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初醒来,便听着孟鸟在殿外喊自己。她起身走出殿外,瞧着被殿外一株神树倒钩着的孟鸟,不禁大笑了起来。
“阿容”
孟鸟一脸郁闷的看着大笑的容初,又挣扎了好一会儿,那树枝似有灵识一般,将他困的死死的。
他本想着趁着早晨,风渐停了,来这天地宫瞧瞧,可谁知,这天地宫是隐在一处树林中。他刚晃晃悠悠的上了山,还没瞧见天地宫的殿门,一阵早起的微风,便将他出到了树枝上,倒挂了起来。
容初笑够了,方才施展法术,将他救了下来。
“阿容”
孟鸟见着容初一松手,自己便飘飘荡荡的要随着微风往别处去,郁闷的朝她喊道。
容初笑着将他拽住,道:“若不然,你便留在这天地宫修行吧!”。
孟鸟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天地宫四处都有墙壁,虽有风,但也不至于将自己吹的不着边际。
容初见孟鸟答允,便伸手将孟鸟拽进了天地宫。
一入殿门,孟鸟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了。
檀木为门,白玉为灯,青竹为屏,藤蔓为帘,黄玉为桌,玛瑙为阶,红玉为床,云纱为帐。琼楼玉宇,雅致幽静。
孟鸟瞧着殿内的景象,不禁暗叹这处的雅致,清幽洁然。
“你便与我同住这处吧!”
容初看着孟鸟,见他面露惊叹的模样,笑着道。
“还有别处?”
孟鸟瞧着这处宫殿,面露惊讶,询问道。
“有啊!”,容初指着一处青竹屏道:“这里进去,名曰红梅居,里面种了许多红梅,好看的紧!”。
随即,又指着另一处青竹屏道:“这里进去,名曰桃花谷,自然,是种着一片桃花!”。
“还有这里,叫凤仙岭!里面有一大片的凤仙花呢!”,容初转了身,指向另一处道。
“还有,那里,那里!”,容初笑着指了几处道:“这天地宫,我瞧着有九处藏在青竹屏和藤蔓帘后!”。
孟鸟惊奇的看向四周,随即问道:“你都进去了?”。
容初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知晓?”,孟鸟问道。
容初笑了笑,“我用灵识探知了一番!”。
孟鸟点了点头,容初虽与他一般是仙品,但她得天独厚,能够融会贯通五行术法,法术也要比自己的高深许多。
“阿容!你如今还是仙品?”
容初摇了摇头,神色带着为难道:“我也不知!”。
容初想着自己自出生便修得人形,而后跟在沧泊身边修行,法术虽有精进,却始终停留在仙品,并未见有升神品的苗头。如今经过几次三番,她依旧如万年前那般,空有法术精进,品级却不见任何变化。
“阿容!你可知这是为何?”,孟鸟也好奇,为何容初如今还是仙品。
“我记得丝雨说过,他说我和沧泊一般,是神尊品!”,容初突然看着光秃的手腕道。
丝雨和丝元,自那日她故意散灵识和法术时,将她俩从自己身边赶走了。如今,她又被困在了这天地令里面,也不知姐弟俩在何处了,过得如何。
“神尊品?”
孟鸟突然等着眼睛看向容初,神色激动道:“阿容!你真的是神尊品?”。
容初见着孟鸟面露惊奇的模样,点了点头,“怎么了?”。
孟鸟看着容初疑惑的低头,忙兴奋的道:“早先我知寒武神给了你神谕和神识,但那时你年纪小,并不会融合运用。如今看来,是我错想了。那神谕和神识应当是那时你便有了!那时,你便已经是神品了!”。
容初摇了摇头,天地间区分生灵等级外在看的是法术的高低。诚如沧泊,他的水术磅礴强大、气运厚重。而像孟鸟,法术不高,气运也绵薄。
“可我的法术和气运虽较之你要磅礴,但到底不似沧泊他们那般!”
容初想着自己虽得了寒武神陨落时的神谕和神识,能够融会贯通五行术法,可是法术和气运什么的,根本跟沧泊不是一个水平。她的法术的威力几乎和仙品和妖品的生灵是一般的。
“每一只生灵修行之路都是不同的!”
“而你是得天独厚,一出生便有寒武神的馈赠!”,孟鸟带着几分猜测道。
“神尊品,意味着你的灵识不死不灭!”
“阿容!你这几次三番没了本体,却未散了灵识,想来是真的到了神尊品!”
“如今这天地间怕是只有你和招摇台的神智兄妹是神尊品,能够不死不灭!”
孟鸟带着几分激动道。
容初瞧着孟鸟激动的模样,笑了笑,“沧泊也是!”。
孟鸟惊讶的叹了口气,随即带着几分松懈道:“幸好!是水神,不是七大古神中的其他!否则,与你而言,不见得是好事情!”。
容初未曾点头,她如今也不知如何分析这其中利弊。但有一样,她知晓,那便是无论天命如何,古神要遭遇什么,沧泊都与之无关,她的造化神归位之路也无需牺牲沧泊。
“阿容!你如今可是喜欢上了沧泊?”,孟鸟看着神色安静,一脸沉思的容初,斟酌着问道。
容初看着孟鸟,眼里带着几分不知所措,随即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你可知!你不该啊!”,孟鸟突然带着几分痛心道。
“我知道!”,容初点了点头。
造化神是天地众神之首,是天地法则的掌管者,为着公平秩序,不得有**。
“寒武神曾有一喜欢的女子!后来因着天地法则,被困在了万丈渊这般污秽之地!”,孟鸟带着几分哀痛道。
容初低着头,寒武神的红粉之事,她也曾听闻,寒武神为着这天地众生灵,丢弃了与一女子的情分。天地生灵歌颂寒武神的大义,可寒武神自己呢?是否心有不甘?是否也对那女子心存愧疚?
“传闻那女子直到寒武神因天命陨落,才从那琅琊台下的万丈渊里出来!”,孟鸟看着神色平静的容初又道。
“那女子也曾是个聪慧的生灵,只因这天地法则,只因寒武神这造化神的身份掣肘,无辜连累!不仅没能修行,还被困在万丈渊!”
容初脑海里突然浮现沧泊的身影,一袭玉白色锦衣,腰间系着一块青玉佩和素色香囊。一头白发用海棠落简单挽着,容颜甚雪,眉眼含笑。转念间,她似乎又幻想着沧泊一袭白衣困在万丈渊中,万丈渊的肮脏和黑暗包裹着他,他奋力挣扎,却最终淹没其中。
他这般清雅出尘,如何能被万丈渊玷污了呢?
“阿容!”,孟鸟看着神色苍白的容初,忍不住喊道。
“你也不忍心对吗?”
“如若这般,你便将这喜欢收回来吧!”
“天地间的生灵相处,不一定为着情爱!”
容初突然脸色发白,看向孟鸟,见他絮絮叨叨的模样,嘴一张一合的,但她却听不清,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他。
“孟鸟!”,容初伸手去拽孟鸟,却怎么也够不着他。
“阿容!”,孟鸟看着面前神色发白,神情恍惚的容初,忍不住大喊道。只是容初似陷入自我意识中,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喊。
浮山殿。
沧泊朝着手中的天地令不停的呼唤容初,却无一回应。他不禁有些慌乱,心下也满是担忧。昨夜容初还与自己说着话,今日却怎么也不见她回话,往日这般时辰,容初早已醒来修行法术了。
化水立在一旁,看着沧泊慌乱的神色,暗中担忧,怕是容初在天地令不好了。
“阿容!”
“阿容!”
沧泊一遍又一遍的朝着手里的天地令喊着,却依旧不见容初应答。
“快!翻一翻剩下的书籍,看是否有进这天地令的法子!”,沧泊神色慌张的看向化水道。
化水听着沧泊的话,他语气带着几分颤抖和紧张。
“是!”,化水应声,朝那沓昨日未曾看完的书籍看去,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水神!”,育沛匆匆跑进浮山殿,神色慌张。
“不好了!匪匪她被不知名的法术困在了梦魇中!”
育沛昨日回到岸山,硬着头皮将那些爱慕他的生灵一一赶走,直至晨光微漾。想着许久不见匪匪,便去了岸山脚下,忘忧门水边。匪匪自从千年起,精神好了许多,都能开始自己修行了。
他和匪匪聊了一会儿,匪匪还打趣他这些年的红粉之事,突然之间,匪匪便神色蔫蔫,灵识似被困住了一般,陷入某一个场景,他怎么喊,匪匪也是不搭理他。
匪匪身上有一些容初的灵识,他不敢耽搁,忙跑来浮山与沧泊汇报。
沧泊听着育沛的话,他自是知晓匪匪和容初的关系,如今这般,怕是容初在天地令里也被困住了灵识也陷入了梦魇之中,
天地令境内。
孟鸟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容初,但容初神色呆滞,立在那里,丝毫听不见。
“阿容!”
“把你到底怎么了啊!”
孟鸟大声喊道,却依旧无济于事。
“噗”,突然容初似魔怔了一般,口中吐出一物,随即,瘫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孟鸟看着昏死过去的容初,大惊失色,连忙又大声喊她的名字。
许久,容初丝毫不见转醒,孟鸟不禁着急起来。
他看向方才容初吐在地上的那个物件,是一枚紫色的珠状物。那是生灵本源的灵子,而那紫色的显然是容初的本源——神子。如今容初将它吐了出来,意味着如今躺在地上昏睡的容初,只是一副皮囊。
他还来不及细想,那躺在地上的容初,突然化成一缕烟,随风散了。
他想不清楚这是为何,明明方才他还和容初一起聊天说话,容初还为他介绍天地宫,怎的这一回儿,容初便又失了本体,化作神子了呢?
中海,招摇台。
宜妤和奕翊俩坐在殿内,略带几分心神不宁。
“我以为,大哥应天命陨落了,她从万丈渊出来,便能好好活下来!”,宜妤面露担忧道。
“大哥将神谕和神识都给了她,定是能护她周全!”
“可终究,她逃不过她的心魔!”
奕翊坐在一旁,眼眸暗沉。
寒武神在未成为造化神之前,有一位妻子,名乐音。后因着继任造化神神位,需摒弃**,乐音便自请与之和离,消失在了天地间。
后来,有生灵瞧见乐音被困在了琅琊台下的万丈渊。寒武神寻到时,那乐音早已被万丈渊下的肮脏污秽侵蚀的面无全非。
寒武神不忍,愿丢弃这造化神之位,也要救乐音出来。可这乐音却宁可留在万丈渊受困,也不愿寒武神为她而舍弃众生。
直到天命降:寒武神陨落,万丈渊结界破。
乐音才出来,乐音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去了琅琊台,寻了寒武神,陪在他身边。寒武神陨落后,乐音也跟着散了灵识。
“那一世!到底是大哥辜负了乐音嫂子!”,奕翊忍着哀痛道。
“可是!到底,乐音是爱了大哥整整七百万年!”
宜妤看向奕翊,突然摇了摇头道:“大哥给了乐音重生!又将神谕和神识赠予她,护她一世周全!这一世,也算是补偿!”。
奕翊点了点头。
寒武神遗志有三:一是护乐音重生一世安乐,二是天地祥和、生灵安稳,三是更改天地法则秩序。
宜妤和奕翊对看了一眼,便齐齐施展法术离开了招摇台。
浮山殿。
沧泊拿着天地令,没日没夜的喊着容初的名字。育沛和化水低头忙碌看着书籍,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些关于天地令的信息。
“水神!”
宜妤和奕翊立在浮山脚下,朝浮山殿喊道。
育沛和化水瞧着神情呆滞的沧泊,便出了浮山殿,又下了山,将宜妤和奕翊请到了浮山殿。
“将天地令给我等吧!”,奕翊看着目光无神,拿着天地令的坐在桌前的沧泊道。
沧泊愣愣的摇了摇头,双手握住天地令道:“阿容!她只是睡着了!”。
宜妤看着这般失魂落魄的沧泊,带着几分同情道:“容初她是乐音的转世!这你不知道吧!”。
沧泊突然看向宜妤,冷着声音道:“那又如何?”。
“她已不是乐音!乐音已经随寒武神散了灵识,早已不能存在了!”
宜妤看着沧泊,见他原本白皙的脸越发的苍白,心存不忍道:“乐音爱了寒武整整七百万年,就算当年她散了灵识,如今重生,也不见得她真的忘了!”。
沧泊白着脸,看着手中的天地令。
他如何不知道呢?
可是当年,他在万丈渊看着被肮脏污秽侵蚀的面目全非却依旧深爱着寒武、为着天地生灵大爱无疆的乐音,如何不入心呢?
寒武神召见他时,曾问过他,是否愿意护乐音重生一世,他当时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与容初在忘川河的一万年,他亲眼瞧着重生一世的她,依旧善良、仁爱、执着。他对她,何止是当年在万丈渊的一见倾心?
从容初被天地令吸纳了,他便隐约有了担忧。在这个与寒武神密切相关的地方,她会不会想起自己的前世,想起前世的爱而不得,想起前世的无尽委屈与困苦。
终究,她是想起来了。
“沧泊!将容初给我等吧!”,奕翊看着沧泊,语气和缓道。
“如今,容初已经陷入了前世的梦魇中!你若还想这一世与她有关联,那便给我等!”
宜妤拍了拍沧泊,暗中对他施展干扰术,期盼能够干扰沧泊的神识,说服他。
但她低估了沧泊对容初的执着,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干扰沧泊的神识。
“沧泊!你这般!我等便无法尽快对容初施展干扰术,届时,如若容初沉浸在前世,不见得她会向生,能够自己醒来!”,宜妤收回法术,暗叹了口气道。
“有没有办法,让我也进这天地令?”,沧泊突然抬眼看向宜妤和奕翊问道。
宜妤和奕翊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沧泊紧紧握住天地令,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让你们带走阿容的!”。
一旁立着的育沛和化水,神色担忧的看着紧紧握住天地令,护在身前的沧泊,又面露为难看向宜妤和奕翊。方才,他俩也算听了大概,但他们也无法说服沧泊。
“神智!天色渐晚,不如去偏殿歇息!明日,再说?”,育沛看向宜妤和奕翊,见兄妹俩一脸无奈的看向沧泊,等着沧泊想明白。
闻言,奕翊看向沧泊,轻叹了口气,往殿外去。
宜妤也叹了口气,朝育沛道:“请仙使带路!”。
育沛点了点头,引着宜妤和奕翊在偏殿住了下来。
化水看着呆坐在桌前的沧泊,小心翼翼道:“水神!你可也歇息?”。
沧泊应声,便起身走到床前,躺了上去。手里依旧紧紧握住那天地令,还念念有词道:“阿容!我们歇息了!”。
化水看着躺到床上去的沧泊,为他放下帷帐,便出了殿关了门,立在殿外。
“化水!”,育沛安顿好宜妤和奕翊,便又匆匆赶回浮山殿的正殿,看着立在殿外的化水,小声问道:“水神他,歇下了?”。
化水点了点头。
育沛闻言便在殿前的台阶处坐了下来,轻叹了口气道:“原来,容初便是寒武神的那个命苦的妻子啊!”。
化水走过去,也坐了下来。听着育沛的话,忙道:“你休要胡说!容初是转世!已经不是寒武神的妻子了!”。
育沛噤了声,转头看向殿门,里面静悄悄的。
随即,小心翼翼道:“就算是转世,她也曾是寒武神的妻子!这是谁也不能更改的事实过往!”。
化水瞪了一眼育沛,起身站回到殿门口。
沧泊躺在床上,听着殿外育沛和化水说的话,不禁沉了脸,可是细想来,育沛的话原是没有错的。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天地令,沉思良久。
三万年前,琅琊台。
七大古神接到寒武神的请帖,受邀在三月三的桃花节去琅琊台的桃花坞赏新生的一株绿色桃花。
沧泊不喜桃花,当日拜见了寒武神,便独自逛去了。
在一处海棠树下,他瞧见了枝头的一朵黑色的海棠花,心生好奇,便将它折了下来。谁知,触到了机关,掉进了一处漆黑的洞穴。
他又顺着一处光亮,往洞中走去。行至许久,他才见着那一处微弱的光,是一颗白玉珠。借着那微弱的光,他瞧见了被一丛藤蔓困住的女子。
那女子周身环绕着奇怪的黑烟,那黑烟似乎有灵,在那女子身上横冲直撞。但那女子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无声无息的耷拉着头,头上珠钗散落,一头青丝乱糟糟的。身着一袭素色衣裙,赤着脚。那藤蔓紧紧的将她纤细的身子困住,让她动弹不得。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声响,一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神色怜悯的看向那女子,恭敬的朝她作揖。随即,施展法术,打开了那团黑烟。
那黑烟“哎呦”了一声,逃了开来。
“乐音!”,那老人走近那女子,小心翼翼的喊道:“你可还好!”。
许久,那女子才缓缓抬起头,眼里带着一抹艰难的笑意道:“我还好!”。
老人摇了摇头,面露心疼道:“你这到底是何苦呢?听我说,你放手吧!”。
乐音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寒武的,会一直陪着他!”。
老人叹了口气,随即,带着浓重的情绪道:“只要你散了灵识,换一个身份重新修行,便不必这般辛苦的!”。
乐音摇了摇头,“散了灵识,重新修行!我便不是乐音了,我怕,我会记不得寒武,我怕,我再也不是他的妻子了!”。
老人叹了口气道:“乐音!你的执念到底是害苦了你!”。
乐音摇了摇头,虚弱道:“寒武有他的天命职责,我不能能让他为难!却又贪心想要记住他,舍不得离开他!”。
老人摇了摇头,又消失在了黑暗中。没过多久,方才逃走的黑烟,又从虚无中出现,肆无忌惮的在乐音身上横冲直撞。
沧泊看着乐音,虽不见她的容貌,虽这一身素衣朴素破旧,但却耀眼尊华。
“阿容!”,沧泊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他缓过神来,看向手里握着的天地令。许久,他缓缓起身,挑开帷帐,往殿后的汤池去。
方才的惊梦,惹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