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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九龙江水拂入眠
    方霖从洪州租了一辆马车,沿官道前往南靖县,洪州府距之南靖有几百里路程,实是太远,花了好些银子,费了口舌,才有人接这单生意。从洪州到达南靖县要半个月的路程,方霖也不愿骑马赶路了,既累着自己,又累着李复容,这押镖大哥还算和善,又是漳州人,便载了一程。



    “前面这是什么江?”半个月过去,马车已经临近南靖县了,方霖沿官道前进,几次遇见一条宽敞的江水,似乎是同一条。



    “哦,这叫九龙江,这条河,可是江南道东南面仅次于闽江的大河呢,你要去的那南靖县啊,就建在这九龙江畔,因其路过漳州府府治,又被称为漳州河。”



    原来如此,方霖点头。这一路上来,押镖大哥对于方霖都挺尊重,他见识颇广,这方霖虽是独自一人,抱着个孩子,但观其气质,言语,却绝不是普通人,不是名门望族便是门派弟子,押镖大哥不敢亵视。



    这天夜里,押镖大哥仍旧拍着马鞭赶路,漳州府临近岭南道,岭南之地多丘陵,人烟较少,可能隔着几十里地才有一处县城,此时便是,方霖离着下个县城很远,只好趁夜赶路。



    夜里昏暗,只有邈邈月光,押镖大哥也有些瞌睡,突然听到“咻”地一声破空声传来,胸口像是被什么击打了一样,而后剧痛传来,低头却见一支箭插在胸口,押镖大哥皱着眉头,吐出一口鲜血,而后闷声倒下。



    马儿顿时大惊,原地翻腾,嘶鸣声大响,方霖大惊,从马车上下来,却见押镖大哥倒在地上,已没了气息,方霖以为是遇到了山贼土匪,而后又有一声破空声传来,一支银色的箭泛着冷光,瞬间向李复容的脑门射去。



    怎么会这么准,方霖心道,旁边都是森林,连放冷箭之人都看不清,方霖提剑将那只箭打掉,却没想到,那只箭是子母箭,还有一只银色的箭头向她射来,方霖猝不及防,被一箭射中肩头。



    肩头一阵麻木,还抹了剧毒,方霖心道:大意了,自己有小成镇星相力,竟被毒箭所伤。连忙拔出肩头,运转镇星相力暂时封住经脉与血液,站起来左右环视,森林之间鬼一般安静,没有任何人站出来,突然前方扔过来一个圆球,方霖提剑一斩,却听到嗡嗡声响起,竟是一只蜂巢,方霖冷笑,催动荧惑相力,将蜂巢焚毁。



    只是这片刻的时间过去,方霖的肩头却一阵麻痹,心道怎么回事,镇星相力也封不住毒液?莫非不是山贼?普通人怎会有这般强的毒箭。方霖蹲在地上一刹那,却有一个紫衣人自森林中瞬身出来,持剑刺向方霖,方霖脚底小成太白相力一踩,贴着躲过一刺,镇星相力向那人一拍,那人抬掌一接,“砰”地一声,却是感觉手骨要散架了一般。



    方霖大怒,提剑朝着那人追去,靠的近了,借着月光,突然发现,这个紫衣人竟是一个多月前,在姚州稻田里刺杀殷素黎未果而又逃走的那个新罗人。



    怎么是他?方霖疑惑不解,此人是为追杀李复容而来的吗?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方霖一个楞神,那个新罗人当机立断,向方霖一挥,撒出一大片白色粉末,方霖前冲的姿势缓不下来,连忙捂住自己与李复容的口鼻,那些粉末落在其他地方还没什么感觉,但是落在方霖光洁的脖颈上,却感觉火辣辣的疼。



    方霖停下,也不知道他撒的是什么,也看不清,总觉得脖颈处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而同样被撒了白粉的手臂处却安然无恙。



    “你对我做了什么?将解药交出来!”方霖怒道,以为这是毒粉,忍住痛痒,要擒住他取药。



    那新罗人诡异一笑,“差不多了,一个多月,小虫卵也该养成大虫了。”而后自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那是一只檀木做的盒子,底端浑圆,托在他手上,而上半部分有密密麻麻的孔洞,有白色的细烟从盒子孔内传出。奇异的是,那白色细烟竟缓缓向着方霖的方向飘去。



    此处无风,自不可能是风吹的,那新罗人说道:“示踪烟虫,蛊冥宗的小伎俩还真是有意思。”



    方霖才明白,竟是这木盒中的烟指着自己的位置,可是为何会指向自己,自己被他做了什么标记吗?



    却是想到,一个月前,剑南道三大门派围攻云熙宗,在丹霞峰大殿上,自己从郭解铜像下的密道离开之前,那蛊冥宗宗主向着自己撒了一把银白色粉末,便是在那时被她做了记号吗?



    新罗人果然对她解释道:“蛊冥宗宗主说,她对你撒了一把“银卵冥虫”的虫卵,‘银卵冥虫’虫卵极其细小,如粉末一般,肉眼无法分辨,若撒于人身,可粘附在皮肤之上,一个小时之内不洗净,虫卵会渐渐没入表皮,藏于皮下。这段过程无痛无痒,没有人会在意,而后经过一个月的时间,这种‘银卵冥虫’在人体内吸收了足够营养,便会破卵而出,此时,这个‘银卵冥虫’成虫之后,便会分泌一种物质,能够吸引这‘示踪烟虫’,我便能持着这木盒找到你了。”



    方霖闻言,心中一阵恶寒,头皮发麻,竟有一堆虫子在自己脖颈处,这蛊冥宗当真手段恶心。



    新罗人继续说道:“‘银卵冥虫’虽孵化成虫,却还是沉寂不动的,直到我向你脖子上撒了一把‘五磷香’,这种‘五磷香’由南疆五种药草研磨而成,最受‘银卵冥虫’喜爱,‘银卵冥虫’闻到了‘五磷香’的香味,便会自你的皮下,挣扎而出,啃噬你的皮肤,让你皮肤溃烂不堪。”



    方霖大惊,银牙紧咬,此刻正如他所说,自己的脖颈一片发热,而且奇痒无比,又有钻心般的疼痛,真有一种小虫自内而外啃噬的感觉。



    自己一介女子,皮肤溃烂,如何受得了这种折磨,当下催动荧惑相力覆在脖颈上,想要借此清除掉这些虫子。



    “哈哈哈,无用,那些小虫何止千万,此刻还在你的皮下肉层呢,除非你将自己的皮烧掉,不然等它们自己爬出来,还需一个月,不过那时,你的花容月貌也只能可惜了,这一辈子便戴着面纱做人吧。”新罗人冷淡笑道,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情。



    “你…无耻…蛊冥宗无耻…”方霖恨恨说道,此刻脖颈钻心般的痛痒,却不如她的心里痛,让她皮肤烂掉,比杀了她还难受,此刻眼泪都快出来了。



    新罗人淡淡说道:“无耻?你是没去过蛊冥宗,比这让人胆寒的法子在蛊冥宗多得是,而且,此刻你有没有感觉一丝昏昏欲睡?那‘银卵冥虫’啃噬皮肤时,会分泌一种粘液,不仅腐烂皮肤,还会让人陷入昏睡。”



    新罗人说完,方霖果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昏睡感冲上脑门,方霖知道,此刻不能睡着,当下咬紧牙关,立刻提剑在大腿处一割,剧痛感从大腿传来,勉强冲散困意。



    方霖提剑就向新罗人杀去,就算不能杀他,也要毁了那个木盒,不能再被他跟踪,新罗人自然不战,提着木盒退后,此刻只要方霖睡着了,自己就赢了。方霖强忍着脖颈的奇痒与脑中的困意,追杀新罗人,好在这个蛊虫没有那么厉害,不伤人内力。



    那个新罗人也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方霖便强了这么多,若是两相对决,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方霖强自打起精神来,催动小成太白相力,而后十成荧惑相力尽出,化为“二星斩”,向新罗人斩去。



    新罗人大骇,这火红的剑气让他亡魂大冒,极速扭转,却还是避无可避,被“二星斩”的剑气斩掉右手。那装着“示踪烟虫”的盒子也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啊。”新罗人吃痛,失了手臂,“你这女人,可恶。”



    方霖全力催动内力,发动“二星斩”,此刻更加昏沉了,恍惚之间眼前都出现重影,心知杀不掉新罗人,转身就走。



    新罗人撕下衣服,绑住经脉,止住流血,当然不能放掉方霖,向她追去。方霖左右相看,心中焦急,此刻眼皮打架,双腿如同灌铅,没想到这小虫如此厉害,以自己的修为毫无抵抗之力,无可奈何,向着悬崖走去。



    来到悬崖边上,方霖被山风一吹,差点荡下去,方霖向下一看,悬崖约有几丈高,下面是一段湍急的九龙江江水,方霖心中一叹,心道小复容对不起,不跳也是死,跳下去至少还有希望,于是扯下腰带,将李复容反绑在自己胸口,面朝前方,然后背靠悬崖,向着九龙江纵身跃下。



    新罗人来到悬崖边,夜色昏暗,九龙江水咆哮,根本看不清下面是何状况,新罗人恨恨一啐:“淹不死你。”此番不仅没有抓到方霖,还失了“示踪烟虫”,更可恨的是竟被斩了手臂,这番损失实是太大了。



    方霖飘荡在悬崖半空中时便沉沉睡去了,往后的事她便不知道了,只感觉“噗通”一下,背脊发寒,而后周身好冷,幽幽刺骨,却有水流再脸上拂过,随即便是翻腾倒海,自己如同一只木偶,被扔进大海中,水浪无情拍打。



    恍惚之中,自己竟来到了祁连山上,在主峰上,自己竟化为了五六岁时的模样,前方是一片山崖,也正是主峰的一面无字玉璧,师尊常常对着玉璧修炼,沉思。



    “师尊,师尊,我想问你。”



    这个扎着两只总角的小方霖奔跑着来到李枺绫身边,睁着无邪的大眼睛对李枺绫问道:“师尊,霖儿的爹爹娘亲在哪儿?”



    昆仑仙宫的人很喜爱小方霖,对她依顺溺爱,但是每当小方霖向那些大人问及自己身世时,除了本就不知情的人,便是叹息一声,将话题引向别处。



    这一日,小方霖终于鼓足了勇气,向一直威严冷清的李枺绫问起身世。



    李枺绫沉默了足有半晌,将小方霖抱到怀中,面向无字玉璧坐下。李枺绫很清瘦,小方霖总是害怕祁连山上连绵不绝的大风将师尊刮走,实际上她已将李枺绫当成了自己生母一般。



    李枺绫双手环抱着小方霖,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尖尖的下巴抵在小方霖头顶,硌得生疼,但是小方霖忍住,不发出声。



    平时李枺绫对自己也很好,但像这么母亲抱女儿一般,还是第一次,小方霖有点不知所措,内心惴惴不安,师尊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终于,李枺绫松开了她,对她说,让她上前去,站到无字玉璧面前看看。小方霖应诺,走到无字玉璧前,歪着头疑惑的看着这片玉璧,这里什么也没有呀,光秃秃一片,连一朵芍药也没长,实际上她也困惑师尊每个夜晚对着清冷的无字玉璧在看什么。



    无字玉璧并非主峰的一部分,与小方霖所站着的地方隔了十几丈距离,中间是高达几百丈的山谷,突然,冷风一吹,小方霖脚下一个踉跄,从主峰上掉了下去。



    小方霖“啊”的大叫一声,没有人来救自己,那山谷如同一口深渊一般,自己越掉越深,看不见底,小方霖如同被抽掉了魂一般,连带着附在小方霖身上,第一视角观看这场梦境的方霖也大骇,坠入深渊无法自拔。



    方霖“漱”地一身从床上弹起,大吸几口冷气,定了定神,突然发现自己睡在一件房子里,这间房子不甚宽敞,旁边是雕刻的木门木窗,自己睡在一张软塌木床上,自己没有掉进山谷,那只是个梦。



    方霖有些惊疑不定,不知所措,从床上下来,这似乎是一处民宅,自己被谁救了,但这间房,挂香囊而简陈饰…似乎不是女子闺房,而是一位公子家的。



    突然惊醒过来,看看摸摸自己身上,天啊,衣服也换了,我的宝剑,我的《穰苴剑谱》,我的李复容都不见了。而自己又躺在一个公子床上…



    方霖心中突突,光着脚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是一处天井,此刻天明了,晨曦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