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七流
岁时寒的师兄是掌门。
岁时寒的师父, 又是剑山上一任掌门。
这就意味着,如果奚越答应,他在剑山的辈分, 应该会很高。
当然,辈分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说出这句话的人, 是剑山的剑宗。是全剑山公认的最强的剑修。
“虽然此子剑道上的确颇有造诣, 但、但是,修为也未免太低。这怎么合适……”
有人说话时自认为理客中,却挡不住语气里的酸意。
哪怕是奚越一下子成为真传弟子, 也不会有人这么想。
可是剑宗代师收徒, 估计教导奚越的, 依然是剑宗。
他们看向奚越,表情一阵羡慕嫉妒恨,恨不得以身替之。
对于每一个剑修来说, 这大概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很显然,台下的罗长老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本来是想等比试结束,挫一挫奚越的锐气, 再说出席如生决定。
谁料岁时寒到这儿来,居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
等罗淳反应过来后, 他已经举起手,高呼一声:“且慢!”
在场无数双眼睛都望了过来,甚至连岁时寒都微微侧过了头。
罗淳长老压力倍增,深觉席如生给他找了个苦差。
他抚摸长髯:“本来我不应掺和此事,但奈何受长辈嘱托, 不得不出面, 奚越, 大先生让我问你,你可愿做他的徒弟?”
如果说,之前岁时寒的话,只是让在场诸位心里发酸;那罗淳这话,简直是让人震撼,
剑山的大先生,指的就是席如生。
他是剑山前任剑宗,也曾当过剑山掌教,在位一千二百余年。
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把剑山奶成如今的修真界第一仙宗。
席如生在整个修真界都地位崇高,许多年不曾现世。
世间都有传言,说这位大先生已经坐化。
他虽然当过掌教,当过剑宗,但和如今的掌门一脉,并非同源。
但罗淳显然是不会假传圣旨的。
这位大先生出身贫寒,一生孤寡,莫不成还要在临终前,找个人给他养老送终?
周围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只有位于风暴正中心的奚越,依然满脸茫然。
他有点想问大先生是谁。
但这里毕竟是剑山,他虽然自认为剑道举世无敌,但修为显然不太够,真的被人套麻袋打了的话,感觉有点亏。
奚越思考片刻,开口,还没说话,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论剑还没结束。”他说。
偶尔,奚越也有些固执。
比赛一定要分出高低。都说剑山是用剑最好的宗门,剑宗又是剑山用剑最强的人。
他是很认真的,把岁时寒当成对手。
这个想法,在大多数人心里,恐怕都会有些好笑。
岁时寒静静站在一边,依然没有上台:“以你的年纪,剑道造诣在同龄之中空前绝后。我亦有惜才之心,以你现在的状态,和我论道,就算不死,也会痴傻。”
奚越的眉挑了起来:“剑宗大人莫不是怕了?”
岁时寒盯着他半晌,微微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起手,挥出了一剑。
《九峰剑法》起手式,撼山阿。
这是一件不太合理的事。
因为岁时寒的剑鞘里,根本就没剑。
但大道依然给出了回应。
陈策的撼山阿,像是撼一捧小土堆。
宋应溪的撼山阿,像是撼一颗小树。
直到岁时寒挥出这一剑,奚越才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一式会被叫做“撼山阿”。
如果说,奚越的剑道,是杀戮之剑,是上苍雷霆之怒,是一片纯粹的黑,那岁时寒的剑,就是极致的光明,诛邪退散,万法不侵。
有人喃喃:“大先生说过,剑宗大人的剑,是心怀天下的剑。”
这虚空一剑并没有落下,也没有杀意,甚至消散的很快。
奚越的唇绷紧成一条直线。
他在看见那一剑的时候,眼里闪过的,不是震惊或者惧怕,而是惊艳。
岁时寒收回剑,道:“不必激我,我不想和你论剑。”
在他的眼里,奚越还是小孩。
年轻人总是有朝气且鲁莽,并且对生命缺乏一点敬畏之心。
无论是别人的生命,还是自己的生命。
剑山不会输,也不能输。
但如果奚越执意要继续,那就只能继续比下去。
这是岁时寒不想看见的事。
天冷,岁时寒耳根子被冻的有点红:“不过,如果你愿意拜入剑山……以后每月都能到飞来峰找我,论剑。”
只要奚越加入了剑山,那自然就不用再比下去了。
这是岁时寒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
他说完后,觉得自己来的还是太草率了。
至少应该把平时钓鱼的帷帽戴上,虽然这里好像暂时没人注意到他耳朵红了。
瑶光峰上,师夷光正带着两个师弟吃瓜看戏。
他们还有一个师妹,可惜远嫁到了昊天宗,成了宗主夫人,不能一起看戏。
他们面前摆了一台巨大的瑶台镜。
看到这一幕时,镜前的几人不禁纷纷拍起大腿。
师夷光出离愤怒:“干什么!一年见一次就够了,还每个月见。嫌姻缘劫来的不够快吗!”
二师兄卫天衍的脸都要贴到镜子上了:“啧啧啧,小师弟这一紧张就耳朵红的毛病怎么还没好?都归一境的人了,离成仙就差那么点了,能不能支棱起来?”
三师兄张良玉不甚感兴趣地翻开一页书,抬头扫了眼镜子,又低头。很难接受上面前面两个大呼小叫的人竟然是自己师兄……其中有一个甚至是剑山现任掌教。
其实,如果不是洛真人以势欺人,奚越原本大概也是会拜入剑山的。
这年头,散修总归是要辛苦一些。
如果不是出身世家,加入大宗门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奚越并没有思考太久:“好。”
奚越论道七日。
于山门前,拜席如生为师。
*
修真界,最近一个月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莫过于剑山门口那场长达一周时间的论剑。
青云榜上,奚越的位置又往前蹿了一截。
大约是顾及他境界并不高,也只是从最后一名,升到了第92名。
纵然如此,在一堆神藏境的年轻人中,他凝神境的修为,也显得足够显眼。
毕竟谁都知道,从凝神到神藏,其实是一个很难跨越的高峰。
有不少其他宗门的子弟,普通且自信,想效仿奚越来一场剑山问道。
然而手都要拍红了,也不见山石有什么响应,更别提传音响彻山门。
有路过的剑山弟子嗤笑一声:“山石都不认可你,还想来剑山论剑?简直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瑶光峰上,师兄弟四人难得聚在一起。
卫天衍问:“奚越还是选了大先生。小师弟,你是不是不行?”
师夷光算的那一卦,在剑山高层,其实不是秘密。
岁时寒从小天赋惊人,被宗门上层寄予极高期待,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飞升。
除了修仙外,他几乎不曾处理过杂事,也没接触过多少人,一生苍白贫瘠的像是张纸。
岁时寒只有四百余岁。
他的几个师兄全都比他大好几百岁,年龄都是1开头的四位数,唯一的师姐明年也要过千岁宴了。
然而,他却是剑山的剑宗。
岁时寒三岁修行,八岁筑基,十六岁入神藏,三十岁进紫府,成法相,一百周岁抵达道宫境,刷新了整个修真界的历史。
三百岁时进入归一境,至此停滞不前。
“不过我本来以为你会收他为徒,不过怎么是代师收徒。”师夷光十分疑惑,“虽然最终没有成功。要是成功了,我们岂不是要多一个小师弟?”
岁时寒沉默低头,小声回答:“万一,以后,就,差辈了。师徒说出去,总归不大好听。”
岁时寒未尽之意很多,但师夷光却依然秒懂。
“……”
真是想得很远呢,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