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是在第七日傍晚抵达围场。
先行军早两日便抵达, 把一切收拾妥当,温窈和容翦到了便直接入住王帐。
第一次参与这种盛事,又是久负盛名的秋猎,温窈很想四处看看, 但这几日路上确实太累, 也休息不好,被容翦以‘还有的是时间’给安抚住了。
第二日一早, 温窈怀揣着激动和期待, 和容翦一起参加了开幕典,秋猎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流程在宫里时, 温窈就已经了解清楚了。
先是马术还有骑射比赛,再是狩猎, 大规模围猎是在中期, 然后便是论功行赏, 享受狩猎成果。
温窈是会骑马的, 但也就只是会骑,马术以及骑射这些,她就不懂了, 但这不妨碍她作为旁观者欣赏。
各项比试, 男主都是分开的,当然也有不拘这些的小姐少爷同场比试。
头天马术比赛的时候,温窈就发现了,有一个小少年特别有天分。
到了几日后的骑射比试,这个少年的袖箭,箭箭中红心, 彻底吸引了温窈的视线。
场上大混战, 人比较多, 温窈便问了南巧一句,这小孩是哪家的。
南巧也不是太清楚,去打听了才过来回话:“是秦小姐的弟弟,秦府三少爷。”
这几日被秋猎勾着魂,温窈把这事都给忘了,南巧这么一说,她立刻便想起来。
“秦绾的亲弟弟?”她转头,看着南巧。
南巧点头:“确实是秦小姐一母同胞的弟弟。”
还真是啊!
身份确定下来后,温窈看那个在场上游刃有余少年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是不是叫秦延?!”她一眨不眨盯着不住朝着移动靶房间的少年,嗓音发着颤,问南巧。
主子知道秦姑娘弟弟的姓名,却不认识本人,南巧倒一点儿不意外。
她点了点头,笑着道:“确是单名一个延,看来娘娘早就知道了啊。”
温窈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更没解释的意思。
她知道秦延,说与秦绾无关,但也跟她有关。
秦绾出身在同一批秀女里,算低的,秦司业又是那种老学究的性子,自然对女儿在宫里的晋位帮不上什么忙,秦绾的嫡母又是那样的性子,不给她拖后腿都算是在帮她了,是以,进宫后,秦绾一切都是靠自己。
但后妃之间本就竞争激烈,尤其秦绾还是宫斗文的女主,宫斗便更加残酷,单靠她一人之力,自是很难走的长远,要想在后宫立足,必须要有靠山,她的靠山便是亲弟弟,大梁名将秦延。
秦延是大梁历代史上军事才能排在前三的名将之一。
不过,秦延的成长也很坎坷,因为秦司业文人思想根深蒂固,压根就不许他从武,一直在逼着他读书,科举。
父亲不同意他习武,他就偷偷学,因为没钱请老师,他就自己跟着府上的侍卫、武馆的师父偷学。
这样不系统的学习,自然是很不成体统的,但书里给秦延的设定就是天赋异禀,天生的将才,尤其是为了侧面衬托女主的艰难,和必须进宫的缘由,秦延的处境一直都不太好。
还是女主初次得宠,有了话语权之后,弟弟习武的环境才得到改善。
前期,女主是弟弟的后盾,弟弟长大后,便成了女主最坚不可摧的靠山。
姐弟两人的成长,相互依靠相互扶持那一段,温窈看书的时候,还被姐弟情感动哭了。
现在看着已经崭露头角的秦延,温窈怎能不激动。
要不是理智尚在,她都想把人拖走,藏起来!
拖走肯定不行的。
藏起来更是不行。
温窈一边激动,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在秦延这个未来大将面前刷好感值,让他为容翦所用呢?
秦延和秦绾的性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秦绾初始时就是个真善美小姑娘,可秦延因为面对的生存压力还有各项讽刺打压,心性一直比秦绾成熟,而且还很警惕,无论是危机还是外人,他都抱着浓浓的警惕之心,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容翦之前在朝中的名声还那么差,她该怎么做才好呢?
她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秦延这样心性的少年,她把握真的不大,而且他本身就志存高远,她出面其实并不见得多好,但若是容翦赏识的话,肯定会比她好很多。
这么一想,温窈便没了继续看比试的心情,只想着先去探探容翦的口风……
因着容翦在,众人比试都十分拘束,提心吊胆发挥不出真正实力,温窈就把他赶走了,不让他在一旁看,免得害的她不能看到精彩的比赛。
现在既然有了更重要的事,比试她也不看了,正打算去找容翦,刚转身,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冲南巧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就让她赶紧去办。
南巧不清楚主子又在卖什么关子,就看主子挺急的,也没耽搁,朝着另一边的小型演武场走去。
没片刻,比试场外便引发了骚动——因为皇上来了。
听南巧来回阿峦请他过来,他问也没问,便丢下手里的弓朝这边走。
容翦一到,无论是场上还是场外,气氛就全变了。
温窈不用回头都知道是容翦来了。
观看比赛的众人要朝容翦行礼,被容翦抬手制止,示意他们随意。
众人便没行礼,并默默朝旁边又挪了挪,把地方再给皇上和娘娘腾宽敞点。
“看什么这么出神?”往温窈身旁一站,容翦看了看目不转睛盯着赛场的温窈,问道。
秦延越战越勇,再加上皇上来了,其他人不想表现得太差,便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比赛质量比着刚刚高了好几个档次。
这会儿,移动靶上已经钉满了羽箭,秦延正在一个个把别人的箭钉下来。
温窈激动地眼睛都直了,还顺势挽住了容翦的胳膊,激动地对他道:“你快看!是不是超级精彩!”
容翦:“……”
他朝场上看了一眼。
秦延,他刚刚也听下面人说了几嘴。
骑射技术却是不错,也挺有头脑,是颗好苗子。
只是,阿峦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
马术、箭术,他哪样都拔群,也没见阿峦这样看他啊。
这般想着,他又低头瞧了阿峦一眼。
这一眼,让他眉心微微蹙起。
怎么每次都夸外人夸得那么凶,夸他就那么吝啬?
“怎么样?”最后一根羽箭也被秦延的箭替代,温窈抬头看向容翦,激动地问:“皇上觉得如何?”
容翦看了看场上的情况。
沉吟片刻,点头:“甚好,赏!”
虽然有点小不爽,但这场比试确实水平很高,秦延的表现也确实突出,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前途不可限量。
场上人立马下了马谢恩。
听到容翦这般说,温窈心里便有了谱。
容翦其实很少夸人——除了对她,既然他点头说了好,还封了赏,自然是认可秦延的本事的。
一场比试结束,中场休息,温窈也没耽搁,趁着这个热乎劲,让人把秦延喊过来。
秦延穿着简单利落的练功服,虽然年纪小,但身板挺直,走路也带着武人的气场,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和他姐姐秦绾长得有几分相像,不过秦绾是温婉,秦延就是英气,。温窈瞧着是挺喜欢的。
秦延走过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温窈笑着让他起身,假装不经意问了句:“多大了?”
秦延回到:“再过一个月就十一岁了。”
温窈笑着道:“小小年纪,骑射便如此精通,皇上觉得呢?”
容翦知阿峦喜欢这小孩,便顺着她的话道:“确实很不错。”
当然,他也不全是因为阿峦的缘由,秦延的骑射确实是他见过的人里最有天赋,也是他这个年纪里最出挑的。
连武阳侯世子都比不过他。
秦延很是有武将之风,大大方方道:“皇上娘娘谬赞,草民不敢当。”
秦绾原本是被母亲带着去见众公侯夫人,听到丫鬟来报弟弟这边的情况,忙寻了个托辞朝这边来了。
赶到的时候,正好听到皇上和娘娘在夸弟弟骑射好,她那提着的生怕弟弟像在家里顶撞父亲那般不会说话的心,便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
弟弟还是晓得分寸的。
看到秦绾,温窈冲她招了招手,笑着道:“你弟弟小小年纪,骑射这么好,你这个当姐姐的肯定没少督促。”
秦绾看了弟弟一眼,笑着答道:“娘娘谬赞了,民女可不懂骑射。”
话落她在心里补了一句,其实这都是他自己背着父亲偷偷自学的,这次要不是我求情父亲还不肯让他来呢,现在出了这样大的风头,回去父亲定然又要责罚他了。
原本容翦还只是觉得秦延不错,是个可造之才,现在听了秦绾的心声,再打量秦延时,便带了几分欣赏和赞许。
如此天资,如此毅力,确实不可多得,怪不得阿峦这样看重他。
秦延的骑射有目共睹,如今又被皇上封了赏,娘娘还这般赏识,是以这个秦府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少爷,一下就跃入众人视线。
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心里在暗暗猜测,秦家的这个不受宠的庶出少爷怕是要一飞冲天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秦延便跟在姐姐身后,随着娘娘和皇上进了王帐。
娘娘虽平易近人,皇上也不再动不动发怒,但还是不太有人敢接近王帐,除了秦家的那个二小姐,也不曾有别的什么人进过王帐。
现在,秦延也进去了!
这一下都不用怀疑,众人几乎已经可以断定,秦延将会是下一个御前红人。
不少人开始在心里羡慕秦司业。
都是养女儿养儿子,怎么人家养的儿子女儿,就能入了皇上和娘娘的眼呢。
有这样争气的儿女,何愁祖宗基业?
这一场比试时长不算短,温窈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就已经有些累了,更不用说在场上比试的秦延了。
回了账子,温窈就招呼人坐下,让宫人端上来茶点。
秦延心性再怎么坚毅,骑射技术再好,到底年纪不大,尤其总是听姐姐说娘娘如何如何好,他便也先入为主地对娘娘亲切许多。
娘娘说了他比试消耗大,多吃点补充□□力,他迟疑了一下,便不再拘谨,默默吃了起来——因为真的饿了。
他本来习武消耗就大,平日里在家,饭食都是固定的,总是不够吃,又不敢跟府上人说,怕连累母亲和姐姐被笑话,就出府用零用钱买几个馒头垫着,不过后来姐姐发现了,就总是给他留吃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经常饿,尤其是到了夜里。
现在在围场,处处需要注意,他这两天都没太吃饱,又在场上比试了一通,这会儿已经饿得不行了。
温窈瞧了秦延一眼,他虽然吃得挺安静,但能看得出,他很饿。
稍微想想,温窈便明白了,对南巧道:“你刚不是说,竹星自己闷了几只叫花鸡嚷嚷着好吃,取一只来给他们姐弟尝尝。”
南巧哪有不明白的,马上转身去拿,温窈又吩咐她:“再拿些点心来。”
竹星虽然针线不行,但做一些吃食还是很有天分的。
叫花鸡所用的鸡都是猎场里打来的,洗干净后用掉料腌制,肚子里也塞买了调料,外面涂上一层油,包上荷叶,外面再用黄泥封上,埋进火堆,小火慢烤,又入味又鲜嫩。
荷叶刚剥来,秦延就咽了口口水。
动作虽然不大,但温窈还是看到了。
秦绾也看到了,她下意识看了娘娘一眼,怕娘娘觉得弟弟失礼,结果对上娘娘的视线,见娘娘笑得开心,还冲她使了个眼色,便也笑了。
其实娘娘挺可爱的。
竹星被围猎刺激,见天的兴致高昂,今儿的叫花鸡都烤的一流,香味四溢,很快就把帐子充斥,温窈闻着这个味也有点想吃了,便吩咐南巧再取一只来。
当着娘娘的面,秦绾一般不太拘谨,但当着皇上面的时候,她通常都很矜持,免得出错。
不过今儿……
温窈自己自然吃不完一只,而且竹星今儿烤的叫花鸡确实味道很好,他便给容翦撕了一只鸡腿:“尝尝。”
容翦在温窈面前,除了个别特殊时候,从来都不拘着,秦绾和秦延在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阿峦亲手给他撕的鸡腿,他当然要吃。
看着并不太顾忌什么规矩形象,慢条斯理一块分吃一只叫花鸡的皇上和娘娘,秦绾便没太拘谨,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皮——免得显得她不知好歹似的。
烧鸡用筷子是很不好夹的,容翦是直接上手,把鸡腿上的肉撕下来,去了骨头,撕满一小盘,便放到温窈面前,再撕下一盘,偶尔间隙,自己会吃一两口,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先紧着温窈。
温窈只是在一开始撕了一只鸡腿给容翦,后面就没再上手,吃的都是容翦给她撕好的。
这一点儿,秦绾也发现了。
每次观察皇上和娘娘都有新发现,秦绾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每次都还是会儿在心里感慨一下,皇上对娘娘是真的好。
正用筷子扒拉着鸡皮,小口小口吃着,面前的碟子里,突然放了一只她最爱吃的鸡翅,她抬头,小延冲她笑了笑,还以眼神示意她,快吃。
秦绾看着他,笑了,低头慢慢啃鸡翅。
容翦撕叫花鸡,撕了一手油,眉头也没拧一下,反而看温窈吃得开心,眉眼间笑容也多了起来,连唇角都一直微微翘着,一看就知道心情好得不得了。
等吃过了叫花鸡,又喝了几盏茶,温窈这才问秦延:“你骑射这般精益,是拜了哪个名师么?”
秦延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看了姐姐一眼。
秦绾站起来替他回话:“倒是不曾拜师。”
温窈点头:“那是家里请了师父教导?”
秦绾:“也没有。”
娘娘都问到这儿了,秦绾想了想,还是把实话说了:“父亲一直教导小延读书考科举,小延不爱读书做文章,就自己偷偷习武,父亲知道后,并不同意。”
“为什么啊,”温窈道:“习武有什么不好么?文臣武将,都是国之栋梁,文□□,武定国,同样可以建功立业,守卫国土。”
话虽是这么说,不过温窈也清楚,世人重文轻武,尤其是秦家又是书香世家,要让秦司业接受自己儿子行伍,确实有些难度,但这般压抑着,也未免矫枉过正了。
而且,重文轻武本就是歧视,武将领兵打仗,守卫边疆,那都是流血流汗的汗马功劳,是需要特别抚恤的,怎么还歧视呢?
兵马足,一个国家才有底气,这种重文轻武的迂腐观念,真的得改改了。
秦延才十岁,听到娘娘这般说,这是第一次除了姐姐之外,还有人崇尚武道的,不禁激动不已。
温窈看向容翦。
她心里所想,容翦全都听到了。
一开始,还以为温窈是看在秦绾的面子上抬举秦延,倒没想到是因为这人是难得的将帅之才,日后也会是□□定国的重臣。
阿峦这是在给他拉拢人才呢。
容翦非常享受这种被她重视,放在心尖上的感觉。
就算没有听到阿峦的心声,他也打算培养秦延的,这下就更不用犹豫了。
“朕瞧着,你不止骑□□益,兵法也晓得罢?”
秦延没有面过圣,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开口,便点了头,问什么答什么:“嗯。”
“自学总归不全面也容易走弯路,”容翦又道:“左青卫正在扩充,你可有意愿?”
左青卫是京城三军之一,直属皇上统率,说句天子近臣都不为过。
陈典便是左青卫出身。
原本听到皇上这般说,秦绾为弟弟惊喜不已,却不料,她还没来得及谢恩,便听弟弟道:“草民不愿意。”
秦绾:“……”
莫说秦绾,温窈也有些惊讶。
秦延上前一步跪下请罪:“皇上如此看重,是草民的福气,但草民志在上阵杀敌,守卫国土,不愿、不愿……”
容翦失笑:“你以为左青卫是享清福的地儿么?”
秦延咬着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秦绾看形势不对,也跟着跪下了。
温窈虽然也了解了挺多,但对左青卫什么的军队相关,还是挺茫然的,见秦绾姐弟俩有些紧张,便笑着打了个圆场:“那你想去哪里?”
秦延:“草民想去李将军麾下的燕子军。”
容翦虽觉得李酉带兵差些火候,但为人刚正,治下也严,秦延想去的话也不是不可。
尤其是在有左青卫这一更好的选项时,依然选择参军,容翦不免又看重了他一些。
年纪虽小,倒也是个汉子。
“回京后你去找李酉报道,”容翦道:“李酉对新兵尤其严格,到时吃不了苦,也得给朕忍着。”
秦延大喜:“草民谢皇上恩典,皇上放心,草民一定不会叫苦的!”
容翦只是随口吓他一下:“起来罢。”
两人这才起身。
秦延开心地看着姐姐,有皇上的旨意,父亲就不能再阻止他了!
秦绾也替弟弟开心,终于得偿所愿了。
在场的这么多人里,其实最开心的当属温窈。
她不仅开心,还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聪明。
这就把秦延这员未来大将拉入了麾下,简直太容易了!
这种惊喜,好比花了白菜价,买了一块翡翠,还是帝王绿!
她盘算了下,她也就用了几盘点心,和一只叫花鸡外加一壶茶而已,赚翻了赚翻了……
听着她心里的叽叽咕咕,容翦又好笑又无奈。
账还能这么算?
阿峦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她的看重、赞赏,可比什么翡翠都值钱。
这时不时犯傻的样子,总是提醒他,她之前傻的让他不停生闷气的日子。
虽然当时把他逼得抓狂,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有趣的。
有宫人进来请容翦去主持大局,容翦便先去了,临走还嘱咐温窈午睡后再出去玩。
容翦一走,帐子里气氛就松缓了不少。
温窈对秦延还挺感兴趣的,便又问了他几句,尤其好奇他自学都是怎么学的。
别的不说,她就自学个画画都费了死劲了,还是跟着秦绾学了几手,才勉强能入眼,习武没有师傅带入门,能到这地步,说一句天纵奇才都不为过。
尤其,秦延长得还好看,她就更喜欢了。
又好看,又努力,天赋又高,老天爷的心果然是偏的。
“……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每每夫子让写的文章,都一窍不通,就这样,父亲还是让我读书,考科举……”
同温窈接触了一会儿,秦延便明白,姐姐并没有夸张,娘娘真的很温和,一不留神便说了许多心里话:“姐姐读书挺好的,也聪明,要是姐姐是男儿身,定然会十分优秀。”
温窈正被他习武的一些趣事逗乐,听他这么说,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
当天晚上,她便把自己的想法同容翦说了。
“女子学堂?”容翦看着她,认真反问了一句。
温窈点头:“对,读书使人明智,女子并不比男子资质差多少,若说舞刀弄枪比不过,可读书总归是没差别的,而且……”
见容翦紧紧盯着自己,温窈心里咯噔一声,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不赞同?”
容翦笑笑:“没,就是没想到,阿峦还有这样的想法。”
你们那个地方,男子女子无差别一同入学,一同参加考试,还能一同为官……倒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听容翦这么说,温窈这才放心了:“这个想法是不是很赞?”
容翦点头。
温窈又道:“全国推广是需要些时间,不过可以先在京城开一个女子学堂,出考题,择优录取,有成效了再推广就会顺利一些。”
容翦继续点头,听她滔滔不绝说起接下来打算筹备的女子学堂各项事宜。
从校长,到入学条件,还有激励向学的奖学金,以及为平民子女设立的助学金……
越听,容翦越觉得,老天还是向着他的。
如果少时的遭遇,是为了遇到阿峦,他觉得值得。
容翦会点头同意她创办女子学堂,既在温窈意料之中,也在她意料之外。
惊喜过后,她便更加认定了,容翦其实压根就算不上是暴君。
是她太过信奉书里对容翦只言片语的描写,先入为主,对他有偏见。
现在想想,刚入宫的那段时间,确实对他挺不公平的,整天怀疑他是不是要杀自己……
容翦挑眉。
终于醒悟了?
你知不知道那段时间,朕都快被你气死了?
“阿峦……”
入了夜,围场格外安静,夜幕中星子静静闪耀,风穿过林子,沙沙作响,帐篷不比房屋,风声听得尤其清晰。
听到容翦突然喊自己,她困顿地眯着眼,轻轻应了一声:“嗯?”
“当初刚进宫时,”容翦道:“你为什么总也不去给我请安?”
下午的时候,温窈骑着她的小马驹在草地跑了好几个来回,早累得不行了,听到这话,也没多想,再加上她现在对容翦已经撤去了警惕,本能地回答他:“怕啊,怕你看我不顺眼砍我脑袋……”
容翦:“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砍你脑袋?”
温窈困得开始迷糊了:“因为他们都说你喜怒无常是个暴君啊,我当然怕,我还那么笨,万一惹你不高兴了,不就惨了……”
以前听人骂他暴君,他都特别生气。
不过自打她在心底里开始念叨之后,他好像再听到这两个字,都不太有什么反应了。
容翦捏了捏她的脸:“现在呢?不怕了?”
温窈困得不行,撑着最后一丝神智嗯嗯点了下头:“不怕了……”
“为什么?”容翦突然觉得她困成这样问她话,很有意思,便又追问了一句。
温窈觉得耳边的声音有点烦了,总打扰她睡觉,她把脑袋往里埋了埋,因为困迷糊了,并不知道,自己正睡在容翦怀里,这一埋,完全就是在往容翦怀里蹭。
容翦笑了一声继续问:“为什么不怕了?”
温窈被吵得想发火,怎么一直在扰她睡觉!
她不高兴地嘟嘟囔囔:“因为你喜欢我。”
容翦:“……”
黑暗中,他轻轻笑了下,又讨嫌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知道的?”
温窈快被烦死了:“第一次留宿。”
容翦:“………………”这么早!
容翦静了好一会儿,死死盯着怀里的人,她一直以来到底都是真的,还是装的?
他竟然不知道,那么早她就察觉了,之后还让他瞧不出端倪。
他突然意识到,阿峦身上好多秘密。
到底要不要深挖,让他很犹豫。
好一会儿,他问道:“你呢?”
温窈睡着了。
容翦突然就跟着了魔一样,一定要问出这个答案,他贴在她耳边,压着情绪一遍遍追问:“你呢?”
温窈终于被他吵醒了。
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她本来起床气就大,这一年,被容翦宠着惯着,起床气是越来越大,半眯着眼瞪着把她吵醒的容翦,她怒道:“到底什么你呢?你到底要问什么?”
容翦有一点点心虚,但还是固执地问出了口:“你喜不喜欢我,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温窈气死了。
把她吵醒,就为了问这种废话?
显而易见的事,到底有什么好问的!
她都快困死了,还一直问问问,问个不停,到底又抽什么风?
“不喜欢!”她生气地道:“谁喜欢你了!”
说完,她从容翦怀里挣开,转身朝里睡了,面朝里后,还警告了他一句:“再吵我睡觉,你就去备用帐篷睡!”
容翦看着空了的怀抱,在黑暗中静了一会儿,突然低低笑出了声。
他贴过去,把人再次抱进怀里。
他才不信。
阿峦就是爱口是心非!
把脸埋在她颈间时,他心道,喜欢也得喜欢,不喜欢也得喜欢,反正他就是她的。
虽然发生了点闹心事,但这一夜温窈睡得还是挺好的,第二天要深入草原围猎,重头戏开场,温窈兴致非常高,便把昨晚的那点闹心事给忘了个干净,满心欢喜地等着拿下她人生里的第一只猎物。
瞧她兴致好,容翦心情也跟着大好。
但温窈怎么也没想到,原书里一句没提的这年秋天,容翦竟然会遭遇刺杀。
面对此,温窈本来经验就少,再加上刺杀又突然,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若不是容翦第一时间搂着她的腰,把她转移到他马背上,她都要跟着马儿一起掉进陷阱里。
等她回过神时,她和容翦身旁已经再无一个守卫。
容翦为护着她,身上也挂了彩,刺客还在穷追不舍。
温窈脑子转得飞快,但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也想不出到底是谁派的刺客,而且当务之急不是计较谁派出的杀手,而是怎么在援军赶来之前保住性命。
一、二、三……七、八、九……
穷追不舍的刺客有九个。
且个个都是好手。
而他们,只有她和容翦,还是他们两人共承一骑。
就算是千里马,载着两个人逃命也很吃力。
更不用说,他们乘的还不是绝顶良驹。
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温窈也越来越急,在马儿中了一箭吃痛嘶鸣一声继续逃命后,温窈已经很绝望了。
援军还没有到。
再来一箭,她和容翦一起完蛋。
“你……”她当机立断,对容翦道:“你放我下来,这样子我们两个人都跑不掉的!”
好好的秋猎被刺杀,容翦非常愤怒,又听温窈这么说,更是火上浇油:“胡说什么!抱紧我!”
温窈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在胡说,这么下去,他们俩真的会死!
又一箭射来,温窈恰好朝后看,她一句小心还没出口,脑袋便被容翦一只手按进怀里,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她挣扎着探出头时,看到的就是容翦护着她的那只胳膊上中了一箭。
那支箭,是冲着她来的!
这下温窈更加坚定了决心,只要她留下,容翦就能跑掉了。
眼看着追兵越来越近,她急声道:“容翦,你快点放我下去,再这样,你和我都会死的!”
容翦低头看着她:“那就一起死,怕吗?”
温窈怎么也没有想到容翦会这么说,她下意识摇头。
容翦冲她笑笑:“闭上眼,抱紧我。”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温窈多想,她照他说的,闭上眼,死死抱着他。
一声凄烈的嘶鸣,温窈觉得自己像是飞起来了,耳边有水声掠过,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马儿又一声嘶鸣,然后是落地的声音,以及石头滚落山崖的声音。
她睁开眼,这才发现,刚刚容翦竟然带着她跳跃了悬崖!
追兵没有容翦的魄力,不敢追,在悬崖边勒马,放出的箭也中途掉落,只能在那边气急败坏。
甩掉了!
温窈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同容翦分享喜悦,怀里的人突然朝后倒,她疑惑抬头,就眼睁睁看着容翦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温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