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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怪人哈里
    整个诺迪雅,认识哈里的人并不多,但是,只要认识他的,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怪人。



    他独自一人住在远离城镇的偏僻山林之间,靠喂养一些鸡鸭和打猎为生。他几乎不与外人交流,就算必须与进城换购生活必需品,他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一些曾经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偶尔谈论起他时,都会评价他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怪老头,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在有意避开他,不认识他的人不愿接近他,他的存在与否对于诺迪雅来说无足轻重,他的信息早就被屏蔽在众人之外。



    哈里的故事,凯文在很早以前听赫拉克说起过。



    哈里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一名意气风发骁勇善战的战士,他是骑士团中的一员猛将,参加过多次重大战役,在战场上,他不仅手刃了数不胜数的敌人,还冒着生命危险拯救了数十名战友,成为了骑士团中深受士兵尊敬和信赖的勇士,也深得上级将领的喜爱。



    那一年,他奉命带领一支队伍到诺迪雅驻扎,协助警备团剿灭流窜于山林中的土匪。在那段日子里,他认识了一位美丽动人的诺迪雅姑娘,并如愿以偿的娶她为妻。



    哈里的妻子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但是他的身份一直是妻子心中的忧虑,她担心哈里在战场上受伤,更担心哈里上阵杀敌时遭遇不幸,所以她总是劝哈里解甲归田。



    哈里心疼妻子,理解妻子经常从睡梦中惊醒的原因,便向骑士团提出了辞呈,来到诺迪雅陪伴妻子过上了简单惬意的生活。



    一年以后,哈里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乐得哈里整天兴高采烈地抱着女儿走家串户,一家人的生活更加美满幸福。



    在女儿三岁生日的那天,哈里决定带着妻女出去郊游,然而在郊游途中,他们遭遇了狼群的袭击,虽然哈里拼上性命保护妻子和女儿,但是野狼数量太多,他一个人终究敌不过狼群的凶猛攻击,他的妻子和女儿惨死于狼口,他也身受重伤。



    这件事情对哈里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以至于伤好以后,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主动与任何人进行交流,整天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以泪洗面。



    再后来,他索性独自搬到山林之间,成天在山林里游荡,专门猎杀那些害死他妻女的野狼。



    哈里刚搬家的时候,还有朋友时常前去探望,可他每次都把大家拒之门外,久而久之,朋友们自然不愿再登门拜访,再过一些时日,大家也就慢慢把他淡忘了。



    哈里原本就不是诺迪雅的土着,在这里的朋友算不上很多,当这些朋友们都不再提起他的时候,整个诺迪雅也就更加没人会在意他了。



    但是凯文想起了他。



    凯文料定卡斯特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也知道卡斯特交际甚广,只要他去求教诺迪雅的任何一位知名猎户,卡斯特都能把他找出来。



    为了隐藏行踪,凯文想到了哈里,他觉得就算卡斯特把诺迪雅翻个底朝天,也不会想到他竟会求助于哈里,他已下定决心完成杀狼任务,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重新找回他的自信和自尊。



    凯文不敢向人打听哈里的住处,只能回忆着故事中的大概描述,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总算在某个僻静的山脚下找到一所木屋。



    这里就跟他想象中一样,一间破旧的木板房,一圈鸡舍,一圈鸭笼,三四丘菜地,孤零零地存在于溪流的旁边,农舍四周满是密密麻麻的树林,若不是间或传来鸡鸣鸭叫,这里安静得足以让人怀疑是否有人居住。



    凯文来到屋旁,清了清嗓子,轻唤一声:“屋里有人吗?哈里先生,您在吗?”



    凯文连喊了几声,才听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瘦高的男人出现在门后。



    只见此人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蓬乱得如同鸟窝一般,卷曲的胡子几乎把他的嘴巴全都挡住,那张黑乎乎皱巴巴的脸上搁置着一双缺少光彩的眼睛。



    他的个头虽高,但空荡荡的衣服掩饰不了他的瘦弱,加之凯文怀有对他身世的惋惜,所以一见之下,总觉得此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凄凉落魄的气息,若不是此人尚有房屋和田地,简直与乞丐无异。



    “请问,您是哈里先生吗?”凯文礼貌地问道。



    “不是,你找错人了。”那人一开口,凯文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那声音好像从地层深处传来,深沉、沙哑,还带着一股强烈的寒气。



    “那……”凯文正待继续发问,那人却猛的把门关上。凯文一愣,心想此人如此怪异,多半就是哈里了。他壮了壮胆子,迈步来到木屋门前,轻轻敲了几下:“哈里先生,哈里先生。”



    “滚!”屋内传来沉闷的喝声。



    凯文有些犹豫,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敲门:“哈里先生,我是来请您帮忙的。”



    “滚!”屋里那人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只有这么一个干巴巴的字眼。



    “哈里先生,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请您帮忙,您就开开门吧。”



    “滚!”那人的语气越来越重,不过这一回,他多说了几个字,“听不懂吗?”



    凯文僵住了,他不确定是该继续敲门还是该转身离开,那人的冷漠让他很不适应,虽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当真到了被那人毫不客气的逐客时,他依旧不知如何是好。



    凯文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空已然昏暗。他默默计算了一下返回的路程,如果现在往回走,估计得顶着夜色穿越一段树林了。



    说实在的,他的确不敢一个人在夜间闯入树林,而且他也不愿就此回去,毕竟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家中逃了出来,如果现在返回城镇,一旦被家人发现,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犹豫之间,山林的暮色更加浓厚,凯文只得趁着残余的微光赶到溪水旁,从包袱中掏出两块面包,快速啃完之后又喝上几口溪水,摸到木屋旁的草垛中合衣躺下。



    这段时间以来,凯文的精力消耗巨大,尤其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睡觉,今天又走了整整一天,这一躺下,睡意立刻席卷上来,没过几分钟,他就进入了梦乡。



    林间的清晨,潺潺的溪流清脆地拍击着山石,小鸟的鸣叫穿透着林中萦绕的雾气。清冷的山风夹带着树木的芬芳,侵袭着凯文的每一寸肌肤,凯文打了一个寒战,从睡梦中惊醒,却发现他的身上盖着一条毛皮缝制的毯子。



    “哈里先生?”凯文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哈里,竟然会在深夜为他披上毛毯。



    凯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他爬起身来,抖掉毛毯上的尘土和露珠,轻轻来到哈里门前。屋内传出哈里均匀的呼噜声,凯文不忍心吵醒他,便裹上毛毯坐到屋檐下,靠在木墙上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他弹坐起来举目四望,发现哈里正在菜园中浇水除草。他忙把毛毯叠好捧在手里,走到哈里近前呈了过去:“哈里先生,多谢您了。”



    哈里只顾忙着手中的农活,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天亮了,你可以走了。”



    “哈里先生,请您帮帮我吧。”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哈里?”哈里抬头瞟了凯文一眼,又继续做他的事情,“我昨天就说过,你认错人啦。”



    “不会的,根据我对您的了解,您一定就是哈里先生。”



    “对我的了解?”凯文的这句话激起了哈里的一丝兴趣,“你了解我?怎么可能?真是笑话!”



    “哈里先生,我真的知道很多关于您的事情。”凯文见那人态度有所转机,连忙如数家珍般地说了起来,“我知道您曾经是教会骑士团的精英,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勇士,也知道您妻女遭遇的不幸,还知道……”



    “住口!”哈里突然暴喝一声,吓得凯文不敢再说。



    哈里浑身颤抖着,往昔的痛苦再次充盈了他的脑海。凯文意识到说错了话,揭开了哈里心头的伤疤,他很想道歉,却不知怎么开口,只好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一直等到哈里的情绪缓和下来。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哈里抽了几下鼻子,叹了一口气,“小伙子,我真不是哈里,他已经死了,你走吧。”



    “不,哈里先生,我不走。如果您不教我杀狼的本事,我就赖在这里一步也不离开。”



    “杀狼?”哈里眼神中闪烁过一点光芒,他挺直了腰杆,转身面向凯文,“小伙子,你刚才说什么?杀狼?”



    “是啊,杀狼。”



    哈里把凯文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边看边摇头:“你这富家公子是不是闲得无事可做?干什么不好,想去杀狼?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走。哈里先生,您一天不教我,我就一天不走,大不了,我就留下来陪着您好了。”



    哈里忽然笑了,那笑声听起来虽然有些突兀和怪诞,凯文却从中感觉到了一线希望。



    对于哈里而言,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么多话了。



    自从妻女遭遇不幸之后,哈里一直饱受着痛苦和自责的煎熬,他不愿意别人提起那些悲伤的往事,因为只要一想到妻女的死,他的心就会像刀割一样的疼。



    很多次,他都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以求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但他一次次熬了过来,他用一种信念支撑着自己,哪怕是被痛苦耗尽所有,他也要活下去,因为只要他还活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就还活着,至少,她们会活在他的心中。



    在这种矛盾和痛苦中,他逐渐变得孤僻起来,他很清楚朋友们冷落他的原因,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周旋和应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世界中与自己做着坚苦卓绝的抗争。



    到后来,他逐渐走出了痛苦的阴影,但是朋友们早已离他而去,自卑和自傲束缚了他的身体和心灵,令他始终没有勇气去找朋友们修好,到后来,他索性放弃掉所有奢望,只想着从此以后孤独终老。



    怎奈随着年岁的增长,他越来越想把心中的伤痛向人诉说,然而人们已经视他为怪人,全都避而远之,谁又会有耐心、谁又愿意去倾听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呢。



    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人冒失地前来求助,而且还是这么一个脾气倔强的小伙子。哈里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心中不免产生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哈里才会在深夜为凯文盖披上毛毯,才会一次又一次口是心非地赶凯文离开。也正因为如此,当凯文说出“大不了留下陪您”这句话时,哈里笑了。



    凯文跟着哈里傻笑了两声,怯怯地问道:“哈里先生,您的意思是……”



    哈里没有回答凯文的提问,而是径直朝着木屋的后院走去,与凯文擦肩而过时,他说了一句:“跟我来。”



    后院既宽敞又平整,除了靠近木屋的一角堆放着不少干柴,其他地方几乎空无一物,放眼所见都是环绕在周围的苍翠林木。



    木屋的后墙上挂着各种兵器,哈里从中摘下一张长弓塞进凯文手里,用手指着十余米外的一棵大树说道:“看见那个草靶了么,射一箭让我瞧瞧。”



    凯文暗道:“莫非是想试探一下我的实力?不怕,虽然别的我不会,但是射箭我还是有把握的。”想着,他沉心静气摆好姿势,搭上一支羽箭,运足力气慢慢拉开弓弦。



    然而这张长弓硬实得很,凯文拼上全身力气才勉强把它拉满,他本想认真瞄准,可是他的双臂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所剩无几的力量难以坚持下去,他只能草草松开弓弦,羽箭歪歪斜斜地飘了出去,插在偏离草靶半米左右的泥土当中。



    哈里看得直摇头,他从凯文手中接过长弓,随手一箭便正中靶心,凯文惊得瞠目结舌,刚想讨教一二,哈里已经转身走到一处敦实的木桩旁。



    木桩上劈着一柄斧子,哈里示意凯文:“来,劈一段木头试试。”



    凯文迈步走近木桩,抬手将斧子拔了出来,又将一段木柴直立在木桩上,心中暗念:“别紧张,看准了!”随着几次急促的深呼吸,凯文轻喝一声,抡起斧子朝着瞄准的位置狠劈下去。



    只可惜这一斧力道虽足,准头却依然不够,斧子劈在木头的边侧,那段木头“呼”的一声从木桩上弹起来,翻滚着飞向一边。斧子被木头的侧翻力道带偏,重重砸在木桩旁的地面上,一阵冲击震得凯文双手又麻又疼,斧子从他手中震脱,他的身体也因此失去了重心,趔趄几步才勉强稳住。



    哈里忍不住笑了:“小伙子,你这样子还想杀狼?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白白送死。”



    凯文有些难堪,但他并不服输:“哈里先生,正是因为我的能力不够,所以才来请教您,请您不要嫌弃,也不要拒绝,一定给我一些指点。”



    “你这小伙子,真是够倔啊,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狼?”



    “这个嘛……”凯文略加思索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照实说了。



    哈里听完,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不错不错!”



    凯文被哈里笑得心里发毛,他盯着哈里的神情,却看不透哈里此时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哈里笑完,拍着凯文的肩膀说道:“挺好!小伙子,我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会因为女人去杀狼,没想到你这家伙比我还傻,竟然会自不量力、不顾一切的去做一件看似毫无意义的事情。”



    凯文听懂了哈里的话音,他兴奋地嚷道:“哈里先生,这么说,您是愿意帮我了?”



    “算是吧。”哈里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小伙子,你左一个哈里先生,右一个哈里先生,总不能让你白喊,我现在正式告诉你,我确实是你要找的哈里,但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哈里了,你面前的这个哈里,只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老头罢了。”



    “哈里先生,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凯文激动得想一把抱住哈里,可是手臂刚一张开,他立刻觉得不太合适,只得赶紧收住势头,用一连串的傻笑掩饰刚才的尴尬。



    可能是受到了凯文的感染,也可能是被凯文打破了心结,哈里并未在意凯文的小小举动,他开心地回问一句:“小伙子,你也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我叫凯文,哈里先生,我叫凯文。”



    “很好,凯文先生,既然我已经答应,那么有个问题我就得问清楚,你有没有期限上的要求,半年还是一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哈里见凯文满脸疑惑,便解释道,“以你现在的能力,至少得花上半年以上的时间进行训练,才有可能……”



    “一周!我想在一周之内完成这个任务!”凯文急于向赫拉克证明自己,倘若真的花去半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那这种证明还有什么意义?



    “一周?你确定?”



    “我确定,哈里先生,请问有这个可能吗?”



    “这个嘛……可能还是有的,但你必须具备足够的勇气。”



    “这个我有!”凯文拍着胸膛道,“哈里先生,请您放心,我到您这里来,早已下定了决心、鼓足了勇气,我什么也不怕,就怕您不帮我。”



    “你这小子挺会说话呀,行,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帮你到底。不过说实话,一周的时间确实有点仓促,力敌肯定是不行的,唯一的法子只能靠智取。”



    “智取?哈里先生,您说的这个智取是……”



    哈里看着凯文笑而不语,就算凯文软磨硬泡,他也没有直接进行回答,而是讲述了一个亲身经历的惊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