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这就是生存
“火,你要离开我了吗?”尖一脸不舍的道。
“自从遇见你就没看见过好事,先是因为你和虎打架,昨晚又因为你和那人打架。”我把所有的因由都归咎在尖头上。
“我知道你是替我出头,我知道的。火,你不要走好不好,外面风声很紧的,他们报警了,我回来的时候,警车一辆接一辆的,吓死我了。”尖开始耍小心眼的想吓我,不过他的演技太差了。
但他的话,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要不我等几天再出去找事情,万一四处找工作瞎逛被人遇见了,那可真的麻烦了。
尖看见我打消了走的想法,高兴的很。他顾不得睡觉,一眨眼出去买了两辆二手自行车和两台随身听收录机。
“火,咱俩现在有钱了,给,这个是我给你选的单车,带牛角的,赛车,还可以换挡。还有这收录机,跨在腰上多威风。”尖刚刚还说人家报警,警车一辆辆的吓死他,转眼他就一个人晃悠到阳县买自行车和随身听。
我拿起一台收录两用的随身听把玩着。这年头,有钱人腰上喜欢挎着手机显摆,混的有点人样的会买个bb机挂腰上,尖每次看见腰挎bb机手机的人都一脸的羡慕。
我想象不出来尖腰挎随身听收录机会是个什么逗比样子,但我已经说了我不要这笔钱,我就不能被尖的糖衣炮弹腐蚀。看来,我是真的不能再和尖混在一起了,否则,我要不了多久肯定进去。
“我不要,你自己拿着,我有一个。”我丢给他道。
“你那个只能听收音,我这个不但可以听收音,还可以放磁带,我是看你喜欢听歌才专门买给你的。还有这个自行车,以后出门多方便。”尖一脸媚笑的看着我。
“多少钱买的,能退不?”我问道。
“自行车五十,还送锁。收录机六十,送耳线。我占了大便宜了,为什么要退。”尖脸上的兴奋还没有消散。
“能不能退?”我吼道。
“应该,不能退吧!谁愿意卖出去东西退货的。”尖被我吼的一愣。
“你不是说占了人家大便宜了吗?”我真的被他整的无语了。
“哥,留着吧!你不是要找工作吗?骑自行车方便。”尖一脸献媚的道。
好吧!我被他成功说服了。反正沾不沾钱,抢劫罪名成立。我想起风讥笑我抢人家老太婆的话,如果被她知道我现在的所作所为,那我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昨晚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泄露,否则我打死你。”我颓然道。
第二天清早分货的时候,尖动手把我装货的木箱装的满满的。自从我成功的唬走了虎,每一次领货,尖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帮我多抓几把。
什么时候,我变成东阳五金厂一霸了,我不想这样,但一想到那可是钱,我又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大公无私。人就是这样,当你混到一个猪槽抢食的时候,所有的道德感,善恶心,都变成随波荡漾的自私。
在我极其矛盾的享受着这些胜利者的特殊地位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我铁了心都要换工作的事情。
那天是七月初,砂房按例要大搞卫生。因为我现在的‘地位’,我已经不需要拱到又脏灰尘又大的工作台下面去把那一尺来厚的碎铁屑碎布轮屑挖出来的事情。尖特别醒目的拖来两台斗车,他和我负责把装满斗车的垃圾拖到厂门口不远的垃圾堆。
这是一份轻松干净的活,以前都是虎做,现在毫无争议的变成我来做。我和尖两人,美美的点了一支烟,等着他们像在地道挖煤一样把机位下面的碎屑用手挖出来,然后用铲子铲满斗车。我俩则欢快的拖着斗车,轻松的拉到垃圾堆倒掉。
倒第一车垃圾的时候还没看见人,等我倒第二次的时候,已经来了三个人,一个脏的看不清面目的中年黒瘦女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骨瘦如柴的半大男孩和一个十岁左右面黄肌瘦的小女孩。
他们三人一看见斗车来了,连忙帮忙把斗车拖到垃圾堆倒掉,然后徒手开始快速的翻捡垃圾,把能够看见的哪怕一条铁丝都捡起来放进身边的蛇皮袋子。
我看着那两个孩子,今天不是周末,按理他们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但他们出现在这里,并且很熟练的翻扒垃圾,说明他们根本没有读书。
我想象不出到了二十世纪末,在中国还有面黄肌瘦,不能读完九年义务教育的小孩。我以为我已经到了社会的最底层,我真的不敢相信,还有人活的比我还要贫穷艰难。
我很快把第三斗车垃圾拖了出来,我还顺手把机台上面几十把打变形的餐刀丢进了斗车里,我想凭我的能力照顾一下那可怜一家人。
远远的我就看见尖半倚靠在斗车把手上边捧腹大笑边道:“对,大人对大人,小孩对小孩,就是这样打,哈哈哈····”
我快步跑到尖的跟前,眼前是一副血腥的厮打现场,两个瘦弱的中年女人正相互撕扯着对方头发,那个十三四岁骨瘦如柴的半大男孩和一个年纪身高差不多的小姑娘双双翻滚在肮脏的垃圾堆里疯狂厮打。面黄肌瘦的十岁小女孩正和一个**岁小男孩在拼命厮打。
这是我见过的最残忍血腥的厮打,两个中年女人脸色脖子上都是一条条血淋淋的抓痕,两人衣服也厮打的稀烂,乌黑干瘪的胸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半大男孩脸上脖子上布满血淋淋的抓痕,他的对手,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鼻子上已经是鲜血直流,打到最后,小姑娘用牙齿咬住了男孩的手腕,男孩则用另一只手拼命的捶打小姑娘的脑袋。那个十岁小姑娘年纪虽然很小,但打架却很老道,她灵敏的边后退边用巴掌不停的煽那个小男孩的脸,小男孩则像一头斗红眼的小牛牯,正低着头往前冲,他不顾小女孩连续煽他的脸,而是想抵近了与小姑娘厮打。
我拉住一脸兴奋喊叫的尖,因为我猛然间感觉一阵的悲凉,我的内心被彻底震撼了,也许这就是社会,像非洲大草原上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而拼死争斗的动物。
我打跑了虎,在我沉庆在胜利中而得意忘形的时候,在我享受着胜利者拥有的特权的时候,也许在砂房主管老李或者东阳五金厂老板的眼里,我是不是就如这两家人为了争夺捡垃圾的权利而拼死打斗一样悲哀可笑呢!
卑微的会越来越卑微,高贵的会越来越高贵。阶层似乎越来越固化,上升的空间似乎越来越小,我只是个满脸乌黑,浑身发臭的砂房工人,我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了。
我想不到改变的办法,但我必须要尽快的离开这个工作久了会得尘肺病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