿子和庶女折腾。



    姜璇哭的撕心裂,让人单是听一会就觉得脑袋疼。他不堪其扰,也不相信姜沛的指认,索性遣散了围观的人,叫小厮去请郎中。



    郎中来得很快,仔细检查之后便叫姜父放心。蛇没有毒,只是再让蛇松口的过程上有些麻烦。



    诊治的过程中,姜沛还在任性地大骂姜瑗。



    “就是那个妖怪,她一定能驱使动物听她的话!就是她让蛇咬六妹的!”



    没有人理睬他。



    姜父坐在床边,皱起了眉。



    “难道是姜瑗半夜叫你带着蛇跑出来,摁着你的手让你咬老六的?”



    “爹,您要信我,我真的没撒谎,就是姜瑗伤的六妹!您忘了?姜瑗她娘是妖女!她娘不正常,她也有病!”



    “够了!”



    姜父猛地站起来,狠狠抽了姜沛一巴掌。



    姜沛十五年的时光里,一直是被姜父田氏捧在手心里养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挨打,姜沛被打的脑子嗡嗡响,他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



    田氏见不得儿子受过,心疼地把他搂在怀里,朝姜万城哭喊。



    “你竟然为了一个贱种打我的儿子!”



    姜万城真的动怒了,他想到柔弱胆小的姜瑗,心里竟浮起一丝愧疚。这么多年他碍于田氏的面子,从未管过姜瑗,如今这孩子刚有机会过得好一点,他的儿子女儿竟然想用蛇咬死她。



    不愿再和妻子争论此事,姜万城拂袖而去。



    田氏拿鸡蛋帮姜沛的脸消肿,看着儿子脸上的巴掌印,再看看床上疼昏过去的庶女,田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庶女姜璇虽是自己养大的,却一向顽皮,往日就容不得人,今日一看姜瑗要分她宠爱,肯定撺掇沛儿拿蛇咬人,结果黑暗中失手咬了自己。



    ——真是个蠢货!



    坐在桌前,姜瑗看着姜璇灯火通明的屋子,微微一笑。想利用蛇虫鼠蚁伤害一个巫蛊师,怎么可能。



    田氏身边的人,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却人心不齐,只要她找到各人的突破口一一摆平,田氏独大的局面就会分崩离析。



    突然有人敲门,姜瑗沉下脸色,恢复了之前的胆小瑟缩。



    “爹爹?”



    “刚才吓到你了?”



    姜父一改往日的不闻不问,变得温言细语,说着就叫人把热粥送进门。



    “喝点吧。”



    姜瑗点点头,将粥碗捧在手心,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姜父看着姜瑗,觉得她吃相腼腆,缎子般的长发被拢在一旁束好,与自己几个爱在头发上倒腾花样的女儿不同,显得素净优雅。



    “以前是爹忽略你了。”



    “没有,爹爹。”



    姜瑗睫毛忽闪,垂眸不语。



    一直以来,姜父都没注意到家里竟然还有像她这样纯美清秀的女儿。看到姜瑗的美貌,姜父突然后悔当时做出把她送去贿赂高太监的决定了。



    这样的一张脸,进宫当皇妃都绰绰有余。



    于是,姜父试探她。



    “听闻你与三皇子殿下,有私交?”



    姜瑗闻言,惊得抬起头。



    “父亲,可不敢这样说!女儿与三皇子不过是在幼时有过几面之缘,若没有四姐姐从中引荐,女儿怎会认识皇亲贵胄。”



    “我是想,若你真与三皇子关系甚密,你不愿伺候高厂公,为父也不为难你。”



    “女儿不敢,既然父亲当初叫女儿伺候高公公,必然有父亲的想法,女儿不敢怠慢。”



    姜瑗知道,三皇子生母是孟贵妃,孟贵妃多年圣宠不衰,圣上爱屋及乌,自然对三皇子多有照顾。可论起实权,高鹤才是皇帝的臂膀。



    对姜父而言,三皇子和高鹤两个人都需要讨好巴结。长姐姜瑶性格骄纵,姜父恐她未必能讨三皇子欢心,这才对自己动了心思。



    两个人,两条路,哪个都不是好归宿,姜瑗才不会随意答应。



    “你倒是听话”姜父对姜瑗的顺从十分满意,他拍拍女儿的肩,站了起来,“早些休息吧。”



    姜瑗微微皱眉,拉住父亲的袖子。



    “爹爹,我怕……”



    姜瑗恰到好处的撒娇,姜父见状不忍,借此机会,姜瑗便请求姜父,让她搬回青柳院,避开兄弟姐们的嫉恨。



    “搬回去?青柳院里你一个人怎么生活,也不跟姐妹们读书了?”



    姜父原本早已把这个女儿忘在脑后,按田氏的小心眼儿做派,姜瑗这十年过得肯定不好。可今日相谈之中,姜父又觉得她大方得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生活养尊处优。



    “饭食虽克扣了不少,可还是有两餐可吃。平日便是练练绣花,姨娘走前还给我留下了医典,偶尔也会翻翻。”



    姜父想到她娘是蛊女,便训斥道,“苗蛊巫医都是下九流,看那些做什么。”



    姜瑗听不得姜父对巫医苗蛊的嫌弃,下意识反驳。



    “巫医也是医。”



    “巫医,巫蛊都是害人的。”



    “……也是救人的,爹爹当年身中奇毒便是我娘用蛊所救。如今,爹爹身上的顽疾,正经大夫救不了,换我用蛊就能好。”



    姜父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知道他身上的隐疾,大为意外。



    “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的病症的……”



    “中医有望闻问切,巫医也有。只是巫医比中医用药范围更广,上到飞禽下到鼠蚁,人们不了解,才会产生恐惧。”



    从小到大,姜瑗似乎只在苗蛊有关的事情上固执的一面。



    姜父想到,自己早年确实被姜瑗的娘所救,可碍于世俗门第的观念,中原人哪愿娶蛊女回家,便负了她。没成想,蛊女却跟他一路到了扬州,还生下了姜瑗。



    都是造孽!



    姜父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