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温嫔娘娘晋升妃位一事, 京中虽不少人心里有疑窦,但贺礼照样流水介的往昭阳宫送。
夏日天热,温窈也忙, 原本不打算请人进宫的, 但想了想, 之后还得要这些勋贵们配合,总不好太‘高冷’,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容翦给世人的印象就已经够让人窒息了, 又是那样的脾性,她得宽和着些才行。
不是说他不好,但有些事情, 缓和着就能解决,何必要上纲上线, 搞得人人自危呢。
不日,温妃娘娘种植的瓜果丰收, 拟邀请众夫人小姐进宫品尝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虽然之前独宠六宫时,民间便广为流传温窈是妖妃,是沙利王妄图颠覆大梁的棋子,是惑主的祸害……这些言论更是在皇上遣散六宫时,达到顶峰。
但这么长时间以来,无论是皇上还是温窈,都不曾做过什么有伤国体的事情。
相反, 温窈喜种田的事倒是越来越受追捧。
一个后妃爱种田, 还是亲力亲为, 不是矫揉做作为了争宠的假把式, 这本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尤其皇上还因此特别重视她, 这无异于向天下传达一个信号,皇上和娘娘都是以农为本,关注民生的。
一开始自然持怀疑态度的人居多,但臣民到底还是以上为导向,京城一些府上为了迎合圣上,陆陆续续也开始合理利用土地,在自家院子里种菜蔬瓜果。
随着娘娘屡屡把自己宫里种植的瓜果分赏各府,京城的‘种田潮’更是得到了大力推广。
尤其是秦府的二姑娘,凭借自己的画得到娘娘赏识,独得一份赏赐,又多次进宫帮着娘娘‘种田’,深受娘娘喜欢后,京城‘种田潮’更是达到了顶峰。
现在京城各处,谁家院子里不种点蔬菜瓜果,都不好意思参加宴会。
一开始这个风潮兴起的时候,温窈并不知道,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在京中很流行了,这种揣测上意的风潮,温窈其实并不是太喜欢。
但生存么,总归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这个风气也还好,总归要比打马逗狗,奢靡不堪要好。
当然,她自己也嘀咕过,既是要揣测上意,一国之君都一夫一妻了,这风气怎么就没在京城流行起来呢?
后来她自己想了想,这种事,需要观念的转变,自然要比撅个地种个田困难万倍,得慢慢来。
虽然不知道能到何种境地,至少容翦信她,也愿意配合她,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宫宴的前几日,秦府被踏破了门槛。
不少人来秦府寻各种由头想见秦绾一面,不为旁的,就是想从秦绾这里多多了解一些娘娘的喜好,能不能讨娘娘欢心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里有个数,别扫了娘娘的兴。
打从第二次被娘娘召进宫,秦绾在京城勋贵们那里,就有了姓名,人能得娘娘喜欢,连一向挑剔的皇上都亲自封了赏,还出言夸了,庶出还是嫡出已经不重要了。
庶出的女儿压了亲生的嫡女一头,一开始秦夫人心里头确实很不得劲。
但借着庶出女儿的光,让她在京城里越来越受尊重,秦夫人倒是渐渐看开了些。
她自是没那个胆子敢跟娘娘作对,不若借着这股风,多给府上还有自己女儿多争取些好处的好。
就是秦绾这个小丫头,不知道是飘了,还是有娘娘撑腰翅膀硬了,渐渐的不那么好应付了。
让她带着大姐和三妹一起进宫给娘娘请安,她都不肯,实在把她气得够呛。
偏生,她又发不了火。
这次娘娘大摆盛夏宴,她自是要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到娘娘跟前讨脸的。
也让娘娘看看,他们秦府的姑娘,可不止秦绾一个,她的两个嫡出的女儿,可比秦绾优秀多了。
秦绾哪里不知道嫡母打的什么主意。
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嫡母虽对她一般,但也不曾苛待过她,琼林宴确实是嫡母给她的恩赐,她才有机会入了娘娘的眼。
只是,她曾偷偷问过娘娘,娘娘并不喜欢旁人打扰,她回府后隐晦地说了,嫡母她们非不信,认为是她怕两人抢了她的宠,故意不引荐的,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日进宫前,秦绾看大姐和三妹有些亢奋,言辞间还流露出要把她踩到脚下的意思,处于谨慎,她同两人提了一下规矩,被两人呛了回来:
“你就是怕我们在娘娘面前出彩,抢了你的风头!”
两人呛完就不理她了。
秦绾有点生气,但大姐和三妹从来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越提议,她们只会越跟她对着干。
等进宫了,她多盯着些好了,万一因此让娘娘不高兴了,她还是很难过的。
既然打算做个‘贤内助’,温窈为了今儿还是做足了准备的。
宴席设在云藏殿。
宽敞又温馨,不那么庄严,能让人放松些。
因为人多,温窈也不可能一一都去打招呼,只象征性的问了几位,便让众人随意。
说是进宫与娘娘同乐,其他人自然也不是全无小心思。
少不得有些人带了些,为家里男儿相看的心思,而众多夫人中,自然也有那爱牵媒拉线兴趣的,有女孩的人家,自然也想让自家姑娘多多表现一下,今儿也算是个难得场合。
若是有幸能得娘娘保媒,或者夸上一两句再赐点什么赏,那自家姑娘可就有脸了。
温窈虽然对此类事,不是很感兴趣,但一边吃着瓜果,一边瞧着,觉得还挺有趣。
宴席过半,秦绾的大姐和三妹来给温窈请安。
这两人,温窈之前并未见过,但她知道她们的存在,原书里,秦绾入宫选秀,也跟她们两人有些瓜葛。
站在一个读者的视觉,她原就对她们两人印象不太好。
如今见了真人,印象就更不好了。
许是她先入为主的观念太根深蒂固,也许是两人的野心太明晃晃,温窈着实喜欢不起来。
顾着秦绾的脸面,再加上对方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她倒也没说什么,但也没过分亲热。
秦夫人若识趣,自然晓得她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看秦绾的这两个姐妹,的确不像是好相与的。
中途去更衣回来,瞥见秦绾不在席上,再看她的两个姐妹也不在席,虽然她说过了,让众人随意游玩,不少人都在各处赏玩,但她还是觉得怕是有什么事发生,原想吩咐南巧去看一看,迟疑片刻后,她还是以‘走一走散散酒’的借口又出来了。
“……你就是妄想攀龙附凤,以为入了娘娘的眼,就可以常常进宫在皇上面前刷脸,想进宫当宠妃!”
“说什么娘娘不喜太高调的,我和大姐有你高调么?你进宫这么多次了,皇上可有打算要纳你为妃,你在爹爹面前就惯会讨巧卖乖,是不是也想靠着这个手段,让皇上对你另眼相待?娘娘知道你心怀叵测么?”
温窈眉心微蹙。
这……
秦家家教不行啊。
在宫里也敢说这种话?
真是一家饭,养百样人,怎么一点儿脑子都没有?
秦司业听到这种话,不会被气死么?
温窈还有功夫想秦司业知道后会如何,一旁的竹星,已经被这言论气死了。
秦家的两位姐儿,太没规矩了!
就在她要冲出去时,一道尚且稚嫩的冷静嗓音,沉沉道:“大姐三妹慎言,我进宫能入娘娘的眼,是娘娘仁厚,我也从未有过这种念头,我只是喜欢娘娘,觉得娘娘亲切,想和娘娘多亲近。”
没能被娘娘赏识,秦大姑娘和秦三姑娘大受打击,尤其是秦三姑娘,她愤愤道:“若不是你在娘娘面前说我和大姐的坏话,娘娘怎么会不喜欢我们!”
“你这都还没入宫呢,就挑拨娘娘排除异己,等你入了宫,当了后妃,不得更嚣张了,娘娘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被你利用了……”
秦夫人一转头没看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便有些不安,她又素来清楚两个女儿的性子,如今没得娘娘青睐,怕是心里会不好过闯出祸来,同同席少卿夫人说了一声,便出来找人。
找了许久,一抬眼,看到娘娘在一处站着,看着像是在吹风,她不敢扰娘娘清净,刚要转身,就听到小女儿的大不敬之语。
她脸登时就白了。
也顾不得旁的,忙匆匆过来喝止两个女儿的放肆之语,又拉着两人同娘娘请罪。
秦大姑娘和秦三姑娘哪里知道她们躲到这个地方,竟然会正正好被娘娘听到,两人顿时就吓懵了。
就连秦绾都没有想到,她也忙跟着跪下请罪。
今儿本就是‘君臣’同乐,为了这点子事,扫了兴,确实不值当。
她也不想因为这种不痛不痒的言论,给这两个女孩子定什么罪。
但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未免显得她太过软性子。
她抚了抚手里的团扇,面色淡淡道:“祸从口出,今儿本宫不追究,秦夫人带回去好生管教罢。”
话落,她便转身走了。
温窈平日里素来以性子温和著称,但发起火来,皇上都要低头,宫人们自然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再加上身份使然,又受了几分容翦的影响,她一沉下脸来,还是挺威严的。
是以,她虽没说什么重话,但这几句话一出,秦大姑娘和秦三姑娘便已经瘫倒了地上。
秦夫人到底经了不少事,稳住了,但脸上却是一点儿血色也无。
秦绾脸色也很白,倒不是吓的,而是难过。
娘娘怕是以后再也不会召她进宫了。
她再也不能同娘娘说话了。
正难过着……
“秦绾!”
一声喊,让她瞬间抬头。
抬头便对上娘娘淡淡的视线:“跟上,本宫有话同你说。”
她没有迟疑,马上起身快步跟上去。
不管娘娘以后会不会再召她进宫,她都得跟娘娘解释一下,她从来都没有这个打算,也绝对没有这样的意图。
她追上后,小心翼翼跟在娘娘身后,等着娘娘问话,但走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娘娘开口,她心里就更不安了。
娘娘肯定生气了。
她咬着嘴巴,难过极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娘娘,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又走了一会儿,四周越来越僻静她也没注意到,只是眼睛难过得都红了。
走了一路,也没听到秦绾开口解释,温窈便寻了处石凳坐了,一抬头就看到小姑娘咬着嘴巴红着眼睛,一脸随时都能哭的样子。
她稍稍一怔,而后笑了。
“怎么?”她笑了笑,问道:“被欺负了?”
和往常一样的温煦,让秦绾登时愣住。
娘娘……没生气么?
见她抬头怔怔看着自己,温窈又笑了:“怎么还傻了?”
秦绾眼泪哗的落了下来。
南巧这竹星一瞧这样子,顿时有点面面相觑。
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哭了?
温窈示意了南巧一下,南巧递了帕子过去。
“别哭了,”温窈道:“等会儿眼睛肿了,回到席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秦绾谢了恩忙接过帕子擦泪,解释道:“娘娘,臣女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
生怕娘娘不信,她又跪下发誓:“臣女若有一句假话,就让臣女……”
“起来罢,”温窈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当然知道你没有。”
秦绾:“……”
她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都说了信你,”温窈诧道:“怎么又哭了?”
且不说容翦那么难伺候还龟毛的性子,秦绾若真有这样的打算,他断然不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再加上,她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秦绾哽咽着道:“娘娘以后还会召臣女进宫么?”
温窈示意南巧把人扶起来,故意沉吟片刻道:“那得看你表现。”
往日里聪慧敏捷的秦绾,这会儿脑子却是迟钝的不行,她愣在那儿,很是不知所措。
南巧看不过,笑着小声提醒她:“姑娘快别哭了,再哭娘娘可真就再不召姑娘进宫了。”
秦绾马上擦了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拿着帕子破涕为笑。
宫里难得的一次盛宴,气氛又好,众人兴致也高,再加上温窈有意为之,便持续到了申时末才结束。
众人离宫后,温窈让南巧把她早上吩咐的物什送去寝殿,她等下检查。
南巧隐约猜到主子的意图,不过没表现出来,应了一声,就去取东西,顺便派人去御书房告诉皇上一声,宴席散了。
想着皇上今儿从头到尾都一个人在御书房,南巧就有点想笑。
温窈今儿本就没打算让容翦露面。
容翦气场太强,她的主场,还是不要让容翦抢了风头才好。
还有就是,容翦最近太嚣张了,之前故意禁那什么折腾她诱她主动就算了,还套路她去行宫。
她虽然从来都不是什么要强的性儿。
但也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软包子。
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她更不可能低头了。
容翦这么嚣张,她当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容翦原本也想去宴席的,一是,给阿峦撑撑腰,二是,秀秀恩爱。
但他都没提出来,便被阿峦给拒了,不得不孤单单一个人在御书房用午膳,眼巴巴在御书房等着宴会结束,同时满怀期待地等着阿峦许诺的会给他惊喜。
急火烧心地在御书房用了晚膳,终于等到了天黑,阿峦派人来请他去昭阳宫。
一天没见人,他还挺想得慌的。
尤其是想到阿峦 说的一定会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惊喜,当做今儿冷落他的补偿,越靠近昭阳宫他就越激动。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不一样,还是真的有变化,一踏进昭阳宫,他就觉得今儿昭阳宫格外不同。
很安静,也很让人向往。
安安静静的,连个侍奉的宫人都看不到,他惦记着阿峦也没多停留,更没多问,径直往寝殿走。
直到到了正殿门口才终于看到了宫人。
南巧行了个礼:“娘娘请皇上进去。”
容翦嘴角勾了勾,抬脚进殿。
南巧转身便离开,走的时候,还把安顺给请走了。
殿内倒是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就是安静得很,还很香,他闻了闻,也没闻出来到底是什么花香。
他喊了一声,并没有得到阿峦的回应,便绕过屏风进了内殿。
阿峦正坐在床沿上笑眯眯看着他。
容翦眉心微微一动,想说阿峦你给朕准备的惊喜在哪里,怎么没看到……话没出口,他便看到了一旁的案子上放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麻绳、马鞭、黑布条还有一根鸡毛掸子。
容翦:“……”
容翦:“!!!”
听着她心里的叽叽咕咕,容翦突然亢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