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博雅盯着周小贺的掌心, 沉默了。
管家夫人过去一看,惊了:“这……这,怎么会这样!”
周小贺的手心里, 正中间的位置, 确实有一个红点,但是,那并不像是痣。
大多数的痣是凸起来的。
而周小贺手心的红点,非但没有凸起来,反而像是往内陷了一点点。颜色也不是血红或黑色,而是艳丽的红, 像是用朱砂点上去的。
看着就很不像是痣!
薛博雅瞧望向姜氏:“是不是这种?”
姜氏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我那时候就瞧着是个红点……现在长大了, 这……”
这也不像是痣啊!
“我看看, 我看看!”周元澈激动的抱着太子凑过来, 眨了眨眼睛,看看自己怀里的小胖墩。
然后又看看周小贺。
突然, 他的脸上挂上了奇异的笑容, 又惊又喜:“这个掌心痣, 我见过!”
薛博雅紧张了:“怎么了?”
周元澈拍了拍薛博雅的肩膀:“……这就是痣!不是点上去的!”
薛博雅:“你见过?”
周元澈狂点头,眉飞色舞,浪破天际:“我见过我见过,就是痣, 千真万确。”
说着深吸一口气, 郑重宣布:“薛大哥,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孩子!”
薛博雅自然乐见其成, 立马就要吩咐人下去, 通知族中的长老们过来。
姜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要把她当女儿养, 当妹妹疼都行, 但是不能传扬出去!”
周元澈哼了一声:“不传扬出去?让她不明不白的住在薛家,正好让你又背地里祸害她?”
姜氏噎住了。
她还真这么想的,她是打心底里讨厌周小贺,但儿子铁了心要把人弄家里来,她不想再跟儿子作对。
不如缓兵之计,只要不入族谱,不给名分,薛家大宅里多了个人而已,日后折腾起来那还不简单?
真是见鬼,这种内宅的算计,这小子一个男的怎么就这么机灵,一眼看破!
还有他抱着的那个胖娃娃,妈的,这对父子简直有毒!
姜氏心头火起,冷笑一声:“你们不要忘了,她是妙心郎之女!若是叫皇家知道了,哼!”
“妙心郎怎么了?”周小贺懵了。
姜氏冷笑:“妙心郎可是犯了忤逆大罪!”
周小贺:“!!!”
她赶紧转头看周元澈。
周元澈慌忙摆手:“别看我,我不知道!”
薛博雅温声解释道:“妙心郎是妙心城的城主,当年……先皇将他赐婚给长公主,他以已经娶妻为由拒绝,先皇因此震怒。”
周小贺又看周元澈。
周元澈疯狂摆手:“我不是……我没有,跟我没关系!”
全是我爹干的!
周小贺:“……”
薛博雅伸手揉了揉周小贺的头,温声道:“此乃先皇旧案,不必在意,你若是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说着便向周小贺解释起来。
那是十三年前了,周元澈也就小胖墩这么大的时候。
某天,先皇心血来潮给长公主赐婚,对象是妙心城的城主妙心郎,妙心郎早有娇妻,自然是不肯接旨。
皇帝直接派人把他绑到了京城来,要霸王硬上弓!
不对,是要帮长公主霸王硬上弓。
结果妙心郎他水土不服,病死了……
皇帝怀疑他是不想娶公主,宁死不屈,自杀的!
并且因此迁怒他的家人。
薛博雅同妙心郎有旧,为了保住贺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当即和夫人成婚,假装孩子是自己的。
他当时还只是个郎官的儿子,寒门小户,成婚也简单,找了人保媒,写了婚书,拜了天地,请亲朋们来家里吃了顿酒,给左邻右舍送了红饼,婚事就算成了。
朝廷也就没找到妙心郎丢了的妻子。
结果没过多久就闹出来梅氏换孩子的事情,薛博雅突然变成了薛家公子……
姜氏想着给儿子娶个高门贵女联姻,哪里能容得下贺夫人,于是就趁着薛博雅不在,带着人浩浩荡荡搞滴血验亲。
“妙心郎之事,朝堂早已经不再追究,你不必放在心上。”薛博雅拍了拍周小贺的肩膀。
姜氏在一旁泼冷水:“不追究?妙心郎宁死不肯娶皇家的公主,这不是打皇室的脸么?你把她的女儿风风光光留在家里,陛下会怎么想?”
周小贺:“……”
周元澈:“……”
薛博雅冷淡的说:“皇帝日理万机,不会管这些的。”
姜氏被儿子气的颤抖:“我就不信了,皇帝陛下会容得下她!”
周元澈疑惑:“??为什么容不下?”
宅斗冠军姜氏精明一笑:“皇室的威严岂能冒犯,这丫头活着,就是皇家的一根刺。”
周元澈一脸懵逼:“??怎么就一根刺了?”
姜氏冷哼一声:“她活着,陛下的脸面怎么过得去?”
周元澈幽幽道:“那这皇帝的脸皮也太薄了点!”
他冲周小贺道:“周小贺,走!跟我回家!你以后跟我混,反正我不要脸。”
周小贺没有迟疑,点头笑道:“好的鸭……”
帮太傅找女儿任务已经完成,她才不想在这儿跟老妖婆耗着呢!
进宫教昏君写作业他不香吗!
薛博雅想到自己身边这乱七八糟的,过年事儿多,还有薛章晴和相王府的亲要去退,他实在分身乏术。
而且他实在不放心他的母亲姜氏,这忙乱间,把周小贺留薛家,他不敢。
不如让她跟着进宫去。
他嗤笑了一声:“也罢,或许,妙心郎血脉的最终归宿,终究是皇室。等过了正月,我便上表,请归还妙心郎的尊荣。将他与贺夫人的尸骨送回妙心城安葬。”
“你敢!”姜氏一个激灵,破口大骂:“你这个不孝子,你竟敢,你现在可代表着薛家!”
“不孝子”这个词成功的刺激了周元澈怀里的小胖墩。
他又举着小胖手,把哨子放进嘴巴里,凶巴巴的吹了一声:“噗!”
不孝子是属于父皇的!
姜氏:“……”
她被小胖墩气的心肝脾肺肾哪哪儿都疼。
火冒三丈的瞪着薛博雅:“你出头去打皇室的脸面,你就不怕连累薛家么!你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吗?”
周元澈:“……”
薛家列祖列宗:“妈卖批!”
999万分同情:“救救孩子吧,就没有人告诉她一声,皇帝就在这儿站着吗。”
周小贺:“……”
薛博雅懒得理姜氏了,吩咐管家夫人带周小贺从贺氏的故居挑一些喜欢的带走。
周小贺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问周元澈:“那个掌心痣,你在哪里见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周元澈的表现有点不正常。
周元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正常的亢奋中,笑得一本满足,眼睛亮亮的,嘴角压不下去的弯起来,面庞上还漫上了可疑的红晕。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反正我是见过的。”他乐颠颠的说。
周小贺:“???”
他莫不是吃错什么药了吧。
她怀疑的看着周元澈:“这东西有什么来历么?”
周元澈眉开眼笑,却并没有说话,他快乐的摇了摇头。
周小贺耸肩:“好吧。”
周元澈看周小贺不问了,又忍不住得意的剧透:“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过了十四岁生辰我就能告诉你了。”
周小贺:“哈?”
周元澈却再不肯说什么了,抱着小胖墩转过了头。
周小贺一脸茫然的呼叫999:“十四岁是什么了不得的分界点吗?”
999无语:“你忘啦,按照古代人的说法,十四岁你就正式成年了。”
周小贺震惊,她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红痣,这还能是什么成年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999:“我想起了某种猥琐的东西。”
周小贺:“滚!”
跟着管家夫人进了屋内,周小贺随便挑了个剑穗拿着,这东西小,随身能带,她也不图什么值钱的东西,权当是安慰一下原主吧,总算是找到了爹娘,有了念想,不再是一个任人轻贱,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管家夫眼看着老夫人又翻车了,赶紧趁着这时候给姜氏说好话。
“老夫人人不坏,她就是那个脾气,你也不要怪她。她这些年心里苦啊,都是叫那梅氏给害了。”
周小贺:“……”
人不坏?大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丢了之后,她瞧见太傅伤心动气,心里头也后悔,这些年每年都要去道观捐香火钱。”
周小贺:“……”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缓和太傅和老夫人的关系,但是,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命大,不是你家老夫人仁慈。她对我这么狠就算了,连养了十几年的孩子都能说打出去就打出去,实在是……”
这位姜氏在宅斗文里能打成冠军,可惜……这是个沙雕文,她只能当个笑话。
薛博雅是个贞高绝俗的君子,不会感激她的这一番谋划。他要做的,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宅斗受益人。
高门贵女虽然美,荣华富贵也固然令人心动。
但这一切,又怎么比得上少年意气,轻生酬知己,无愧于心能令人九死不悔?
纵如今薛太傅紫带金符,权势滔天,但他一生最动人最荡气回肠的时刻,是在十二岁那年,迎娶故友的遗孀,保下妙心郎的血脉。
这份豪情,足以令他夸耀一生!
周小贺一点都不想原谅姜氏,更别说还替她和薛博雅斡旋。
讲真,她巴不得薛博雅从此跟老妖婆恩断义绝!
“老夫人对那孩子也是真心疼的,孩子满周岁的时候,夫人亲自喂奶,他太贪吃,差点把自己撑死了。那时候夫人就说,这孩子天性贪婪,恐怕是个豺狼心的。”管家夫人遗憾道。
周小贺:“???”
管家夫人叹道,“谁知道一语成谶。唉,夫人都是被他们给祸害了。”
999:“???她在说什么鬼玩意。”
周小贺:“她想说对家的劣迹,试图给姜氏洗白。”
999一言难尽:“……那她的洗白手段可一点都不高明。”
这位大婶唉声叹气的说了一大堆假少爷的劣迹。
什么跟堂兄弟抢玩具啦,跟表兄弟抢吃的啦。
这位兄台他似乎特别能吃……
六岁的时候吃了三个粽子,闹肚子上吐下泻,吐了前来府里做客的长公主一身。
七岁吃肉太急,差点噎死了。
全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
周小贺都懒得搭理她们,跟着周元澈上了小马车,回宫去!
薛博雅冷冰冰又训了姜氏一通,也带着章晴走了!
姜氏在房里又哭又骂。
管家夫人忍不住劝几句:“您也是的,太傅是您的骨血,何必跟他置气,做个富贵闲人岂不舒服,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下小姐找到了,太傅也就收了心了,您就等着他娶妻生子,抱孙子了。”
姜氏哪里听得进去,她呸了一声:“那个臭丫头天生就是来克我的,你看看,原来博雅还跟我说几句话,她一冒出来,博雅就盘算着跟她过年,连我这个老娘都不管了,还要为她去得罪陛下!”
管家夫人苦着脸劝:“这事儿您就别再跟太傅对着来了,到时候再伤了母子和气。”
姜氏冷笑:“母子和气?我们这和气,早就伤了!都是这个臭丫头惹出来的,想给她爹娘追封?他也不想想,就算皇帝能容得下那丫头,长公主能容得下她吗?”
管家夫人心肝都颤了:“这……长公主都有驸马了,不至于……吧。”
想到长公主,姜氏眼睛一亮,突然斗志昂扬:“来人,请长公主来园子里赏梅!”
管家夫人:“……”
算了,心累了,带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