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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独战群狼
    山林中的夜晚异常清冷,山风轻拂过树梢和草尖,带来阵阵虫鸣。这风声虫声,不仅没有破坏山林的宁静,反而凭空增添了静逸的遐思,唯一与这种寂静格格不入的,是偶尔响起的鸭子叫声,它们突兀地划破夜空,打乱着虫鸣的节奏,侵扰了微风的低喃。



    地坑并不大,凯文只能靠在坑壁上漫无目的地等待。夜间的寒气浸透枯叶和藤盾的间隙,一缕缕如烟般沉入地坑,润湿着他的衣物,侵蚀着他的肌肤。



    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萎靡已久的精神也算是获取了稍许提振。



    一个人呆在地坑中,没人陪着说话,无法舒展肢体,甚至连等待的结局也是未知,这般的孤独、凄冷、期盼和紧张时时刻刻缠绕在凯文心头,令他总觉得有一口气憋在胸口,始终无法畅快地呼出体外。



    他恨不得跳出坑洞,挥舞长剑在灌木丛中一顿砍杀,用以发泄心中的憋闷,可他现在除了忍还是忍,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在这种煎熬中坚持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已经深了,月光照射在林地之中,偶尔有那么一缕微光透过枯叶的缝隙溜进地坑,这竟然成了凯文打发时间的极佳乐趣。



    他循着月光透过缝隙努力探求外面的世界,他的双眼已然从缝隙中跃向了夜空,目睹着一群饥饿的野狼一点点靠近。他兴奋得挺直了背脊,手心中不自觉地渗出了汗珠,可是当他侧耳倾听时,狼群的脚步声竟然只是一种奢望,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和呼吸。



    地坑中的鸭子早已睡着,外面的鸭子也没有了叫声,睡意如同无法摆脱的影子,时刻蛊惑着凯文。他不知在地坑里熬过了多长时间,他只觉得浑身快要僵硬,残存的知觉正被睡魔点点啃噬,正随时间渐渐流失。



    他偶尔也在怀疑这个计划能否奏效,可是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他只能与越来越浓的睡意进行顽强的斗争。



    经过漫长的等待,凯文心中的紧张和害怕早就没了踪影,他只盼望着狼群赶紧出现,盼望着跟它们痛快战上一场,哪怕被它们咬成重伤或者赔上性命,也比毫无休止地蜷缩在地坑之中强上百倍。



    凯文机械地捉起一只鸭子使劲掐了一把,鸭子疼得乱叫起来,可那声音从他耳边飘过,只留下一缕虚无空荡的回音。他只觉得眼皮已经重到无法支撑,脑袋也开始沉甸甸的在脖子上摇晃。他使劲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这个法子他已经用过数十次,然而这一次显然没有奏效。



    “不能睡啊!”仅存的一点意识努力提醒着凯文,告诉他一旦睡着,不仅会浪费所有的努力,还有可能变成狼群的美餐,但是他实在抵挡不住倦意的进攻,只能狠下心来,抽出匕首在胳膊上划破一道口子,借助那一阵钻心的疼痛来保持可怜的清醒。



    凯文吮吸着伤口的鲜血,刚准备吐掉,猛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凯文心头猛的一震,疼痛也好,瞌睡也罢,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外边的动静,沙沙的响声断断续续传来,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凌乱时而有序,其间还夹杂着一两声低沉的撕咬。



    狼来了!而且,它们的数量远远不止一头!



    凯文如临大敌,他左手捉起一只鸭子,右手紧紧地攥着匕首,拼命把急促的呼吸压抑下去。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只鸭子的惨叫,一阵短暂的扑腾过后,立刻恢复了平静。紧接着,又有一只鸭子葬身于狼口,没过几分钟,狼群的脚步声离地坑越来越近,刺激着凯文的心脏几乎快从喉咙中蹦将出来。



    凯文几乎不敢呼吸,他不住地暗示自己不要害怕,快速把哈里传授的重点默默回忆一遍,然后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把手中的鸭子掐得拼命叫唤。



    狼群很快被吸引过来,粗鲁的喘息声和低沉的闷叫声在凯文头顶四周环绕。



    鸭子的叫声和鸭血的气味刺激着狼群,急得它们在藤盾上方乱转。伪装的枯枝败叶被狼群搅乱,部分藤盾的间隙从枝叶中露出,鸭子的叫声也就更加清晰可辨。



    狼群很快发现猎物藏身于脚下,它们兴奋地一齐刨动藤盾上的枯叶,很快就将藤盾的伪装刨去了大半,藤盾上的圆孔随之出现在它们眼前。有一头野狼把鼻子凑近圆孔,仔细嗅了嗅孔内的气息,狐疑一阵之后,终于抵御不住美餐的诱惑,尝试着把爪子探进了圆孔之中。



    这正是凯文苦苦等待的机会,他扔开鸭子,飞快地抓住那只狼爪,并使劲往下一拽,就把那头野狼牢牢固定在藤盾之上。



    那头野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它大声叫唤着,用剩下的三条腿在藤盾上拼命挣扎。凯文不敢有丝毫停滞,右手的匕首悄无声息地从方孔中刺出,只可惜这一刀并没有刺中野狼的要害,反而将它激怒到异常狂暴,它疯狂地撕咬着藤条,妄图从凯文的控制中逃脱。



    周围的群狼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很快意识到藤盾的异常,它们试图解救受困的同伴,怎奈它们对藤盾的撕咬踩踏起不到什么效果。



    凯文一击不中赶紧撤回匕首,换了一个方孔再度刺了出去。这一次,那头野狼惨叫一声便瘫软在藤盾上不再动弹,**辣的狼血顺着匕首流淌下来,淋得凯文浑身都是。



    其余的野狼被彻底激怒,它们没用多久时间就把藤盾上的伪装扒腾得所剩无几,藤盾的边缘随之暴露出来。狼群发现了这个突破口,几头野狼合力咬住藤盾的边缘,使劲朝着一侧拉动。



    凯文不禁对哈里由衷的佩服,若不是哈里早有预见,此情此景之下,只怕他真的难以应对了。



    凯文赶紧拉住手环,身体下沉,利用身体的重量将藤盾牢牢固定住,任凭狼群如何用力,藤盾竟如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凯文忽然有些得意,毕竟他已经亲手杀死一头野狼,虽然此刻头顶上的狼群并未离开,但它们对藤盾的防线显然束手无策,只要保持这种状况坚持下去,等到天亮就能完成任务了。



    转念之间,凯文又担心起来:“万一天亮了狼群还不离开,我该怎么出去呢?应该不会有事的,大不了跟它们耗着,除非它们永远不再离开。再说啦,等哈里先生来了,还怕收拾不了它们?”



    除了挖地坑的辛苦和等待的无聊,凯文突然觉得这个任务完成得还算轻松,他甚至开始幻想重见赫拉克时的情形,却没曾留意狼群不知何时没有了动静,当他意识到这点时,四周已经安静下来。



    “难道它们撤退了?不可能吧,哈里先生不是说过它们很有韧性吗,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吧,这群狡猾的畜生,它们一定是躲在旁边等我出去。”凯文不屑地冷笑两声,暗自下定决心,不到天亮坚决不出去,无论如何也得把剩下的几个小时挺过去。



    然而,安静了几十分钟以后,凯文的决心开始动摇起来,关于狼群是否离开的两种猜测互不相让,在它们的激烈冲突中,他好几次都想移开藤盾一探究竟,所幸每次在关键时候,理智总能以微弱的优势战胜冲动。



    从某种角度来说,怕死并不是一件坏事,狼群确实没有离开,它们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守株待兔,如果不是因为它们失去耐心,重新回到地坑旁边,只怕凯文内心的争斗迟早会断送他的性命。



    经历了这次考验,凯文总算断绝了各种念头,“一味死守、绝不出去”这几个字被他挂在嘴边,只要还有其他想法滋生,他就用这几个字来鞭挞自己。



    那么剩下的,也是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不清楚狼群还会闹出什么花样,他总觉得如此聪明的动物,除了懂得等待时机,应当还会制造机会,所以他并不敢放松警惕,所有感官都在收集狼群的一举一动。



    果然,没过多久,藤盾的边缘开始响起悉悉嗦嗦的声音。



    “什么声音?莫非,它们在刨土?”



    这个猜测很快就被证实,狼群正在刨开藤盾边缘的泥土,就像刨挖野兔的洞穴一般。狼群正在调整进攻策略,那么他,究竟是该主动出击,还是继续以静制动的被动迎战?



    凯文无法确定接下来的局势将会如何演变,藤盾会不会被拖开,地坑会不会被打通,这些看上去的未知,实则都是必然,他的生死已然悬于一念之间,他的血液几近凝固,心跳几近停止,也许他没有能力做出抉择,但他有能力在决战来临之前拽紧藤盾握紧匕首,勇敢的面对这一切。



    “冷静!一定要冷静!”这是哈里离开前叮嘱得最多的一句话,他告诫凯文当意外发生时,千万不要慌张,一定要保持冷静,因为只有冷静才有可能从容应对。



    “冷静!”凯无限重复着这个词语,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高度亢奋的状态。



    此刻,地坑的四壁上有泥块开始剥落,刨土的声响也变得更加清晰和强烈。猛然间,一大块泥土从坑壁上崩裂下来,一双散发着绿色寒光的眼睛赫然出现在凯文面前。



    它们终于攻进来了!



    凯文毫不犹豫地挥刀乱砍。



    那头野狼刚刚露出脑袋和前爪,就遭遇到凯文的狂轰滥炸。



    它妄图用爪子和牙齿阻挡锋利的匕首,可这种抵抗明显是在螳臂当车,它的爪子转眼就被削断,那颗脑壳也逃脱不了头破血流的命运。



    那头野狼惨叫着丧了命,但它与凯文之间的短暂交锋为其余野狼赢得了时间。



    另外两头野狼趁此机会蹿入地坑,所幸地坑当中空间有限,它们的灵活性无处施展,无法腾跃扑击凯文的要害部位,不过它们并没有放缓进攻的节奏,凯文的大腿和屁股自然变成了它们攻击的最佳部位。



    野狼的牙齿究竟有多么锋利多么恐怖,凯文仅仅从哈里的故事里获得过一些体会,从哈里的伤疤中有过一些感知,当野狼的牙齿真真切切刺入他的身体,凯文才知道,那种痛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凯文疼得连声狂叫,手中的匕首发疯一般朝着两头野狼狂劈乱刺,两头野狼无处躲闪,只有通过疯狂的啃咬进行回击,凯文的双腿被它们咬得遍体鳞伤,但是它们也最终毙命于凯文的乱刃之下。



    接连手刃三头恶狼,凯文的心中却没有丝毫兴奋,相反,紧张害怕的心情越发强烈,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狼群可以聪明到如此程度,可以残暴到如此地步,尤其在亲身体验了被撕咬的痛楚之后,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倔强,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懂得选择放弃?



    然而后悔归后悔,他更加明白现在的处境,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地坑的四壁,盯着那三个被狼刨出来的洞口,它们就像三张血盆大口冲着他阴恐的嚎叫。



    他不知道洞口中是否还会有野狼攻进来,也不知道是否会有更多的洞口被打通,他使劲喘着粗气,憋着劲等待下一轮搏杀的来临。



    但是,过了很长时间,悉嗦的刨土声不再响起,急促的呼吸声和沉闷的吼叫声也不知去向,就连踩踏树叶的脚步声也消失不见,四周再一次被骇人的沉寂所笼罩。



    凯文坚信这些都是假象,他断定狼群正在筹谋新的法子。经过这几轮的较量之后,他已经充分领教了狼的智慧和韧性,所以他不相信狼群会就此撤退。



    他在高度紧张中又熬过一段时间,疲惫不堪的他确实有些吃不消了,不仅拽着藤盾的胳膊僵硬到快要失去知觉,而且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又干又涩,眨巴一下就会引发火辣辣的疼,还有大腿和屁股上的伤口一直流着鲜血,钻心的疼痛一刻也没有消减。



    “必须想法子止血才行。”凯文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试着悄悄松开藤盾,却不敢让手掌离开拉环太远,直到确认藤盾没有危机之后,他才把身体尽量下坠,靠绳索压紧藤盾,然后用匕首轻轻从衣服上割下几条布片,小心翼翼地把伤口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中,凯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害怕狼群闻声而动,也怕动静过大会影响对外界声音的辨识,他必须时刻注意狼群的动向,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得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战斗状态。



    好在一直到包扎完成,狼群都没有新的动作。凯文略微松了口气,他站直身体,以很小的幅度放松了一下全身的肌肉,振作精神再度进入高度戒备。



    又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狼群依然没有动静,凯文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它们是不是真的走了?或者,它们已经全部被我杀掉了?”



    “不要胡思乱想!”另一个声音马上响起,“一味死守、绝不出去!”



    凯文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松懈,以免狼群趁虚而入,毕竟坑壁上的三个洞口无法堵上,狼群真要发动进攻,藤盾的防线对它们而言已经形同虚设。



    “可是,我该怎么办?万一狼群改变策略,我该怎么办?”



    凯文不得不先做打算,离开地坑爬上大树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毕竟狼群在黑暗中的优势过于强大,它们若有心伏击,只要他一离开地坑,必然会被它们群起而攻之。相比之下,呆在地坑中才是最保险的办法,只是他不确定自己的体能还能不能支撑到最后。



    也许,与其在等待中消耗体力,不如趁早诱使狼群发动攻击,就算它们从洞中钻进来,或者再使出别的花招,至少现在还有能力跟它们斗上一斗,不一定就会败在它们口中。



    凯文拿定主意,随即用嘴叼住匕首,腾出手来拎起鸭子使劲捏掐。鸭子一边扑腾一边乱叫,那声音穿透夜空,在林间久久回荡。



    几只鸭子被凯文轮番折磨着,它们的叫声却是一阵比一阵低缓,一个多小时后,几只鸭子被凯文掐得晕死过去,再也发不出声音。



    而狼群却始终没有动静。



    难道,真的结束了?



    凯文虽然还是不愿相信,但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心中的防线也随之松懈下来。



    他松开拉环,找了一个能一眼看全三个洞口的位置,把三头死狼堆叠起来,一屁股坐在它们身上,随手将匕首插进身侧的泥墙,然后浑身瘫软地斜靠在坑壁上,仅凭身体的重量拉扯着藤盾的绳索。



    时间静静的流淌,凯文好几次都想合拢眼睛美美睡上一觉,但他拼命撑着,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费尽全力才从无尽的煎熬中坚持到天光放亮。



    清晨的阳光从藤盾的间隙中灌进了地坑,不仅驱走了黑暗,也为凯文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勇气。他解开缠在腰间的绳索,轻轻把藤盾移开一段空隙,探出头去观察外面的情况,直到确认外面除了一头死狼,一大片狼藉的树叶和泥土,再无其他异常之后,他才重新缩回地坑。



    看来,狼群不是全灭就是已经撤走,凯文得意地长啸一声,把憋了一个通宵的郁结之气痛快地释放出来。尔后,他对外界的动静再一次进行了确认,这才取回匕首、推开藤盾爬出地坑。



    在地坑里蜷缩了整整一夜,重新回到阳光中、回到宽阔的树林中,凯文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很多,他舒展着僵硬的四肢,扭动着酸疼的腰杆,又张开双臂仰头闭眼,痛痛快快地伸起了懒腰。



    可是,就在他畅享痛快之时,两头恶狼突然从灌木丛中蹿出,一下将他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