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窈大脑一片空白, 压根没想过容翦会突然跟她说这个。
或者说,她压根就没想过容翦会有这样的打算。
立一个外族女子为后,虽然原主本人是切切实实的汉人血统, 可到底是顶着沙利邦交名头的啊。
小食街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行人,几乎把街道填满了, 尚且懵愣的温窈,全程由容翦搂着在各个摊位穿梭。
“……这个看着可以, 吃么?”
突然的询问, 把温窈从怔愣中拉回现实,她看了一眼。
龙须酥。
她看了看容翦,又看了看摊位上的龙须酥, 心道纳闷极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刚刚她听到的都是假的么?
没等她开口, 便听容翦又道:“怕什么?有什么不明白的,到时候问我就是。”
温窈:“……”虽然她真的不会管理后宫,可这是会不会的事么?
“小郎君小娘子要尝尝么?”摊主是个特别喜见的年轻货郎, 见两人衣着气度非凡, 在他摊位前停了许久, 便主动招呼:“一看小郎君小娘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咱家的龙须酥可甜了, 两位尝尝看, 不甜不好吃不要钱!”
被货郎这么一打断, 温窈散乱的心绪收了些许,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容翦便让货郎包了一包——被夸般配, 他很高兴, 哪怕知道是生意人的说话艺术,他还是高兴。
“好嘞!”
货郎装好龙须酥递给容翦,容翦递到温窈面前:“尝尝?”
一看这情形,货郎马上又道:“小郎君真贴心,小娘子有福气。”
说完他又道:“两位一看就是贵人,定然福泽绵远。”
容翦心情好得不得了,看了陈典一眼,陈典便取了一锭银子放到货郎手里。
货郎先是一愣,回过神后,马上道:“这、这咱也找不开啊。”那包龙须酥,统共就二十个铜板,这一锭银子把他的摊包圆了都还有剩,他哪里找去?
说话间,容翦已经揽着温窈走了。
见客人走了,摊主更懵了,还不等他问,陈典便板着脸道:“不用找了。”
说完,没等货郎开口,便转身跟上了主子。
货郎拿着沉甸甸的银子,看了看刚刚小郎君和小娘子的背影,忙把银子收起来,还冲两人的方向拜了拜,直到两人走远看不到了,他还念念有词,祝两人白头偕老……
“不吃么?”容翦见她不动手,问道:“不喜欢?”
温窈捏了一块,机械地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龙须酥为了防止黏连,裹了不少糯米粉,温窈心思不在吃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一口下去,糯米粉洒出来……
早有准备的容翦迅速伸手帮她接住,这才避免了洒身上。
糯米粉没洒到身上,但黏了不少在嘴角和脸上。
懵然无辜的双眼,怔怔看着一处,红唇上黏满糯米粉,嘴角还蹭上不少,看上去既懵懂又可爱。
容翦看了眼,被她这个样子逗笑,也确实笑出了声,处理了手上的糯米粉,便抬手抹去她嘴角沾上的。
温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龙须酥,又抬头看了看容翦。
糯米粉不太好擦,容翦又没做过这种事,所以显得有些笨拙,可他的神情却很认真,微微垂着头,因为仔细眉心也拢了起来,嘴角确实上翘的,显然心情很好。
摩肩接踵的街道,一个皇帝,当街做这种事,温窈心头很是触动。
红灯笼把整条街道拢在一片烟霞里,今儿月色极好,朦胧又梦幻,越发显得容翦五官优越完美。
如果可以这样一辈子,好像也不错,她心道。
容翦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连眸底都染上了星光。
“不喜欢?”心情大好的容翦,帮她擦完了嘴角,抬头看着她:“不喜欢就去前面看看,还有很多。”
看着容翦眉梢眼底的笑意,温窈满心复杂,要不计未来,和他试试么?
未来?
容翦眉心动了动,未来自然也是如此,她竟然连这些都顾虑着,可真谨慎。
“别想了,”见她心事重重,完全没了玩赏的兴致,容翦捏了捏她的手心:“你要不愿意,我也不逼你,今儿难得出来,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尝尝各色小吃,有什么事,等回去,再同我说,现在就好好玩,好好放松,嗯?”
温窈想了想,觉得也是,单单这一会儿,她也想不出个什么来,还白白浪费了这难得的出宫机会,尤其今儿是一年才有一次的元宵节,不好好玩,就太可惜了!
这会儿就先玩罢,至于管理后宫更甚者立后的事,等回宫,她脑袋清醒的时候再好生思量。
这般想着,她兴致总算又高涨了些。
她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手里的龙须酥。
那货郎果然实诚,龙须酥做得很是地道,酥松绵甜,入口即化,主要是一点儿都不腻。
虽然好吃,她也只吃了一块,把手里的那块吃完后,容翦又递给她,她便摆了摆手。
容翦挑眉,不是吃得挺好么,心里还不住夸,怎么不吃了?
温窈一本正经道:“我要留着肚子吃别的……”
见容翦又捏了第四块,温窈不得不出声提醒:“皇……你也别吃那么多了,要不然等会儿就吃不下别的了,这些可以带回去慢慢吃。”
容翦其实并不喜欢这种甜腻的食物,只是因为心情好,便多吃了几块,听她这般说,甚觉有道理,便把手里的那块又放了回去,交给陈典先拿着。
陈典手里拎满了东西,一路走一路看着皇上被温昭仪拉着,先是去喝了一碗羊肉汤,又去吃了驴肉火烧,然后还非常没有形象地边走边走灌汤包……
从开始的震惊,到现在,他已经麻木了。
他虽早就知道皇上很是宠着温昭仪,也清楚皇上在温昭仪面前完全像换了个人,却没想到一个人的反差竟能这么大。
亏得是他跟了皇上多年,要不然真的要以为皇上是被掉包了!
温窈买了一包刚出锅热腾腾的油炸绿豆丸子,用竹签叉着吃,摊主还配了自家调的特色花生酱,绿豆丸子外焦里嫩,蘸上花生酱后,简直人间美味。
她一口气吃了五个,正要去吃第六个,刚蘸好了花生酱,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侧旁伸过来的脑袋给叼走了。
温窈:“?”
她看着一脸不觉得有什么且吃得正欢的容翦,稍怔。
怎么还抢食啊!
容翦一边嚼着嘴巴里的绿豆丸子,一边在心里嘀咕,听她嚷嚷着好吃听一路了,还以为她会主动喂自己尝一个,他等啊等,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开口问不太好,干脆直接抢好了。
别说,从她手中叼过来的,就是好吃。
温窈又吃了两颗,见容翦已经把刚刚的那个丸子吃完了,她想了想,便又叉了一颗,蘸上花生酱,因为在外面不好喊称呼,便直接拿手肘怼他。
容翦偏头。
温窈抬手示意:“喏,还吃么?”
容翦:“……”
主动送过来,当然吃!
他一边吃,一边扬着嘴角想,他好像找到让主动的法子了。
两人分吃完了一包油炸绿豆丸子,又去买了梅干菜烧饼。
温窈本来要买两个,容翦非坚持只要一个,温窈以为他是不喜欢吃,便也没说什么。
结果,她吃一口,容翦就凑过来就着她的手咬一口。
她吃一口,他咬一口。
吃了一半,温窈主动道:“要不再给你买一个罢?”明明很喜欢吃,为什么非只买一个?
“不用,”容翦摇头:“我就尝尝味。”
温窈心道好罢,结果,还是她吃一口,容翦就咬一口。
这叫尝味?
还是陈典有眼色,瞧出温窈没吃够,便吩咐了手下又去买了几个回来。
梅干菜烧饼本来也不大,温窈又只吃到了一半,她便又拿了一个,结果依然和刚刚一样,她吃一口,容翦就凑过来咬一口。
咬了两口之后,温窈忍不住了:“陈……他们买了好多个,给你拿一个?”
容翦:“不用。”
然后温窈就眼睁睁看着容翦又凑过来咬了一口。
温窈:“……”不用个鬼哦。
但他既然都这么明确地拒绝了,温窈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他从自己手里抢食。
吃了一半,温窈突然反应过来。
她看了看手里的烧饼,又看了看容翦,他不会是故意的罢?故意跟自己吃一个,故意你一口我一口的?
这般想着,她嘴里的烧饼都没咽,便又咬了一口,然后她就看到容翦也没咽就凑过来又咬了一口。
温窈:“……………………”这么幼稚?!
容翦翘着嘴角,心情简直好到天上去。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侧脸,温窈难得没控制住面部表情眼角抽了抽。
真是开了眼。
堂堂一国之君,幼稚成这个样子?
感慨着感慨着,她嘴角忽然勾了勾。
不过也挺可爱的。
还有点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的暖意。
逛了一路,吃了一路,最后从小吃街出来时,温窈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照例是她咬一颗,容翦咬一颗。
不过这次不是容翦凑过来,而是温窈递到他嘴边。
对于温窈的转变,容翦比吃了那么多从没吃过的小吃还要开心。
虽说小吃量都不大,但这一路走过来,种类却很是繁杂,温窈早就撑了,她是瞧着这糖葫芦好看,便心痒痒买了,可只吃了两颗,她就吃不下了。
她摸了摸肚子,皱着眉头嘀咕,好撑啊,吃不动了。
容翦偏头看她:“不吃了?”
温窈:“……”
她点头。
容翦从她手中把糖葫芦拿过去,三两下就把上面剩着的几颗山楂全吃了。
陈典看着什么都乱吃一气,还把冰糖葫芦全吃光的皇上,心里挺担心的,这些民间的东西,皇上全都没吃过,万一回去闹肚子可怎好?
但看皇上这么开心,他不敢劝,只能默默跟着,打算回去同安公公说一声,多注意着些。
因为吃太撑,温窈根本坐不了,容翦只能陪她先走一段——消食。
这一耽搁,等他们回到宫里时,已经戌时末。
陈典早就派了人回来传信,一到松翠宫,南巧便碰上了消食汤给两人。
温窈只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
肚子疼。
因为这个,她连觉都没法睡,只能在殿内走来走去继续消食。
容翦原本打算着趁她今儿高兴,同她提一提执掌六宫的事宜,看她这样,今儿是说不了了。
“皇上累了就先去睡罢,”温窈沐浴后,换了身衣衫,舒服许多,一圈圈在殿内晃悠:“臣妾再走走。”
容翦昨儿就没睡好,今儿又逛了这么久,累是肯定有些累的,但看她这么一圈圈转着,突然就觉得挺有趣,便在一旁坐着:“朕还不困,再坐坐。”
温窈撑的有点难受,加上她又许久不吃这些东西,今儿因为难得,便海吃一气,太杂了便有些消化不良。
可真是愁死她了。
温窈盘腿坐在暖塌上,一手撑在案子上拄着下巴,一边盯着她看,一边听她在心里懊恼,不该吃这么多,不该吃这么多……嘴角始终翘着。
过了好一会儿,容翦突然想起来什么,道:“温窈。”
因着今儿出宫,你呀我呀,喊了大半日,再加上这会儿温窈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肚子上,她便没有太察觉容翦对她的称呼。
她头都没抬,只疑惑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有小字么?”容翦问。
小字?
温窈挑了挑眉,问这个做什么?
但她还是点头道:“有。”
“是什么?”
温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皇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容翦还撑着下巴,漆黑的发只用一只玉簪随意束着,身上的衣服也批的很随意,看上去慵懒矜贵又极尽风.流。
温窈被他这般模样撩地心尖跳了一下。
容翦没应,只眨了眨眼,道:“你说就是。”
温窈:“阿峦。”
“阿峦……”
容翦默念了一声,细细琢磨了下这两个字,觉得这两个字,和她非常不搭。
但琢磨着琢磨着,他又觉得,其实挺搭。
“阿峦……”
温窈其实对这个名字不太感冒,听到容翦又嘀咕了一声,只当他还是在默念,便没太在意。
但紧接着……
“阿峦。”
“阿峦……”
“阿峦!”
“阿、峦……”
温窈奇怪地看过去:“皇上有话要吩咐?”怎么一直念叨?吃撑了?吃撑了就下来走走啊,还坐那么好!
容翦冲她笑笑:“喊喊你。”
话落,他盯着她,薄唇轻启:“阿峦。”
温窈:“……”
她眨了眨眼,蓦地,一张脸爆红。
这就罢了。
更可怕的是,等她消了食,就寝时,不知道容翦是今儿吃撑了,不仅兴致高睡不着,那方面兴致更是让她害怕。
若只是如此,倒也还好。
偏偏,他一直在她耳边重复她的小字。
或轻或重。
或短促或绵长……
直喊的温窈面红耳赤,差点把控不住力道废了他。
“皇、皇上……”她快疯了,只得开口请求:“别喊了,成么?”
容翦偏不如她愿,还咬了她一口:
“不成。”
温窈:“……”
“朕还打算喊一辈子呢。”
温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