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羽浑身都绷得紧紧的,身体僵硬无比。
她的视线有些失焦,茫然地看着眼前人好半晌,终于认出了他。
“皇上。”
她轻声喃喃,眼泪汹涌而出:“是我害死了师父,是我害死了师父......”
陵君行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说。
可是她这个样子,让他的心都跟着疼起来。
他抱着她,柔声哄她:“不是。葛神医的死跟你没关系。”
秦落羽不说话,哭得哽咽难言。
詹少刚站在旁边,神色有些复杂。
半晌沉默后,他终于道:“娘娘,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当时葛神医,他不肯让我说。”
他顿了顿,“我们救薛公子脱险时,葛神医已然受了重伤,他服了一颗丹药,才能......”
才能看起来,与正常人无异。
詹少刚亲眼看着气若游丝的葛神医,在服下那颗丹药后,立马变得精神济济。
面对詹少刚愕然的眼神,葛神医笑道:“此乃老朽秘法所制回魂丹,濒死之人服之,可催聚全身精气,能得三日好活。三日一到,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不过此事,还望詹副统领为老朽保密。”
就是凭了这颗回魂丹,葛神医才能在两日内,将薛玉衡从鬼门关拽回来。
“就算陵启肇的人不来,三日一到,葛神医也必定不能活。”
詹少刚低声道,“娘娘,你不必太过自责。”
秦落羽怔了怔,师父当时受了伤吗?
可是他的言行举止,完全与平日无异,根本看不出来是身受重伤之人......
“我没有必要骗娘娘。”
詹少刚说,“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再去问问薛公子。他后来在葛神医留下的半部医典里,找到了一封短信。”
陵君行陪着秦落羽连夜去了一趟积玉山。
见到薛玉衡的时候,秦落羽差点没能认出他来。
原本那么明朗温润的翩翩公子,而今眉眼之间净是沉郁之气,带着暮气沉沉的低落。
陵君行拜祭完葛神医,在被烧毁的隐庐前站了许久。
“朕会重建隐庐和隐医堂,定会让它们恢复如初。”
薛玉衡神色淡淡,“不必了。”
谁知道建好了,以后会不会再毁呢?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那种摧心裂肺的痛苦,他再不想尝第二遍。
倒不如就这样,彻彻底底死了心。
以后没了隐医堂,也不再有隐庐,再没人能毁得了它们。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秦落羽:“师父留下的。”
秦落羽展开信,只是看了第一眼就哭了出来。
“吾徒玉衡,落羽:无须因师父之死自责哀伤。师父身受重伤,早已是必死之人。玉衡,记着师父的话,凡事,看淡些。”
“我去后,你们师兄妹要相互扶携。你师妹若留下,你作为师兄,须对她多加照应。她医术有不明之处,你可细心指导。师父有幸,得汝二徒,此生无憾也。”
秦落羽哭得稀里哗啦,哽咽不止。
师父说有幸得她和薛玉衡为徒,此生无憾。
可她能遇到葛神医,能得做葛神医的弟子,才真是三生有幸。
薛玉衡默默地看着她哭,等她终于哭得好一点了,才道:“师妹,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往远处走了足够的距离,以保证这句话不会让陵君行听见。
秦落羽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也便跟着他过去。
薛玉衡望着远处月光笼罩的山峦,声音有些低沉:“在书里,薛家也是被灭门的结局?”
秦落羽微怔,随即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才道:“是。”
书里陵启肇登基后,薛家满门入狱,老太傅绝食而亡,薛大人愤而自尽,薛家一百零三口人全部被杀。
桩桩件件,与而今真实发生的,几乎完全一样。
薛玉衡掩下眸中的黯淡,低声道:“师父也是为了救我,受的伤?”
秦落羽下意识说:“是。”
书里葛神医没有吃下回魂丹,因为他伤得太重,当时就去世了。
只是秦落羽话一出口,立刻后悔了,赶紧道:“不过师兄你别想太多,你千万别......”
薛玉衡笑了笑,“别什么,别自杀还是别自责?放心,我不会。师父不是都说了,要我看淡些。”
见他神色还算平静,秦落羽稍稍放了心,“师兄,你真的不想重建隐医堂和隐庐吗?”
薛玉衡漠然道:“不建了。”
秦落羽想起书里薛家灭门,葛神医去世后,薛玉衡心灰意冷,从此云游天下,四海为家。
数年后,一部薛氏医典横空问世,震惊天下学医之人。
秦落羽有些担心薛玉衡现在就要走。
陵君行还有太后那一劫要过,那一劫里他重病一场,差点病危不治。
卫无忌费了不知多少劲儿,才在最后关头找回云游在外的薛玉衡给陵君行看病。
眼下叛变都结束了,太后那边的事估计也该来了。
若是薛玉衡能留在不夜都,陵君行一旦病倒,他也可以及时救治。
秦落羽踟蹰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师兄,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薛玉衡望着夜色出了会儿神:“我想先回家。”
听他说要回家,秦落羽最后的担心也放下了,“嗯,回家好。师兄回了家,好好把身体休养好再说。”
*
回城的马车上,秦落羽一直望着窗外出神。
她想起兵变那夜,绝影带着她连夜赶往隐庐避难时,月光也是如今夜这般明亮。
那一夜到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好像做梦一般......
她正想得入神,车帘被人扯落,外面的月光被隔绝开来,车厢内沉入昏暗。
“外面就这么好看?”
男人低沉的声音几乎在她耳边响起,秦落羽来不及反应,坚实有力的臂膀已经将她牢牢锢在了怀里。
秦落羽挣扎不开,也就任由他抱着,故意道:“反正比皇上好看。”
陵君行勾唇,“还在生朕的气?”
“没有,我哪儿敢生皇上的气。”
秦落羽说,“我就是一个解闷逗趣的,没资格生气......”
话未落音,她的身体被陵君行悬空抱起,秦落羽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皇上你干嘛?”
陵君行没说话,下一刻,她已经被放在了他腿上,整个人完完全全落入了男人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