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我,因为电视机里的歌唱家,开始有了唱歌的兴趣。我父母是那种只要孩子想干,无条件支持的人。
当时我们是个很小的村子,有一个很简陋的戏台,一到夏天,就有流动戏团来表演。那个戏台的幕布颜色我还记得,是绿色的。
演员在幕布后面化妆,换衣服。我那个时候就会偷偷钻进去看他们。头几天都是戏曲,那个年代没有像现在的娱乐项目,唱戏这几天就像过年一样。我躲在幕后,看着台下的观众,演员演到悲伤时他们悲伤,演员演到快乐时他们快乐。这个平时简陋的,无人问津的戏台子,在这几天仿佛有了魔力。
等戏散了场,我就会走到台上,假装我是演员在上面表演,下面的人还稀稀落落没有走完,好像在看我的表演。那个感觉毕生难忘。
于是我有了在舞台上唱歌的目标。那个年代想北漂是很难的,户籍卡的很死,人是很难流动的,可我还是在父母的支持下,辗转来到了北京。
北京真好啊,比我们村子大了几千倍。我手里的钱在这么大的城市里连一天的住宿都不够,于是开始在餐馆端盘子。
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候,你很难理解,那个年代饭馆是国营的,服务员是铁饭碗。我饿了三天,才碰到一个好人,她有个很小很小的包子铺,为了养活三个孩子没办法才开的,因为是违法的。她看我可怜,收留了我,于是我终于找到了住的地方,干活还包饭。
晚上的时候,我都会跑出去,去当时还叫歌厅,想找一份唱歌的工作。当时收留我的阿姨不理解我,不明白我在干什么,可是她是个好人,每天晚上都给我留门。还让她二儿子陪着我去歌厅。可没有一家歌厅愿意用我,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只是学了几首歌,我不会唱歌。”
边芒芝忍不住打断了艾萍芳:“您会唱啊,很会唱。”
艾萍芳摇了摇头。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不会唱。唱得也不好。二蛋,就是阿姨的二儿子,看到我每天晚上失落回来,给我借了一盘盗版磁带,那盘磁带被我听了几百遍。
我一句话一句话的扣,完全模仿人家怎么唱,一遍又一遍,完全笨办法。可是我毕竟不是原唱,只是很死板的输出而已。
但我还是找到了一个歌厅愿意让我唱歌,虽然钱非常少,但至少我能在台上唱了不是吗。每晚重复唱那几首歌,时间长了,也慢慢会调整,怎样最适合自己的声音。
歌厅也得与时俱进,不能就那一两首歌每天唱,最近流行什么,就学什么。谁出名,就第一时间找他的磁带,足有两年吧,直到这个小歌厅倒闭。
可我这两年,明白了什么叫音域,什么叫声调,逐渐能找到我的声音条件,也懂得唱适合自己的歌了。当然这两年,我对舞台的热爱开始促使我寻找唱片公司,一家一家的投我的试唱资料,可都犹如石牛入海,杳无音信。
一次次的打击之下,我几乎要放弃,那个时候的我听着有一些歌曲中的嗓音,嫉妒几乎要把我淹没。为什么我的嗓音如此普通,为什么的的天资如此平庸?
有一段时间,我只是到一个个的歌厅观看歌手演唱,有些歌手在舞台上挥汗如雨,尽情高歌。好像没有任何的屏障,他的嗓子就像是身体的一个部位,可以任意使用。”
艾萍芳看着边芒芝。
“对,就像你一样,老天赏饭吃。”
边芒芝这个时候简直如坐针毡,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尝试说点什么,最后都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艾萍芳也没有等她的回答,接着说起来。
“但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经纪人,具体他叫什么我都已经记不清了,他觉得我唱得不错,可以尝试包装出片。
那个年代,是歌手最好的年代。像你们这个年龄的人一定是不能想象的。很多人梳着爆炸头,穿着喇叭裤,肩膀上扛着一个几乎和网球包一样大的收音机。放着一盘最流行歌手的磁带,走街串巷。这就是现在所说的潮人。
因为有人真的会消费磁带,消费唱片。市场已经良性循环了,就算一些不出名的歌手,磁带也能卖个十几万。于是很多人参与这个行业,歌手的质量当然也参差不齐,专辑的制作水平也差距很大,但这都不影响人们去消费。
看着磁带封皮上的姑娘漂亮,就会买一盘。我就是借着这股东风,终于走进了这个行业,没大火也能生存,一张一张的专辑走到了今天。
当然,任何时代本质都是一样的,大浪淘沙,最后留下的都是有真材实料的,有一些凭运气挣点快钱,就很快被时代所抛弃。
我那个经纪人当然是想挣快钱,赚一笔就走的人。所以我又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是拿着这几年挣的钱回老家,过平淡日子;还是继续留在这个行业继续拼?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不想选择,我的经纪人心不坏,他走前跟我说了很多话劝我回家。
他说,我这个嗓音条件真的非常一般,能赶上好时候捞一笔就算幸运了,千万不要被这个行业里的五光十色所吸引,说我没那个真把式,留下来的结果只能是把钱花完,灰溜溜的回去。
他说的是实话,可我不能接受,我不是到这里挣钱的,我是为了唱歌,为了舞台。怎么可能在我距离目标如此近的时候放弃?
我这颗砂砾,依然选择了留下。在这个行业里浮浮沉沉,也是运气,火了一首歌。这首歌让我走上了很多晚会和我向往的舞台。
可我依然觉得不够,我想更好,想让所有人都眼光都放在我身上,我想看到我的歌声让观众赞叹、陶醉。”
艾萍芳拿起茶杯,小酌一口。
“过去说完了,下面就到了你奇怪的地方了。”