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干什么?
温窈满心里不解, 面上也现出几分茫然。
容翦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沉。
盯着你干什么?
你说盯着你干什么?
刚还说你傻,没有防人之心还爱偏信人,叶挽眉那么反常, 那么大的破绽你都看不出来, 连宫里的宫人被人收买了,也不知情。
合着你的防备, 全都放到朕身上了?
越想, 容翦越气。
他赐了那么多盘竹笋提醒她长心,这心都长出来防备他了!
还偷偷喂红鲤鱼,观察红鲤鱼的反应,平日里怎么就没见你这么机灵呢?
容翦气死了。
怒火在胸腔滚来滚去,堵的他面色越来越难看。
看着容翦神情的变化,温窈眉心轻轻动了动, 后妃做出这种狠毒的事, 让他这么生气的吗?
转念一想, 确实也是,任谁的妃嫔满心里都是算计, 见天的想着害谁污蔑谁,这觉也是睡不好的。
容翦眯眼,朕睡的好得很!你还揣测起朕的心思了?你倒是揣测个准确的啊!
怎么眼神越来越凶了?温窈心底一片茫然还有点不安, 她是被冤枉的啊, 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蓦地, 她咬紧了嘴巴,难不成皇上是觉得她不安分, 所以叶才人才会和她过不去, 不惜布这么一场局害她?
一直盯着温窈没说话, 也没处置叶才人的容翦突然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让殿内又冷几分,众人只觉得更安静了,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才人叶氏,”容翦冷冷盯着温窈,说出来的话也如从冰窖里滚出来一般:“心肠狠毒,目无王法,欺上瞒下,废才人之位,赐酒!”
话是对叶才人说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温窈,那一个字一个字砸过来,砸得她骨头缝都在冒寒气,不是处置叶才人吗?为什么她感觉,像是在处置她?
然后她就看到容翦似乎冲她眯了眯眼,怒气腾腾的。
她很是错愕了下,在回过神时,赶紧低下了头,免得让皇上看到她震惊的样子。
低下头后,还能感觉到那道凌厉的视线,她在心里哀叹,皇上真的在怀疑她了?不会吧,她什么都没做啊,天天安安生生在冷宫种田,都这样了还要怀疑她?
怀疑他笨。
怀疑他给她下毒。
现在又怀疑他识人的能力。
呵。
容翦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个温才人,可真是会给他惊喜,也不用她那又笨又蠢的脑袋好好想想,刚刚是谁给她洗清冤屈的!
真以为她问了那么两句话,就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
定了叶挽眉的罪名和处置,宫殿内静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失败了的重击中回过神的叶挽眉忙挣扎着朝皇上讨饶:“皇上、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皇上开恩!这一切都是臣妾一人所为,求皇上放过臣妾家人,皇上开恩……”
那一声才人叶氏,分明是把叶氏一族也都算到清算名单里了,叶挽眉这会儿是真的怕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查到的她控制了紫晴的家人。
更不清楚皇上对这件事还知道多少,知不知道七爷也插手了……
她的哭求和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心里盘算,让容翦怒火更甚。
他瞥了安顺一眼,安顺马上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叶才人本就中了毒虚弱不堪,进来的两个太监又很魁梧,就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她拖了出去。
叶才人还在挣扎着求饶:“皇上开恩啊!皇上开恩……”
巧玉和子月也哆哆嗦嗦磕头求饶,但她们都没能开口就已经被拖出去,直接在清和宫外杖毙,警示后宫!
从始至终,容翦就没理叶挽眉的求饶,眼睛就一直盯着温窈。
温窈低着头,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她是被冤枉的,可后宫毕竟是皇上,皇上要如何处置,自然无人敢有异议。
不过此时此刻,她更清楚地感受到了后宫争斗的血腥与残酷。
若她自证不了清白,行将差错一步,那今儿死的,就是她了吧?
叶才人见皇上始终不理自己,她求饶不成,便又生了怨恨,尤其是看到皇上从始至终都盯着温窈看,更加刺激了她,她看向温窈,目光怨毒至极,既然栽在了她身上,那她也不能让她好过!
她突然使劲挣扎,挣脱了捂着她嘴的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冲着殿内大喊:“温才人出身沙利!非我族人!行事诡异!她一定会对皇上不利的!皇上不要被她的懵懂天真骗了!那都是假象!皇上……皇上……唔!”
温窈震惊了。
她是挖了叶才人祖坟了吗?都这样了,还这么不遗余力给她泼脏水?
哪怕是温窈这样非本土人士,没有那份七巧玲珑心的都懂了叶才人这几句话的险恶之处。
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是个外族人,这分明就是在皇上心上扎一根刺,在绝她以后的路。
哪怕她并不想争宠也没有争宠的打算,被这般算计,她还是很生气。
生气了?
容翦轻嗤了一声,自己被污蔑就气啾啾的,污蔑起朕来,也没见你这么大义凛然!
温窈生气了,容翦那翻腾的要炸的怒火,突然就消了势头。
偏生就有不安分的非要来触他的霉头。
真相大白后,锦嫔就一直在心里骂叶才人,而她刚刚那番话,才让她心情稍稍好转一些,这个叶才人虽然狠毒,但也不是一点用没有。
她只想用温才人牵制慧妃,并没想过要她的命,当然,她也不想看到温才人做大,如今有叶才人死前明谏,日后她就是再得宠,也别想做大!
容翦那刚消了一点儿的火气登时又蹿了起来,他看向锦嫔,冷声道:“锦嫔,你可知罪?”
锦嫔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双膝跪地主动请罪:“臣妾身为一宫主位,没有及时发现叶才人的阴谋,御下不严,管理不善,是臣妾失职!”
语气很诚恳,但话里话外都是失察之责,和这件事并无干系。
“一宫之事都管不好,”容翦寒着脸,丝毫没有被这番陈情打动,只怒声道:“这六宫事宜,你也不用协理了!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想想,到底该把精力放哪儿!”
去协理六宫之职,闭门思过一个月,这惩罚可以说是相当重了。
可叶才人布这么一场局,谁也说不准锦嫔到底知不知情。
再者,后宫之中出了这种妃嫔谋害妃嫔的丑事,皇上大怒也是必然,只能说是锦嫔运气不好,碰上了叶才人这样一个心思深沉的。
锦嫔觉得自己很冤,可她确实有失察的过错,皇上明显在气头上,她就是再委屈,也只好领旨:“臣妾谨遵皇上教诲,必当静心思过,日后更勤勉侍奉皇上,为皇上分忧。”
哼,慧妃在心底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都被罚了,还不忘提醒皇上,她是很忠心的,等思过结束,还想要继续为皇上效力协理六宫。
做梦吧!
这六宫事宜既然收了回来,想再讨回去这份恩典,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度了!
以为她还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慧妃一边鄙夷锦嫔的心机,一边在心里暗爽。
幸好她没有来得及定温才人的罪皇上就来了,否则今儿她也得受牵连。不过现在,今儿这一场,她明显是受益最大的。
想到这里慧妃在心里笑出了声。
容翦被她的笑声刺得眉心紧拧,一张脸煞气沉沉,阴鸷得像暴风雨来临时的黑夜。
“慧妃,”他冰棱一样的目光扫过去,眼底都带上了一丝讥诮:“你就是这样管理六宫的?”
慧妃万万没想到,皇上罚了锦嫔后,还会向她追责。
“皇上恕罪,”慧妃把情绪藏在心底,冲皇上行大礼:“是臣妾失职。”
“罚俸三个月。”容翦道:“日后若再管理不好后宫,就把这职责交出来!”
宫里位份最高的两位妃嫔都因为争宠内斗受到了相当严厉的惩罚,这是一个信号。
皇上这是在告诉众人,他最看不惯这种事,也是在警告众人,不要越界,否则他决不姑息。
其他一众妃嫔全都屏息,是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了。
温窈证明了清白后,宫人就松开了竹星,虽然叶才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她还是很不高兴,平白无故的泼这么一通脏水,证明冤屈了,也是受了一通惊讶,万一一时着急方寸大乱,没能自证清白呢?
这后宫果然是龙潭虎穴,一个才人,就这么大手笔了,万一再有谁看她们主子碍眼,怎么办?
这一劫让竹星成长了不少,她这会儿可愁了。
以后还是关紧了宫门,谁都不让进好了,人进不来,她就不信这也能陷害到她们主子身上去。
一众寒蝉般的噤声中,竹星的心声尤其突兀。
容翦都不知道要夸她还是要骂她了。
关起宫门谁都不让进?
他看了温窈一眼,可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他轻轻扣了扣桌案,哒、哒两声响,气氛突然间又凝滞了几分,片刻后他道:“都起来罢。”
慧妃和锦嫔被宫人扶起来,容翦沉吟片刻,道:“温才人。”
温窈只觉得全身的神经都在这一刻跳了一下,她上前一步:“臣妾在。”
“朕想起一件事来。”容翦又道。
嗓音淡淡,语气却极诡异,对危险尤其敏锐的温窈,瞬间就绷紧了神经。
可她等了片刻也没等来下文,只得维持着平静:“皇上请讲。”
但容翦却没说话。
温窈心脏也提了起来,整个人就像个被拉满的弓,哪哪都绷紧了。
容翦起身,走到她面前。
温窈:“!”怎么走到我面前了?!
脚步越来越近,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
温窈:“!!!”
容翦微微垂首,视线扫过她已经不那么红的脖颈,而是移到她身上,他道:“油焖春笋味道如何?”
温窈:“……”
一旁的竹星,在心里大骇,主子、主子没吃啊!怎么会知道味道如何?天啊,怎么办?
容翦眯眼:“总低着头做什么?”
温窈:“………………”
她不得不抬头,维持着面色平静,对上容翦沉沉的眸子,心里一紧,但还是冲他扯出一个腼腆的笑:“回禀皇上,皇上赐菜,臣妾受宠若惊,实在不舍得吃,便一直供着,吃掉的话,就只有那一时的开心,但不吃的话,可以一直看着,开心就会被无限延续,臣妾十分感念皇上恩典……”
说着她冲容翦行了个大礼:“臣妾谢皇上赐菜隆恩!”
容翦:“……”
刚刚兴起的那点意趣,登时又被扑个惨灭。
温窈哪里会知道皇上竟然会在一个月后突然问她,赐的菜好不好吃,她都没吃,怎么知道啊?而且都隔了这么久了,就算吃了,也该忘了罢?
容翦太阳穴跳了跳,站在那儿盯着她看了半晌。
“起来罢。”他峻声道。
说她傻,一会儿又精明得不得了,说她聪明,还总行那愚蠢之事。
他真想要她的命,用得着下毒?也不用她那脑子想一想!
温窈:“臣妾谢皇上!”
她一边起身,一边在心里唏嘘:太好了,这样也算当面谢过之前赐菜的恩典了,不用再特意跑一趟啦!
刚转过身的容翦:“……”失策,竟然让这小傻子钻了空子!
罢了,跟她计较,都不知道到底谁蠢了,还平白惹一肚子气。
事情已经处理完,容翦还有朝政要处理,自然没再多待,说了声回御书房,安顺便摆了下拂尘道:“皇上起驾!”
所有人都出来恭送皇上。
清和宫外,刚刚杖毙宫女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众人就在宫门外齐齐行礼:“恭送皇上。”
温窈跟在一群人身后,并没有往前凑,她单膝跪下后看了眼不远处的水迹,说实话,她心里其实是有点怵的。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也怪皇上总不进后宫,这么多后妃,大好的年华,独守空房,也不召人侍寝,容易生幽怨,怨气多了,又闲,可不就生事么!
刚要上御撵的容翦,一张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他转头,一眼就看到了跪在人群后方的温窈。
帮她洗清了清白,现在还怪起他来了?
不进后宫,不召妃嫔侍寝?
朕今晚就召你!
容翦气得眼睛都有些红,他重重怒哼了一声,坐上御撵便寒着脸:“走!”
直到皇上御驾走远,跪了一地的众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刚刚皇上是怎么了?突然发那么大火,可是要吓死人了!
温窈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书里写了,容翦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也是正常的。
事情解决了,皇上也走了,其他人自然没有继续留在清和宫的必要。
更别说锦嫔被罚得那么重,她们留下,锦嫔也不见得待见。
众人纷纷告辞,温窈也带着宫人回松翠宫。
不过众人离开前,都有意无意看了温窈一眼,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温窈注意到了,她只当没看到,一脸平静地带着宫人回宫。
等人都走了,慧妃看了眼绷着脸的锦嫔,轻轻笑了声:“锦嫔妹妹保重,思过期间有任何事情,都可遣人去华阳宫,本宫定然满足锦嫔妹妹需求。”
她虽然也被罚了,可不过就是一些银钱,既不用思过,还独掌了六宫之权,真要论,她都觉得,这罚,与她而言更像是赏。
用一些银钱,换来大权在握,是她赚了!
锦嫔咬了咬牙,但最后还是冲慧妃笑着说:“慧妃姐姐美意,妹妹就心领了,等妹妹处理完宫里的事宜,自然还是要替皇上分忧的。”
言外之意,丢了我自然还能拿回来!
慧妃撩了撩眼皮,心情很好地道:“妹妹思过罢,本宫要回宫处理宫务了。”
看着慧妃一脸胜利者姿态地离开,锦嫔恨得牙都快咬断了,最后她盯着慧妃的轿撵,在心里恨恨道: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给我等着的!
瞪完慧妃,她才冷着脸瞧了一眼宫门口的水迹,她拧了拧眉,冷声道:“回宫,把宫门关上!”
思过之前,她得先把清和宫清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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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日头毒,哪怕有华盖,容翦还是被毒日头晒得心烦,再加上刚刚走的时候还被温窈气了一通,他这会儿气就更不顺了。
“安顺!”他带着火气喊了一声。
安顺忙凑上前,小心回话:“皇上您吩咐,奴才在呢。”
容翦眸子沉了沉:“把今儿的事,全须全尾透露给晋王。”
安顺马上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
吩咐了这事,容翦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动晋王,现在还不是时候,但让他左立不安,慌乱一下,这场戏,他还是挺有兴致看的。
手伸那么长,连他后宫的事都想插手,位都没篡成呢,就把自己当皇帝了?
而这边,温窈都快哭了。
来清和宫的时候,因为事出紧急,她是快步走过来的,现在要原路走回去,还是这么热的天儿,宫装又厚重,刚走了没多远她就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更是都快把衣服浸透了。
让她更想哭的事,她都已经这么狼狈了,也才走了一半的路。
南巧见主子脸都被晒红了,南巧心疼道:“主子在树荫下坐着歇会儿,奴婢回宫让人抬了步撵来接主子。”
想到清和宫门口那大片大片清理现场留下的水迹,温窈心有余悸道:“罢了,还是快些回宫罢。”她可不敢在外面待了,总觉得这后宫哪哪都是豺狼虎豹,还是松翠宫安全些,回去后一定要紧闭宫门!
南巧要再劝,温窈已经冲她摆了摆手:“快些回去,也可早些歇着,外头不如咱们松翠宫清净。”
她的言外之意南巧听懂了,当即也没有再劝,只扶着她,快步往松翠宫走。
松翠宫宫人早就得到了消息,温窈一回到寝宫就先灌了几杯凉茶,又吃了些爽口的点心,由宫人们扇着风,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
见她面色好看一些,秋文就冲她跪下了:“是奴婢粗心大意,请主子责罚。”
温窈现在不太有心情处理这件事,她冲秋文道:“你先起来罢,我去沐浴更衣,等会儿再说这事。”
衣服都黏在身上,难受得不行。
见主子对她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抵触情绪,秋文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放松了些。
洗完澡,又换了套轻薄一些的衣衫,温窈才彻底活过来,她在花厅坐下,一手扣着茶盏,淡声道:“把所有人都叫过来罢。”
事情传回松翠宫后,满宫的宫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平日里一向和紫晴交好的芸心。
甚至在紫晴被杖毙后,她都没忍住哭了,可哭完又有点后怕,她和紫晴认识了那么多年,关系又这么好,吃住同屋,她竟然都没发现紫晴的异常。
她都不知道是紫晴太谨慎,还是她不够关心她。
没片刻,花厅里便站满了人,温窈抬头看了一眼,全都在。
她收回视线,不复往日和善的面容,沉着嗓音道:“紫晴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
没有人开口,厅里一片安静,最后还是秋文道:“是,奴婢们都听说了。”
温窈淡淡嗯了一声:“我也不是要追你们的责,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们,当初搬宫的时候,你们既选择了跟来,就该知道,在这后宫里,主仆从来都是同命运,共荣辱,今儿是老天开眼,洗刷了冤屈,若我真被冤枉定了罪,这松翠宫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脑袋都保不住。这个道理,你们比我进宫早,我想应该是明白的。”
“奴婢明白。”
“奴才明白。”
温窈点了点头,又道:“非是我不信任你们,只是人心易变,这深宫诱惑又多,有些话总要说明白些,免得谁一时想左,走错了路。”
她其实知道,不该同他们说这些,可与其提心吊胆,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明白,让他们以及那么蠢蠢欲动的人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
平日里她和善,并不表示她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她话落,厅里安静了一会儿,秋文和小春子最先跪下表态:“奴婢/奴才唯主子是从,忠心不二。”
他们说完,其他人也纷纷跪下表态。
其实这种表态,可信度不大,温窈说这些也不是要他们表态的,她只是想敲打一下某些潜在危险因子。
说了这些,便足够了,也不宜再多说,说太多了容易主仆离心。
温窈点了点头,正要让众人起来——
“主子!”芸心突然哭着冲她磕头:“奴婢真的不知道紫晴和叶才人有勾结,主子要相信奴婢!”
看着芸心,温窈拧了下眉,她还没说话,秋文便轻斥道:“皇宫之内,岂可大哭!当心给主子招来事端!”
芸心愣了下,马上止了泪,胡乱摸去脸上的泪痕,一脸狼狈地看着温窈:“主子要相信奴婢啊,奴婢是真的不知情。”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温窈对芸心的印象还不错,而且这事,别说芸心,就是一向心细的南巧都没察觉。
“都起来罢,”她道:“今儿这事就此揭过,日后都不要再提。”
众人忙谢恩起身,其实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其实真的挺怕主子不再信任他们,重新换人的,主子还愿意接纳他们,愿意信任他们,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宫门关了,”众人都起来后,温窈吩咐道:“日后非要紧事,不出宫,也不接待。”
叶才人这么鲜血淋漓的前车在,谁敢说不?
当值的宫人应了声,就转身去关宫门,神经紧绷了那么久,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温窈闭上眼,正想睡一会儿,就听刚刚那个去关宫门的小太监,急惶惶过来:“主子,东公公带着杨太医过来了,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温窈猛地睁开眼。
东公公?
安顺最信赖的徒弟,东平?
太医?
带着太医来干什么?
她正疑惑着,东平已经和杨平峪一起过来了。
看着神色恭敬的东平,温窈稍稍没那么紧绷,笑着道:“东公公和杨太医怎么这么大日头的过来了?”
东平上前一步,恭敬十足道:“回才人的话,皇上担心才人的安危,特下了旨,让奴才带着杨太医来才人这里走一趟,帮才人检查一下才人带进宫的其他物品,是否还有像今日这般被动了手脚的,免得才人不知,受了委屈事小,万一伤了才人,可就事大了。”
温窈心头一沉。
容翦这是怀疑她带进宫的其他东西有危险因素?
叶才人果然够狠毒,哪怕她罪有应得,皇上还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这才多会儿,就特意派了太医来检查她的东西?
暴君还真是又多疑,又谨慎!
御书房,刚批完一本折子的容翦看了眼在一旁扇风的安顺:“东平带着杨平峪过去了?”
安顺马上道:“皇上放心,已经过去了,杨大人向来细心谨慎,定然会确保温才人宫里再无隐患。”
容翦面上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是在片刻后,嗯了一声。
安顺心里那叫一个欢天喜地,能让皇上这般放不下,温才人真是有本事啊!
容翦在心底冷嗤。
有本事?
气人的本事吗?
正在扇风的安顺,突然觉得殿内变冷了,他缩了缩脖子,虽然疑惑但还是没停下继续扇风的手。
一边扇风,一边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温才人那边怎么样了,看到皇上这般关心,想必温才人会很激动。
容翦凉凉的嘴角突然勾了下。
安顺心里疑惑了一声,怎么感觉突然又变热了呢?
松翠宫,温窈把无语压在心底,面上没有露出分毫真实的情绪,她谢了嗯,就吩咐南巧带着宫人去把她进宫时带的东西都搬出来。
“……杨太医都给检查一遍,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她道。
东平也附和道:“可不是么,才人放心,杨太医最是细心谨慎,定不会损坏娘娘的物品。”
温窈笑了笑道:“杨太医放心检查就是,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哪就那么娇贵了。”
她虽这般说,杨平峪自然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其实他也有点怀疑皇上的真实用意,要说皇上在意温才人,也不见侍寝升位份,今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既没赏赐,也没过多安抚。
可要说不在意,又特意吩咐了他来给温才人宫里的物什做检查。
实在是让人费解。
不过关于此,杨平峪也不敢过多揣测,反正他奉旨做事就是。
杨平峪虽然检查得慢,但因为温窈本身带进宫的东西就少,所以很快就检查完了,检查完之后,温窈又让人把其他各宫送的,还有内务府备的……整个寝宫的东西,全都让人搬来,给杨太医检查。
旨意都下了,那就一次全检查干净,她也能彻底安心不是。
看着被搬出来的七折屏风,杨平峪头都大了,也不知道温才人是太谨慎,还是在刁难他,但他还是上前,仔细给检查了一遍。
等杨平峪做完这一切,和东平一道离开松翠宫时,太阳已经西沉。
没检查出问题。
温窈不知道容翦想要什么结果,反正这个结果挺让她欣慰的。
没有就好,免得以后睡个觉喝口水,都要怀疑饮食衣物用具有没有毒。
原本被泼了脏水受了大委屈,皇上却没有赏赐松翠宫,不少人心里都有了疑惑,皇上是不是不再看重温才人了,结果转眼就派了太医去松翠宫,给做细致的检查。
派的还是太医院最有才华,医术最高超的杨太医。
这哪里是不看重,简直就是放在心尖上了。
一时间众人,既羡慕,又嫉妒。
温窈可没管别人怎么想,她认定容翦是怀疑她,送走了两人后,她就让宫人落钥。
一下午都耗在这上面,午睡也泡汤了,温窈看了看更漏,便让宫人备饭,她想早早吃了饭,早早歇着了。
容翦今儿朝政特别忙,把在清和宫门口被温窈气的暗暗咬牙要召她今晚侍寝的事都给忘了。
他还是在用晚膳时才想起来这事。
侍寝是不可能了,还有许多要紧折子需要他批阅,可松翠宫那边总要给她些教训才是,免得那小傻子总胡乱猜测他!
他指着一盘凉拌笋丝:“送去松翠宫。”
时隔一个多月,皇上又想起来给松翠宫赐菜了,安顺大喜,马上就让人拿了食盒来,把那盘凉拌笋丝装起来,正提着食盒要走……
“你亲眼看着她吃,”容翦道:“并让她评价一下这道菜口味如何。”
安顺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这样要求,但想了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情趣罢,他应了声是,就欢天喜地去送菜了。
情趣?
安顺走后,容翦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
拿小傻子除了气人,懂什么情趣?
松翠宫,已经用过晚膳,也消了食,正准备早早睡觉的温窈,听到宫人来报,安公公来了,正在敲宫门。
温窈眼皮不自觉跳了下,她虽不愿,可也只得让人把人迎进来。
看着放在她面前的那盘绿油油的凉拌笋丝,温窈脸都绿了。
她正打算故技重施,和之前一样欢天喜地送走安顺,然后把菜供起来不吃,就听到安顺笑眯着眼道:“温主子,皇上怕宫里饭菜不合您的口味,要奴才带着您对这盘菜的评价回去,您就劳累尝一下,奴才也好回皇上的话宽皇上的心……”
温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