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差役过来, 把暴走的临淄王叉到一边跪下,免得他蹦起来弑君。
周小贺狂吹哨子,围观群众安静下来继续吃瓜。
她朝着廷尉欠身道:“大人, 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这位岳姬。”
廷尉点头:“准。”
周小贺走到岳落雨面前, 朗声问:“方才临淄王说, 你父母俱亡,兄弟姐妹都不在身边,可是真的?”
岳落雨柔弱的低头哭泣:“我……我……我有个哥哥在外地安家了。”
周小贺看了一眼一旁的临淄王,好笑的道:“你不是还有个姐姐就嫁在京畿长宁县么?”
岳落雨愣了愣,哭泣着没有说话。
临淄王大惊:“你还有姐姐!”
周小贺冲临淄王翻了个白眼:“殿下, 岳姬她有个姐姐嫁在京畿, 这事儿殷家上下都知道, 连我都知道了,你怎么不知道?”
临淄王脸色一僵:“我……”
廷尉一拍惊堂木:“岳姬, 你为何要哄骗本府!”
岳姬可怜的猛摇头:“不是的, 我是想说有个姐姐的,殿下抢先说了,我来不急解释。”
周小贺道:“你的姐姐就嫁到长宁县, 马服君府上按照惯例,每年端午, 中秋都送去小米五石, 布五匹,鸡五只,钱二十贯。”
岳落雨低头嘤嘤嘤。
临淄王张了张口, 神色复杂的看着岳落雨,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曾去她家, 看到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旧房子里,和小丫鬟互相垂泪。
他以为这个岳姬是个无依无靠,没有亲人的可怜女人。
岳落雨柔弱的哭泣着,小声道:“姐姐已经嫁到别家去,自然是别家人了,所以妾身便没有告诉临淄王殿下。”
临淄王暴走:“这能一样吗!”
昨天!他好心的邀请这个可怜的女人上自己家去住,她没有拒绝……
是她亲口说的,没有别的亲人了。
他自幼便没了父母,在家里除了老管家能说道他一些,基本是无法无天,说风就是雨,想干嘛就干嘛。
可是!这不代表他能把一个年轻女子随便带回家。
别人没管他,他未婚妻的哥哥上他家差点把他打了一顿!
他顶着巨大的压力要庇佑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给她安排住的地方。
结果她还有个姐姐!
既然有亲戚,还是姐姐为什么不提前说?说了,他直接给钱给人,让她姐姐照顾她,不也很好么!
岳落雨低头哭泣着,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
廷尉看到临淄王那表情,再想想自己被丢的烂菜叶,心头暗爽,熊孩子你也有今天!
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啊!!
他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岳落雨回过神来,又仿佛瞬间多了些力气,她朝着廷尉悲声道:“大人,妾身是有个姐姐,但是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妾身并不是吃不得苦,想要亲人依靠,而是,妾身已经是殷大人的人了,妾身肚子里还有殷家的子嗣,马服君驱逐我们母子,让我如何安身。”
她生了一张温柔规矩的脸,哭起来简直叫人心碎。
“妾身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是孩子是殷家的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只要能留在殷家,我这条贱命算得了什么,为奴为婢妾身都没有怨言,作为一个母亲,我只是想要我的儿子认祖归宗啊。”
人们像这位伟大的母亲投去同情的目光。
有人激愤道:“马服君素日便飞扬跋扈,这样驱逐一个可怜的母亲,实在是太残忍了!”
“岳姬肚子里的怎么也是她的弟弟,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弟弟。”
“她平日里一个不高兴就跳脚骂人就算了,竟然这样对一个孕妇。”
“人已经是殷家的人了,凭什么驱逐人家!”
……
周元澈示意廷尉先不要管,让人群继续骂。
转头问周小贺:“梅青大哥哪里去了?”
周小贺摇头,她哪儿知道。
青云信他不愧是祖安少年团的c位,看着很谦逊,但其实脾气不大好,不大热情,也不爱凑热闹,他跟他的那群兄弟们一比,除了不口吐芬芳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皇帝要审大案子,他也懒得去凑热闹,带着自己的兄弟们不知道哪里玩去了。
小昏君气鼓鼓瞪着一脸懵逼的临淄王,用眼神骂他是傻子。
然后凑近周小贺的耳边,小声道:“你去找梅青大哥,让他盯紧了人群,把那些鼓动人的都揪出来。”
周小贺:“!!!”
周元澈道:“梅青大哥是当世高手,这事儿只有他能办!”
周小贺眼睛一亮:“好!”
她悄悄退了出去往人群的外围寻找,根据她的经验,很快在长公主府的马车附近找到了他们。
青云信正和他的兄弟们在……赌博……
看到她过来了,祖安少年们都不大好意思,迅速把地上的铜钱都收了起来。颇为尴尬的笑了笑。
周小:“……”
不好意思,她以为男孩子都跟小昏君那样……
她来这里这么久,天天跟小昏君混一起,小昏君傻乎乎干干净净的。
这让她对男性这种生物产生了点错觉。
觉得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谦谦君子,或者单纯可爱。
现实告诉她,男孩子凑一起,喝酒赌博游戏打架哪个时代都一样!
不过这群人也挺神的,这么大的热闹面前,竟然凑一起赌博!
青云信尴尬的张了张口:“你……有什么事儿吗?”
周小贺把小昏君的计划同他说了,青云信敛了敛眉,他想了想:“好。”
说着转头对兄弟们沉声道:“一人一棵树,上去藏好,把带头挑事的揪出来!”
兄弟们:“诺!”
然后他们嗖的一声,不见了!
周小贺惊呆了。
青云信眼睛亮亮的,冲周小贺笑了一下。
嗖的一声也不见了。
周小贺:“……”
别说,这人虽然经常板着脸,还总是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但是他内心其实有点幼稚……
这边小昏君打定了计划,转头看向薛博雅,冲他道:“朕瞧着太傅脸色有些苍白,是否身体不适?”
薛博雅愣了愣:“臣……”
小昏君眨眼睛。
薛博雅点头道:“确实,臣忽然有些身体不适。”
周元澈笑道:“廷尉,你继续审吧,朕同太傅去喝茶去。”
廷尉:“……”
他望着乌压压一片叽叽喳喳的人群,再看看被叉在那里暴走的临淄王,还有哭哭啼啼的岳落雨。
感觉到自己身体很不适!
然而皇帝已经一手抱着太子,一手拉着太傅,走了……
他心酸的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肃静……”
小胖墩早在周小贺吹第一声哨子的时候就醒了,但是他并没有哭闹,而是好奇的看着大人们,大脑袋转来转去的观察。
现在他总算又回到了父皇的怀里,开心的猛rua了几口。
等到了廷尉府内,周元澈掐了掐他的小胖脸,把他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跑。
薛博雅笑着看他:“陛下,您有话对臣说?”
周元澈点头:“是……朕有些事情想要问太傅。”
薛博雅笑了:“陛下是想问,来的为什么不是殷大人,而是我。”
周元澈明亮的眼睛闪了闪,他点了点头:“殷大人的态度,叫朕有些好奇。”
他看着小太子在庭院间奔跑,嘴角含笑:“朕也是一个父亲,朕不会因为孩子的母亲而冷落孩子,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不现身。”
薛博雅叹了口气:“周小贺让人传话,让马服君躲到神女宫去。殷大人本要过来,亲自了结此事的,是臣劝住了他。”
周元澈愣了愣:“为什么?”
薛博雅温声道:“殷斯敏想要一力承当此事,后果委实太……”
周元澈茫然:“太傅此话何意?”
薛博雅索性不瞒着:“岳姬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周元澈:“!!!!”
“那他怎么不早说啊!”周小贺正巧进来,激动道,“他早点说不就没这么多破事了吗!”
这下搞得这么多人知道了,这时候说自己绿,挺尴尬的。
薛博雅看了看小姑娘,张了张口,尴尬道:“他喝醉了酒,睡过去了。”
周小贺:“他睡过去了,又不是死了,有没有那个啥能不知道吗!”
薛博雅:“……”
你这孩子是不是懂的太多了点!
周元澈奇怪的眨了眨大眼睛:“既然殷大人睡过去了,他怎么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薛博雅:“……”
他还能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太傅?”小昏君好奇的推了推薛博雅,“太傅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薛博雅:“……”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殷大人,他十多年前受了伤,无法生育子嗣。”
周小贺:“!!!!”
原来如此,怪不得殷斯敏对岳姬如此厌恶,他很清楚岳姬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但是他那天晚上确实喝醉了,在岳姬房里过夜的。
而他要了结此事,就必须得说孩子不是他的,但只要没找到奸夫,那他就得当众承认,他不能生育。
“太过分了!”小昏君当场爆炸,“我要砍了他!”
“别别别,一个可怜的孕妇,你突然把人砍了……”周小贺赶紧顺毛,小昏君昏起来不得了,得稳住他。
周元澈:“那我把临淄王打一顿吧。”
周小贺:“……”
薛博雅却道:“可以,案子审完了,你直接打吧,打重点。”
周小贺给了个计划通的表情:“我已经让梅青大哥带人去捉人了,让廷尉再拖一阵子,把挑事的揪出来!等到天黑了,就改日再审,到时候……”
周元澈道:“不可以拖了,这一个小小的案子,拖的久了,百姓难免生疑。”
薛博雅看着小皇帝:“陛下不必忧心,臣自有法子。”
周元澈:“???”
薛博雅脸上笑容温柔:“出去吧,咱们离开的已经很久了。”
大广场上,廷尉已经翻来覆去把岳姬盘问了好久了,人们越来越不耐烦,他们已经很清楚岳姬的情况了。
现在不想再听了,只想知道马服君的情况!
周元澈带着周小贺登高台,上主位坐下。
他转头,却发现薛博雅并没有跟过来,他停在了岳姬的身边,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廷尉。
廷尉打了激灵:“太傅,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薛博雅冲他笑了笑。
廷尉背脊一凉,感觉脑壳有点痛。
他今年也才四十岁不到,年纪也还轻,但是他最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小皇帝越长越大,容易脱轨。
太傅又太年轻,还容易被小皇帝带着一起脱轨。
薛博雅淡淡道:“廷尉大人,你方才审问出了什么?”
廷尉咳嗽了一声:“方才经本官审问查证,岳姬尚有一姐家住附近,有堂兄弟两人,皆是稳妥良善之人。岳姬父母留有老宅可居住,马服君给付她三百万钱。岳姬回家之后生活也无忧。”
他堂堂廷尉,也不是盖的,一番盘问之下,引得大家了解了岳姬的真实情况。
岳落雨那可怜无依无靠的形象是彻底崩塌了,有这么多钱,还有亲属,日子一点都不艰难。
那些底下同情她的人搞不好还没她有钱。
然而,人群中又有人带节奏:“这也不能随便驱逐人家啊!”
“好好的姑娘,这样被赶出去,一辈子都毁了。”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
“姑娘进了殷家的门,就是殷家的人了,无故驱逐,给一笔钱就可以了?”
“这还有没有规矩,马服君简直无法无天!”
……
薛博雅柔声问岳姬:“姑娘,殷氏答应再给你五百万钱,你离开殷氏,我收养你的孩子,代为教育。可好?”
岳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说:“我不要钱,我只想让孩子有父亲。”
薛博雅温声道:“我命中薄姻缘,可以答应你将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女。”
岳姬看了看他,抿唇,低声道:“妾身的孩子是殷家的种,要入殷家的宗祠,认祖归宗。请太傅不要为难妾身。”
薛博雅敛眉,他叹了口气:“姑娘,贪得无厌,只会两手空空啊。”
他直起身子,咳嗽了几声,朗声道:“廷尉大人,殷大人托我告诉您,要驱逐岳姬的,不是马服君殷丕显,是他自己 。”
“你胡说!”岳姬慌了,“大人不想驱逐我的。”
人群也开始骚乱了起来,大家交头接耳。
有人带头搞事:“怎么会有人自己驱逐自己的女人。”
“定是马服君怕弟弟抢了自己的爵位!”
“太傅不要偏袒马服君。”
然而这一次附和的人很少。
薛博雅的名声极好,人们都信赖他,并不想怀疑他的话,更不会群情激奋逼问他。
他是谦谦君子,是光明正直的太傅。
大家想要他说明白一些。
薛博雅冲廷尉欠身,他道:“殷大人让我转告您,此事同马服君没有关系,岳姬肚子里的孩子同殷家也没有关系。”
一片哗然……
周小贺紧张的看着薛博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实在是太……
廷尉疯狂的拍惊堂木。
周小贺吹哨子吹了好久,人群才安静下来。
廷尉皱眉问:“薛太傅,你……此话当真?”
薛博雅笑了:“岳姬乃是先皇赐给殷大人的,马服君出生之后,殷大人便不再侍奉神女,此后一心向道,此事大周人尽皆知。”
岳姬羞红了面庞,她激动的大喊:“不是的,大人那晚明明是在我房里过夜的!薛太傅,你血口喷人!”
廷尉看着她:“哪一晚?”
岳姬道:“十月二十七日。”
薛博雅失笑,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庞越发苍白,他盯着岳姬:“你撒谎,去岁十月二十七日,殷斯敏根本就不可能在你房里过夜。”
他转过身子,朝着人群道:“那一晚,殷大人,他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