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七流
奚越实在是太好认了。哪怕是之前没见过他的人,在看见脸后,都有了个猜测。
毕竟说长得帅的酷哥,台上台下都有不少。
但都成修士了,脸上还顶着个大疤的人,还真没几个。
“是奚师兄,师兄还活着!”
不少外门弟子神情激动。
他们还记得那天奚越的壮举,要不是奚越,这群人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全须全尾。
不少人知道奚越没能从秘境里回来,甚至悄悄供奉起了奚越的灵牌。
孟清峥连忙上前,脸上的欣喜不似作伪:“奚越,你终于从秘境里出来了?!”
掌教虚元子也是一惊,随后面露喜色:“奚越,你是怎么回来的?”
奚越的手搭在剑柄上,道:“说来话长,就不说了。”
他一步一步朝台上走去,至始至终都没看秦九一眼,然而秦九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掌教。”奚越沉声道,“真传弟子只有十位名额。如今我回来了,是不是要重新核算?”
虚元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确实如此。”
他身侧,秦闻的眉头不轻不重地蹙起:“奚越,如今尘埃落定,如何再来排名?更何况我听闻你在秘境中跌落至神藏境,如今也不过凝神境七层,排名靠后几位的师弟和你境界差不多?你让谁让出这个位置?我看不如三月后再来。”
奚越的目光扫了秦闻一眼,第一次把原主的师尊和本人对上号。
秦闻能当孟清峥和奚越的师傅,自然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他是除了掌教虚元子外,整个玄清宗修为最高的人,据说只差一步就能踏入紫府境。
等他到紫府境后,玄清宗在宿云洲上下几千仙门里,排名也能再高上一些。
秦闻此人喜好一向十分明显。
比如他把孟清峥当未来儿婿看,自然是掏心掏肺;对奚越却吃了不少来自自己儿子的洗脑包,没一个好脸色。
每次原主有什么事情需要请教,总要冷嘲热讽一顿,奚落的他无地自容。
都说天地君亲师,原主一开始也是对自己师父有所期待,几年相处下来未免也心灰意冷。只当是秦闻嫌弃自己样貌不好,就像是小时候村里那些人一样。
而孟清峥却安慰他说,只是师尊性子太急,对他期望太高。
十足十的职场pua。
如果是原来的奚越,大概会听秦闻的话,乖乖的退下,站在一边。
但现在,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我现在已经不是真传弟子,那作为内门弟子,我想挑战秦九师兄。”
此话一出,台下顿时哗然一片。
“我没听错吧?他居然要挑战秦九?”
“秦九师兄虽然刚晋升成神藏,但凝神境和神藏之间本就如同天堑……哪怕是凝神大圆满也不可能赢过神藏!越境胜敌,我只在青云榜前列那些天骄上听说过。”
“而且我隐约听说,秦师兄结出的金丹可是有六层道纹!”
不少人倒抽一口气,向秦九投去敬佩的目光。
不知多少修士,一辈子都卡在凝神境大圆满这一层上。
想结出金丹,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一旦踏入神藏,那就是质的飞跃。
哪怕是十个凝神境大圆满,都未必能打赢一名神藏境一层、金丹道纹超过六层的强者。
“不太可能吧,要是有六层道纹,秦闻长老早就开宴席大告天下了……”
有人酸溜溜地说。
台下,一个外门弟子朝奚越吼道:“师兄,不要冲动!你修炼很快,不急于一时!”
秦闻顿时更加不悦:“奚越,为师明白你失去真传弟子的身份,心有不甘,但秦九已经是神藏境,你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奚越置若罔闻,只是盯住了秦九的脸:“怎么,不敢吗?”
秦九的唇抿了起来。
对方站在他面前,秦九才发现奚越其实长的挺高,修长的像是一棵树,握着剑的手就是这棵树上漂亮的枝桠。
个子高的人往往很有压迫感。
秦九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奚越的时候。
那年他17,听说玄清宗新收的弟子里,有人拒绝了剑山。
秦九自认天赋好,未免有些不太服气,于是在秦闻的身后偷偷看了这人一眼。
对方的目光温顺又怯弱,还驼背。
两人视线相遇,奚越朝他露出了一个有些讨好的笑。
秦九心想,就这?
老实说,秦九并不是真的踏入了神藏境。
他只是借着奚越的金丹,有了神藏境的境界。
这种伪境,和自己真正凝结出金丹的神藏境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就连父亲也劝他,等吸收完奚越的金丹,改日自己凝出一个更好。
但秦九太想要看见别人羡慕的眼光了。就算他修炼不努力又如何,还不是神藏了?
更何况自己结丹,还未必有六层道纹呢。
虽然未必能打过同样的神藏境,但秦九自认为,赢过奚越是没什么问题的。
就算战斗技巧略有不足,但光是用真气就能直接碾压。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境界在那儿。再怎么也差不到哪去。
于是,他点了点头:“好,比就比。”
秦闻闻言,在高台上对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
他秘法传音道:“有把握吗?”
秦闻貌丑,虽然身居高位,妻妾众多,但年轻时和人比斗伤了身,多年来,只有秦九这么一个孩子,自然宝贝的不行。
秦九恼了:“父亲,我怎么可能连凝神境都打不过?在你心里我就这点水平吗?”
秦闻微微颔首:“好。既然如此,为父一会在擂台上设下禁制……夺人金丹终究于你名声有损,为父还想送你去凌霄宗。你直接杀了奚越,免得夜长梦多。”
设下禁制,自然是担心到时候虚元子和宋河出手,救下奚越。
秦九心神一震,随后点头:“我明白。”
*
原本都准备收走的擂台,又一次站上了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弟子。秦闻自然当仁不让的当起场外的仲裁。
九位护教长老聚在掌门身边,作为共同的见证人。
宋河注意到了,奚越的手里拿着柄木剑。
是当初他给奚越的那一把。
宋河沉吟:“莫非奚越已经能拔出剑?既然如此,为何不先去剑山……说起来,我听闻剑山的剑宗阁下,佩剑也是一把木剑。”
“木剑和木剑之间,也是不同的,”虚元子笑着道,“剑宗大人的木剑名为建木剑,是取自传说中的建木,和妖族苍帝的月心琴出自同源,锋锐程度远在不少帝兵之上……听说建木在剑山上已经呆了三四千年,也就岁时寒一人能握住,可见其威力。”
说话的这功夫里,奚越已经拔出了剑。
木剑出鞘瞬间,杀声震天,明明只有一人一剑,却像是万马千军。
虚元子眼前一亮,却是忘了继续朝自己的师弟们科普,专心致志地看起小辈打斗。
木剑杀气过重,秦九心神大震,还未动手,却已经心生惧意。
好在秦闻给他的护心镜灵光流转,让他挣脱迷障。
他手握成拳,结出一道法印。半空中真气汇聚成一只巨手,毫不留情地朝奚越砸去。
天空在瞬间暗淡无光,秦九表情狰狞:“给我死!”
擂台都被这一章压的凹下去一块,这一掌如影随形,牢牢锁定着奚越的身影。
奚越的表情直到现在,才显得认真了一点。
没错,秦九已经是神藏境,光是靠真气碾压,都能把他熬死。
只不过这片阴影里总有薄弱处。
他的目光定在虚空中的一点,木剑飞驰而去,宛如苍鹰击,云生龙。
木剑游走,在顷刻间把攻势一一化解。
……
台下的一众弟子,几乎要忘了呼吸。
裴衔玉断了条腿,还没好,如今拄着拐杖,走路一跳一跳的,完全不见世家子风采。
纵然如此,他依旧折扇不离手,扇了两道风,若有所思:“奚越,怎么好像又变强了?”
当真是让他越来越好奇了。
秦九在片刻后,又挥出几只巨手。
每一掌都声势浩大,令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奚越有些疑惑:“你就这点本事吗?”
秦九的额间冒出了汗珠,咬牙道:“那你倒是别躲啊!”
奚越朝前挥出一剑,犹似明星北落,掷地有声。
秦九后退数步,发现自己躲无可躲,拔出腰侧长剑,硬撼住这一剑!
两两相撞,他虎口震碎,血流不止。
奚越并没有见好就收,相反,他的剑越来越凌厉。
一时之间,擂台上全是剑光。
秦九不得不消耗更多真气去抵挡,明明已是神藏境,竟然被凝神境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下去不行。
意识到这一点后,秦九再次结出一道法印。
一只苍龙像出现在他背后,凶威赫赫。
这是玄清宗只有真传弟子才能学的秘法《苍龙诀》,秦闻却提前传授给了他。特地嘱咐过段时间再拿出来。
只是如今秦九也顾不得这么多,满心只有杀了奚越这么一个想法。
互相来回了这么久,秦九已经发现,奚越手里的木剑绝对不凡,他的真气打在上面,这剑的路径都不会偏一寸。
他形容狼狈,怒吼道:“你要是没这把剑,早就不是我的对手!”
苍龙咆哮着冲向奚越。
奚越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举动,他收起了剑。
下一刻,他出现在秦九的面前。
雄浑的真气附着在他的手上,奚越十分干脆利落地扇了出去。
这一掌落在了秦九脸上,秦九倒飞数米,然而奚越身法如同鬼魅,又出现在他身侧,朝要害处挥出一拳。
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这几乎是奚越单方向吊着捶。
每一拳落在秦九身上,都重的像是一声闷雷。
哪怕不用剑又如何,他几千年前手撕仇敌的时候,秦九这玩意都还没出生呢!
“我认输!我认输!”
秦九痛的满地打滚,整个人都被打得变形。
然而奚越却并没有停手,他微微喘息着,拔出木剑。
他擦了擦脸上沾着的血迹,木剑又一次悬空浮起。
高台上,长老们纷纷站立起来:“奚越?”
“奚越,还不把剑放下!你想干什么?!”场外,秦闻面色巨变,气的脸颊都微微泛红,震怒道,“给我住手!”
说完,他就挥出一掌,想要隔开两人。
但真气撞上擂台的屏障,顿时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这是秦闻亲手设下的禁制,唯有灵气耗尽,才会解除屏障。
当初是想让秦九杀奚越,没想到如今,反而限制了他的援救!
奚越像是没听到似的,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他的剑不曾停留过一瞬。
剑尖没入了秦九的丹田处,暴戾的真气四处游走,几乎要毁掉每一寸经脉。
木剑剖出一枚小巧的金丹。
秦九叫的像是过年时宰猪放血,嚎哭不止。
因为是真的很痛。
奚越算是能忍痛的人,刚穿过来的时候,也时常冷汗直流。
更别提压根没吃过什么苦的秦九。
奚越的目光落在手上这枚金丹上。
很多散修光是能结出三层道纹,都已经谢天谢地。
原主的金丹一共六层道纹,整体呈淡金色,算得上品质不凡。
再加上之前一直身处资源匮乏的境地,结丹时又无师父保驾护航,简直可以算得上奇迹。
秦九的手颤抖着,抓住了奚越的衣摆,声音很低,既像是威胁,又像是请求:“……我的金丹……给我!”
奚越冷笑着,用木剑挑起一个剑花:“给你?我的东西,当真这么好拿?”
他一剑,把这枚金丹劈成了两半。
*
严格意义上说,天机阁并非什么修真门派。
在许多年前,中州曾是一个统一的王朝。天机阁便是这个王朝的帝王设下的机构,用于卜算天机。
据说,当初是因为暴.政,大周王朝才会被推翻,一世而终。
胜利者不允许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于是那位陛下被叫做戾天帝。
虽然大周亡了,但天机阁却被保留了下来。
每天,有无数信鸽灵雀往来于此,传递宿云洲上最新的消息。
天机阁公布的榜单,也一向受宿云洲修行者的青睐。
其中,最受关注的,莫过于收录五十岁以下百名年轻修行者的“青云榜”,与收录当世大神通者的“天榜”。
青云榜记录的是宿云洲年轻修士的排名,向来是有变动便会更新。
能登上青云榜,基本就是各大宗门争相抢夺的优秀弟子,也是不少大能心中的乘龙快婿。
反正修士活得的都够久,谁还没十几个女儿儿子?天赋好的继续修炼,天赋不好的拿去和亲,也算物尽其用。
如今负责青云榜的,是天机阁三堂堂主凌云道人。
他跪坐于案几前,面前摆着一封封书信,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要拿起几片龟甲卜算。
“奇怪,奇怪。”凌云道人已经许久都没打开房门,因此一头乱发上全是灰尘,“算不出来,岂有此理?不给我算,我偏要勉强……难不成还要真的把一个凝神境的小子给排上去?”
三日后,一只纸鹤落在了凌云道人案头。
他打开纸鹤,周围墙壁顿时漱漱作响,一道剑气弥漫开来,气势惊人。
凌云道人眼疾手快,把这道剑气捂在了掌心。
他摊开手,手掌被割出一道浅浅的血印。
凌云道人深吸一口气,随后心悦诚服地道:“好厉害的剑气,恐怕只逊于两百年前的岁时寒。”
虽然用词是“逊于”,但这依然是一句极高的评价。
因为在如今的天榜上,岁时寒名列第一。
半日后,青云榜更新,新上榜三人。
有意思的是,这三人都来自同一宗门。
八十六,孟清峥。八十七,裴衔玉。
以及青云榜最后一名。
叫奚越,凝神境七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