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苏黑色的眼珠里映出了电脑上的天体照片, 他欣赏了一会儿，然后结束了互动视频的播放。



    其实这个结局对于这个画家来说，还不错。



    柯苏之前其实也走过其他的选项, 比如在画家想要再次做梦时，他选择拒绝, 这样画家就会一直生活在大宅里, 直到某天被一伙不知名的军人杀掉。



    虽然他的名声已经传遍大陆，成了自己梦想中的绘画大师，但画家死去时的表情却十分痛苦和遗憾，似乎觉得这样的死亡并不是他所期望的。



    所以柯苏选择让他继续做梦。



    梦中, 他可以选择让画家接近深渊。



    当接近深渊时, 视频并没有给出深渊的具体镜头, 只是将画面聚焦于画家脸上。



    画家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似乎极度震惊, 又似乎狂喜万分, 五官几乎扭曲，动画的表现手法将他的表情扭曲成了一种正常人类不可能达到的程度。



    接下来，画家会在一片浓重的黑色中醒来，之后离开被血肉拥挤的城市，成了一个自称古神教派的信徒之一。



    他听命于上个副本里的凯特医生，跟着古神教派创始人凯特在蒸汽大陆上从事各种血腥暴虐的祭祀活动。



    画家成了一个再纯粹不过的疯子, 崇尚扭曲的美学。



    喜欢把祭品们残破的肢体拼成一个个具有绘画美学的图案, 并宣称会将世界献于古神。



    这与在这个副本里变得更加疯狂的凯特医生志同道合。



    于是两个疯子经常在一起探讨神明的伟大,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仿佛两人满脑子只有古神两个字。



    尤其是凯特医生。



    与之前的饥荒阴森画风相比, 在互动视频里的凯特变得英俊了不少。



    几十年的岁月只在他脸上留下了阴郁与沧桑感, 面容依然如同一个二十多岁的消瘦青年。



    但他那张脸上极端病态的狂热也更加明显了。



    从他苍白的脸, 到那双深邃晦暗，散发着对神明憧憬和狂热崇拜的眼睛，无不在显示一个异常信仰的邪.教徒是什么鬼样子。



    而在游戏里扮演古神的柯苏，默默看着两个大男人跟怀春少女一样在各种场合祈祷神明降临。



    他只觉得吵闹。



    作为一个三观正确的好青年，不怎么喜欢这血腥结局的柯苏果断重置选项，他选择让画家接近深渊附近那颗美丽的天体。



    其实也可以选其他的天体，但是，咳，这颗天体更漂亮些。



    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柯苏看着那颗天体在无垠的宇宙中运转，画家的身影消失其中，他平静地关上了这个游戏副本，回味了一下剧情，觉得很无聊。



    之前还会觉得扮演一个古神，随意操控这些游戏里对神明无比敬畏的游戏角色挺有趣的。



    但是，同样的事情重复多了，便觉得稀松平常。



    这几次的剧情，总结起来似乎都是渺小的人类遭遇古神后，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自我毁灭的故事。



    希望【死神纪元】能来个不一样的感觉，嗯，或许可以当一次救世主。



    柯苏挪动鼠标，如此想着，却发现几个通关过的副本里都冒出了很多气泡泡。



    上面显示有许多信徒在呼唤古神，或者是想要触碰古神的梦境。



    柯苏发现全是些不认识的名字，无趣地全都点了叉，不想再来一次互动视频了。



    这种休闲小游戏，玩一次就够了，等以后想玩了或许会再来，但至少现在，他不想再玩了。



    关闭后，一行提示框跳出来。



    告诉他，游戏系统已经全部拒绝那些不虔诚的信徒，并开启智能屏蔽模式，古神冕下将不会再收到这些骚扰信息。



    而那些被拒绝的信徒因为不够虔诚，也将成为古神冕下在游戏世界中的眷属，永世效忠。



    对于这些套话，柯苏扫了一眼就关闭了，完全没往心里去。



    这游戏更新后，对于信仰值经验值等各种数据也搞得更加复杂了。



    柯苏虽然没怎么仔细看，却也知道似乎是这些通关过的世界在源源不断地为他奉上信仰值，来提高古神的复苏程度。



    现在主页面上的古神苏醒进度条在这些信仰值的作用下，已经到了0.9%，快要百分之一了。



    还挺快的，比刚开始玩的时候快多了，或许以后会越来越快吧，毕竟这游戏总不可能玩到天荒地老。



    抬头看了看时间，柯苏发现已经十点钟了，他想了想，难得决定早睡了。



    睡觉之前，他登上了【机械纪元】的养成小游戏，十分负责任地看管着船上的乘客。



    船上到处是仿生人，不过一刷新就发现又上来了几个机械人。



    柯苏于是很温柔地给他们喂了食，虽然不知道这些机械人乘客能不能活过今晚，但饭还是要喂的。



    毕竟，这就是游戏的乐趣所在。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艘船上的机械人都太脆弱了。



    上来几个死几个，没几个能活过一天的，往往等到柯苏想起来喂食的时候，机械人们就已经死完了。



    所以对于这几个稀有品种，他还是很关心的，比之前堪称粗鲁的喂食手法温柔了不止一倍。



    至少这次，机械人们的饱腹度很顺利地升高了，没有人员伤亡。



    喂好之后，柯苏又关心了一下那个特殊属性的仿生人领袖，发现他的等级已经被养的很高了，远远超出了放生的及格线。



    柯苏难得有种养崽成功的喜悦，决定等明天面试回来就放生，好看看这游戏还有什么好玩的流程。



    关掉游戏，柯苏洗漱后就上床睡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玩了那个互动游戏的原因，柯苏梦到自己正躺在一片茫茫宇宙之中。



    四周的景色与互动视频中，动画风格的浩瀚宇宙相似而又不同。



    环顾四周，寂静无声的宇宙中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而他的身形也在这无边的混沌中不可见。



    柯苏觉得很困，他像是躺在柔软的，被阳光炙烤过一个午后的棉花被褥上，迷蒙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混沌与黑暗在宇宙中膨胀又散开，在柯苏的感知中，宇宙中的天体们从出生到毁灭也只在短短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天体们在梦中诞生又毁灭了无数次，柯苏才渐渐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还是人类的样子。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睡前的游戏，于是在四周找了找。



    在自己发丝遮掩下的一处角落里，他找到了那片幽深的深渊，还有那颗记忆中美丽的天体。



    拿起那颗遍布花纹的天体，柯苏这才发现，原来它只有一颗弹珠大小。



    椭圆形的天体通体发光，淡色的花纹在表面流动，像是前世的阿尔卑斯硬糖，含入口中带着甜腻的气息，却经不起吮吸，一瞬间便没了味道。



    柯苏刚尝到一点甜味就没了，有些沮丧地找了找，又找到了几颗天体。



    放入口中，入口即化，虽然味道都不如刚才的甜，但是勉强解馋。



    他隐约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所以吃的东西都没什么饱腹感，却还是风卷残云一般吃了许多糖豆一样的天体。



    最后，在口中淡淡的甜味里，柯苏醒来了，精神好了很多。



    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对于即将到来的面试也充满了信心。



    简单洗漱整理了衣装后，柯苏就这样出发了，前往面试邀请邮件中的肯斯保险公司。



    按照地图，柯苏乘坐地铁来到了远离城市中心区的郊外。



    这里曾经是丽市规划的疏散中心区压力的高新区，却因为各种原因而暂时搁置了，导致如今居住的人口都不算多。



    在一栋栋空洞无人的写字楼中，柯苏怀着些许迟疑来到了其中一栋人来人往的写字楼。



    真的有公司会把总部设在如此偏僻不便的地方吗？



    与周边空荡的写字楼相比，这一栋写字楼显得格外豪华。



    抬眼看着这高达百层的写字楼，流线型的建筑上铺满玻璃幕墙，各种全息影像投射在写字楼前的广场上，各种色彩汇聚，让人眼花缭乱。



    柯苏路过广场，看到全息投影里，美丽的未来女性形象对着自己微笑，笑容和善。



    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各种投影人类的服装风格修身而富有美感，流光溢彩，十足的朋克风格。



    柯苏驻足欣赏了一会儿，眼看面试时间快要到了才遗憾地收回了目光，走入了面前的写字楼。



    对这个未来世界的高科技，柯苏已经见怪不怪了。



    遥想当初刚来的时候，他还很不习惯，还曾经被街道上突然弹出来的全息影像吓到过，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现在不论有再奇怪的高科技出现，他都不会感到任何诧异了。



    这或许就是这个未来世界与前世的不同，他早该习惯的。



    柯苏收回了回忆过去的怅然情绪，按照邮件的地址，来到了写字楼的三楼大厅，等待面试。



    走到等候区，柯苏从机器人那里领取了号码牌，同时看到了十几个同样等候在此的面试者，顿时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神情却都带着些落魄的面试者们。



    柯苏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社畜时光，面容变得严肃了许多，做好了与这些人竞争职位的准备。



    而看到柯苏来到的众人也都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毕竟他们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来到这里的。



    每多一个面试者，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竞争者多了一个。



    谁都期望自己能够成为胜出的那一个，所以打量竞争者，是身为面试者的本能。



    更不用说，这个新来的年轻人，虽然看着年岁不大，但是表情却很镇定，五官也很俊俏，如果面试官看重公司形象的话，这个年轻人绝对是会被招录的对象。



    想到这里，众人看着柯苏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起来。



    柯苏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围人的眼光，毫不在意地瞥了他们一眼。



    这是一次难得的工作机会，他绝对不会，也不能错过。



    再不工作就要喝西北风了，所以这次必须要全力以赴，拿出前世奋斗的劲头儿来才行。



    这样想着，柯苏坐到位子上，完全拿出了前世的社畜精英的气势，一扫原先的懒散气质，变得格外冷淡，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这样一个气质冷肃的青年人坐在座位上，一下子便镇住了周围探究性望过来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人淡漠的样子时，每个人都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仿佛在直视着什么难以想象的存在，连灵魂都感到了莫名的冷意，战栗感让他们神思恍惚，几乎要遗忘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众人神情恍惚地收回了目光，来自灵魂深处的莫名战栗让他们甚至连再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低着头，浑浑噩噩，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柯苏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他没在关注其他人的目光，而是专心考虑着一会儿进入面试之后该作出什么样的表现，才能让面试官满意。



    其实，以他当了五六年的社畜经验来说，通过一个小公司的面试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来之前特意查阅了这个世界的面试信息，发现和前世比起来，面试规则大同小异，他完全可以掌握。



    现在就看自己能不能通过精彩的面试表现让面试官忽视自己的学历，在众多竞争者之中脱颖而出了。



    “……”



    柯苏深吸了一口气，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与其他面试者脸上或多或少表露出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越来越无法感知到紧张的情绪了，有时候甚至觉得有点与人群脱离，不像个正常人类了，他知道这是长久宅在家中的后遗症。



    不过对于目前来说，这样的状态很好，面试时最忌紧张，保持镇定是成功的秘诀。



    很快，号码牌叫到了柯苏，柯苏拿起自己的号码牌证明，走向不远处的办公室。



    与此同时，丽市特殊事件处理部门大楼，



    执行员小吴正在整理数据库中的档案信息。



    一则s级档案信息映入他眼中，【灵异交易公司】。



    看了看事件预估的爆发时间，好像就在最近，但是地点好像并不确定，似乎是跟【布偶医院】同类型的灵异事件，具备游走能力。



    小吴好奇地点进了档案，查看档案的具体信息。



    【灵异交易公司：这是一家没有实体的公司，公司的正式员工全部为此公司通过契约捕捉到灵异事件本体。



    公司本体尚未探明，疑似具备强大的智慧，可自动捕捉灵异事件强大自身实力，但此类行为的最终目的不明。



    为了增加正式员工数量，此公司将随意出现在灵异事件密集爆发的地点，会将自己伪装成一家普通的贸易公司。



    贸易公司所属各类资格证将在所在地区所属国家的信息数据库中自动注册，执行程序完全正规。



    因此在初期无法轻易分辨，后期公司将会进行扩张，通过网络等途径散发招聘信息，招聘普通人类。



    招聘成功后，将以执行业务为由将其派往灵异事件所在地区，从而与灵异事件签订契约，捕捉灵异事件本体为正式员工。】



    【注：此公司与布偶医院不和，曾发生冲突，胜负结果不明。】



    看完档案，没有找到其限制措施的小吴神情沉重。



    他不知道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越来越多点灵异事件爆发了，而且还越来越强大，就像这个【灵异交易公司】。



    当它捕捉到越来越多的灵异事件时，他简直无法想象它会有多么无解。



    原本能够被用各种手段限制收容起来的灵异们在这个公司的组装下互相弥补缺陷，在同一个意志的领导下，杀戮人类……



    想必会是一场浩劫。



    小吴叹气，想不到解决的希望，只能将绝望之感压下心头，关闭了档案页面，继续整理其他信息。



    他相信，人类总会胜利的。



    只要人类不轻言放弃，那么，即使再强大的灵异事件，他们也能够战胜！



    有志者，事竟成！



    很巧，柯苏也是这么想的。



    郊区的办公楼内，



    柯苏走到办公室内，对着面试长桌后的三位面试官礼貌鞠躬。



    “……”



    三名面试官却没有回应 只是呆滞地看着他，在他鞠躬的一瞬间，险些裂开了。



    咔嚓的声音响起，面试官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裂缝，正在蔓延扩散。



    只见他们的手臂部分就像是龟裂的墙面一样，裂开了细密的纹路，犹如一个泥捏的偶人即将崩碎。



    “嘶——”



    其中一位偶人面试官倒抽一口凉气，他颤巍巍地用衣服遮住了裂痕，脸色苍白地重新抬起了头，看向严阵以待的柯苏。



    柯苏依然站在原地，神情镇定。



    在没有得到面试官示意前，他是不会轻易坐下的。



    而面试官迟迟没有出声也没让他感到惊慌，表情依然淡淡，看上去心理素质极强。



    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面试，柯苏的表现也足够优秀了。



    但这样的表情对于这三位面试官来说，却更像是某种恐怖的信号，他们都颤栗起来。



    中间的面试官稍微镇定些，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示意柯苏坐下。



    柯苏欣然坐下，办公室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面试官也发现自己身上的裂纹扩散速度开始停滞了，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而不远处，柯苏已经开始冷静地介绍自己了。



    他将自己的缺点尽可能修饰，着重描述自己的为人可靠，行事严谨，接受九九六工作安排。



    将他查阅到的这个世界受欢迎的面试表现完美地复制了出来。



    柯苏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但是看着面试长桌后的面试官，他有些不确定。



    这些面试官的表情仿佛是设定好的程序一样公式化，带着虚假，不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不满意吗？



    柯苏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失落。



    咔嚓咔嚓——



    有一位面试官身上的裂缝更严重了，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脱节，如果不是长桌挡着，他只怕立刻就要散架。



    原本正准备说出“回去等通知”的面试官：“……”



    他即将写下拒绝字迹的手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